安德海先是一愣,繼而又是一喜。他豈敢怠慢,他用那溫柔的大手在西太後的腿上輕輕的捏著。
好多年了,似乎從主子當年受寵以後,小安子沒有這般的伺候主子了,如今又——。
西太後雙目緊閉,似乎有一種登上天宇的愜意,她的唇邊流露出一絲微笑。這一切,全被細心的小安子看在了眼裏,他輕輕地搖了搖頭,也笑了。
“主子,怡親王、鄭親王求見。”
一位太監站在門簾外喊道。西太後正在愜意之時,美夢忽然被打斷,她不由得皺了一下眉頭。再者,二位王爺昨夜已經擺明想要要她的命,此時還有見麵的必要嗎?她脫口而出:“不見!”
“嗻”
“慢著”
西太後又改變了主意。因為,她感到小安子你猛地捏了她一把,她知道小安子有話要說,果然,小安子貼在她的耳邊,悄悄地說:“主子,小不忍則亂大謀。依奴才之見,還是召見為好,先穩住他們,路上不宜起事端,平安抵達京城後,再收拾她們也不晚。請主子三思。”
小安子的一席話果然奏效,西太後點頭稱是,她打了個收拾,讓小安子趕快退下,又說了句:“有請兩位王爺。”
“嗻”
接著是門簾外的太監高叫一聲:“太後有旨,宣鄭親王、怡親王晉見!”
端華與載恒低著頭,他們剛一跨進屋便下跪:“生母皇太後吉祥!”
西太後陰沉著臉,從鼻子裏往外哼了一句:“起來吧。”
“嗻”
三個人一時無語,尷尬了好一會兒,端華幹咳了一聲,說到:“太後,看來明日有轉晴之征兆,若明日下雨,可否上路。”
西太後盡量穩住自己的情緒,盡可能保持常態,她淡淡地笑了一下:“今天早上,哀家突然感到身體不適,現在好多了,明日不論下雨還是不下雨,都起程,早早趕到京城。”
載恒見西太後根本為提及昨夜之事,他心裏有些犯嘀咕:“難道昨夜單飛沒來行刺?不然的話,西太後斷然不會這麽鎮定,她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載恒正在沉思之際,西太後又發了話:“回鑾路上,你們護駕有功。這些日子大家千辛萬苦的,兩位王爺也累的不輕,等回到了京城,奏明皇上,讓皇上下旨好好的賞賜你們。今天天色已晚了,你們跪安吧!”
如此說來,載恒與端華放心了。他們舒了一口氣,兩個人連忙退下,他們剛走,小安子像隻老鼠似的溜了進來。
“主子,你打算如何“賞賜”他們呀。”
西太後一笑:“就你這狗奴才鬼精,你要不要“賞”啊!”
小安子連忙說:“不要,不要!”
西太後隨手拿了些銀子,說:“既然你不要賞,那麽這二十兩銀子給榮侍衛如何啊?”
小安子連滾帶爬的湊到西太後的腳下,像狗一樣搖尾乞憐:“主子,小安子我,要賞,要賞。”
“狗奴才”
兩個人調笑了一會兒,小安子悄悄關上了房門,這一夜,他侍候的主子舒舒服服的。
第二天早上起來,西太後有些倦容,她讓宮女小杏兒給她精心的打扮了一番。這一打扮,顯得西太後既凝重又端莊,她風韻猶存,但目含哀怨,活脫脫一個年輕的寡婦,讓人一看頓生憐憫之心。
經過艱辛的長途跋涉,龍鑾終於回到了京城。皇上、兩宮太後在榮祿的護衛下,從京城的西北門經過,恭親王奕率眾大臣早就已經在門外跪迎龍鑾。
兩宮太後口諭:“免禮平身!”
恭親王等人謝恩後,隨同龍鑾進了紫禁城。載恒、端華、四顧環視了一下,見城外駐紮著軍隊,而且軍容十分的嚴謹,士兵們皆跪伏迎鑾,口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當然,人群中還不時的傳來悲慟的哭聲,有的大臣也在抹淚。載恒、端華見此情景,不由得想起了先帝來,他們的眼圈也濕潤了。約莫一個時辰,皇上一行人才全部進了紫禁城,載恒、端華、景壽、杜翰、匡源、奕環、焦佑灜等人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官邸,與家人團聚去了。載恒親眼看見恭親王奕並沒有陪同皇上以及兩宮太後入皇宮,而且他是徑直的回到了恭王府。載恒心底的一塊兒石頭終於落了地。
“鬼子六噢,本王爺料到你也沒有那麽大的能耐。你遠在京城,雖然前些日奔喪,你也未能見到那妖婆,白哭了一場便回了京城。實際上,朝政已經不在皇上手上,小皇上還是個毛孩子,他能治理好國家嗎?日後還得我們八大顧命大臣“唱主角”。”
載恒得意洋洋的回到了恭親王府,一家老小出門迎接他。他一手抱起三歲的小兒子,一手拉著六歲格格的手,妻妾成群,共享天倫之樂。
端華並沒有直接回府,他多長了一個心眼,因為他發現進京時西太後與恭親王並沒有打照麵,但好像是事先預定好的似的,他們配合的十分的默契。按常理講,恭親王與兩宮太後是一家子,一家人一年多沒有見麵了,而起,其間又死了親哥哥,這會兒,鬼子六見到新寡婦皇嫂,應該是悲悲切切、哭哭啼啼的才是啊。
可他們好像沒什麽大的反應,難道他們曾經見過麵不成?
