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娘,我有點兒煩悶,這討厭的雨什麽時候才停呢?”

小皇上在兩宮太後麵前,他從來不稱‘朕’,而是稱‘我’。這是六額駙景壽告訴他的,雖然他是皇上,但對兩位額娘應該敬重。

“皇上,額娘陪你玩拚板子,好嗎?”

“太好了”

東太後令宮女拿出小皇子最愛玩的板子,他們擺了一會兒。東太後驚奇的發現,這幾個月來,小皇上進步多了。他已經能拚出這麽多的圖形,有的圖形栩栩如生,煞是奇妙。東太後望著小皇上專心致誌的拚圖形,她的兩眼有些濕潤了。

先帝啊,你走的太早了。咱們的阿哥這幾個月來進步可大了。這孩子心地善良、聰明伶俐,竟來一定是一位明君。怕隻怕,孩子現在還小,等他長大後親政時,朝政已經混亂不堪,留個爛攤子讓他收拾。

唉,人生呀,好無奈。

先帝,自從你賓天後,我們孤兒寡母的,無人依靠,肅六等人專橫跋扈,欺負我們。西太後雖然性情剛烈,與肅六等人堅決鬥爭,但她暴戾有餘,溫和不夠。

回到京城以後,若她能打敗肅六等人,實現了兩宮天後垂簾聽政之願望,以她是為人,將來兒子長大以後,她絕不肯輕易讓皇上親征,那豈不是更糟。

雖然東太後平日裏少言寡語,但她並不愚鈍,她也是十分聰明之人。當年她就以才貌雙全贏得了鹹豐皇帝的深愛的。如今這複雜的局勢,她全看在了眼裏。此時,東太後感到坐也為難,右也為難。她既痛恨肅順之流把持朝政,不把兩宮太後放在眼裏,目無皇上;同時他也擔心西太後取勝後太張狂,她也難以駕馭這個野心十足的女人。

東太後忘不了鹹豐皇帝在世時的千叮萬囑:“哺育阿哥,保護懿貴妃,依靠八大臣,使我大清千年萬代永不衰。”

她冷靜的分析今天的局勢,怎能不感到悲涼呢。別說千年萬代永不衰了,這隻是短短的三、四哥月,宮廷裏便勾心鬥角,小人當道、架空皇上,冷落太後。這如何叫她不傷心落淚。她輕輕的抽泣,連忙掩麵抹淚,生怕小皇子看見,可憐的六歲小兒,渾然不知人世間的險惡,他被人擁戴為皇上,這大清的江山,他能坐得住嗎?

小皇子載淳正專心的擺弄著板子,他有一個圖形,怎麽也拚不出來,一著急,便來求助東太後。

載淳猛一抬頭,東太後來不及掩飾,小皇上全看在了眼裏。

“額娘,你哭什麽?”

“不,是有一粒沙子鑽進了額娘的眼睛裏”

“不對,這在屋子裏,連一點兒風也沒有。怎麽會迷了眼睛呢?”

小皇上想起了上次,他正在禦花園中捉小蟲子玩,忽然刮起了一陣風,一不小心,他的眼睛被風沙迷住了。皇額娘連忙撩起手帕,仔細的為他擦去沙子,並告訴他風大時,不可以在外麵玩耍,以防風沙吹進眼睛裏。

小皇上反應如此的靈敏,這一點兒非常像他的親額娘,但是他比西太後多了幾分仁慈與和藹,六歲的小兒有一顆善良的心,這一點兒又十分像他的父親鹹豐皇帝。

剛才,東太後正在黯然傷心,這會兒又被小皇上的一番童語逗樂了。她正在悲傷之中尚有一絲希望,她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小皇上的身上,她似乎看到了人生的曙光。

“啟稟太後,怡親王、鄭親王求見。”

“請二位王爺進來吧。”

怡親王載恒與鄭親王端華一起走進行宮,雙雙跪下:“母後皇太後吉祥!”

“免禮平身!”

昨天,他們二人派單飛暗傷西太後,又未成功,這一整天,他們全無睡意,坐立不安。單飛一去沒有回頭你,看來是凶多吉少了,兩個人越想越害怕,豎起耳朵聽著外麵的動靜。大半天過去了,榮祿也沒來找他們的茬兒,他們一商量,心一橫,哪兒也不逃,幹脆等待命運的裁決。他們仗著自己是先帝托孤的顧命大臣,身價高人一等,西太後不敢輕易拿他們開刀。

到了中午,西太後身邊的一個太監來報:“今日雨大路滑,暫不行。”

那位太監傳達了口諭,說罷他扭頭便走。二位王爺可真納悶了,按禮講,離京城已經不遠了,雖然下雨,但不是不能行路,為什麽偏偏要在這個偏僻的小鎮上耽擱一天呢?

他們百思不得其解。除此之外,今日沒有什麽異常,四周靜極了,靜的可怕。端華說:“那妖婆詭計多端,她處處提防著我們,幾日如今寧靜,莫非?”

他害怕了,不敢往下去說。載恒接著說:“莫非她打算今日除掉我們?”

端華一聽直搖頭:“不會,不可能。她目前還不會這麽做,她一定是在觀察我們,看一看我們有沒有什麽異常!”

兩位王爺都猜錯了。這一天,西太後的心思根本就沒有放在他們身上,西太後惟一的心思是:好好地睡一覺。

兩位王爺在焦爐不安中等待。一直等到了下午,仍不見西太後有什麽動靜,他們哪裏能坐得穩,兩個人幹脆先到東太後這裏探探風兒,於是,他們來到了東太後的行宮。

載恒與端華向東太後請了安,一轉身又見小皇上也在此,他們連忙“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皇上吉祥!”

小皇上一看兩個親王渾身都淋了個精透,像個落湯雞似的,他