端華的疑心很重,他繞道而行,到了一個遠方的親戚家,這位遠房親戚有個鄰居的女兒在恭親王府裏做王爺福晉的丫鬟。當年,端華把那個女孩推薦到恭王府便是有深刻用意的。
遠房親戚一看鄭親王親臨寒舍,便知一定有事兒,也沒敢聲張,好酒好菜招待後,端華便讓遠房親戚把他的鄰居請來。端華掏出一百兩銀子塞給鄰居,讓他馬上謊稱的了疾病,把他的女兒換回家裏來。不消兩個時辰,在恭親王府做事兒的丫鬟女兒便回來了。
她一見到父親好端端的,而是鄭親王躲在屋子裏,聰明的女孩便明白了八九分。平日裏,六福晉待她不薄,她不願意離間恭親王與鄭親王,她便如實說來:“恭親王今個早上茶飯不思,他想到先帝一去不複返,便淚如雨下,悲傷不已。福晉勸慰王爺,她說皇上與兩宮太後一路顛簸,千辛萬苦才到了京城,王爺可不能見一麵就哭哭啼啼的,再大的悲傷也要強忍著。先讓皇上和皇太後歇幾天,以後有話慢慢講。”
聽了丫鬟的話,端華才放心回到了親王府。他臨行時又塞了些銀子給她,讓她守口如瓶,千萬不可亂說一氣。那女孩當然明白這其中的玄妙,打死她,她也不敢亂說的。
皇上及兩宮太後平安回到了皇宮,經過兩天的調養與休息,西太後很快脫去了倦容,她的臉色又紅潤了起來。
此時的葉赫那拉氏不再為途中危險而驚恐萬分,她已經十拿九穩的能戰勝敵手,她將容光煥發的登上大清的政治舞台。雖然盡量她學著鈕鈷祿氏的樣子,哭哭啼啼,悲悼先帝,可是總是掩不住內心的喜悅。不知不覺間,她又把笑容掛在了臉上。小安子畢竟是明眼人,他提醒西太後:“主子,先帝駕崩未過百日,主子應該做出悲傷之態。”
西太後狠狠地瞪了“狗奴才”一眼,但她也覺得小安子的話有些道理,是為自己好,便什麽也沒有說。第二天早上起來,她換來心腹小杏兒。
“杏兒,給哀家畫一畫黑眼圈。”
小杏兒不明白了,平日裏主子總讓她畫粉色的眼圈,以襯托眼睛有神,為何今日要畫黑眼圈。
“主子”
西太後很不高興,她不耐煩的說:“少羅嗦,快畫吧!”
黑眼圈畫好了,小杏兒一看,主子正努力擠幾滴淚水,小宮女恍然大悟:“哦,主子再做戲,她要讓人看見她哭得眼睛紅腫了,思念先帝難以入眠,眼上都掛上黑眼圈了。”
而東太後與西太後截然不同,自從回到了皇宮,她的淚水就一直沒有斷。回到寢宮,睹物思人,她悲傷至極。她想起來先帝在世之日,早年的恩恩愛愛,甜甜蜜蜜。而今人已去,空留舊物在,怎能不傷懷!
她一想到載淳衝齡即位,八位顧命大臣專橫跋扈,欺負她們孤兒寡母的,她便感到孤苦無依?而那個西太後,也有些咄咄逼人,一旦她的勢力,小皇子的江山還能坐的長久嗎?東太後暗自說:”那拉氏啊,那拉氏,先帝才去幾天,你便掩飾不住喜悅,大清的江山是愛新覺羅氏的,難道真的要你葉赫那拉氏取而代之嗎?
鈕鈷祿氏以淚洗麵,才三十一歲的少婦,幾個月來愁眉不展,折磨的她倒像五十多歲的老太太,她憔悴不堪。這日,儲秀宮的安德海來請安,見到消瘦不堪、無精打采的東太後,他不禁暗自吃驚:“東太後——西太後,兩宮太後處境不同,心境不同,真的是一個地,一個天啊。”
回到儲秀宮,小安子把東太後憔悴不堪的樣子形容了一番,西太後聽後微微一笑:“那邊的還真是有情有義之人啊,等我歇息過來,便去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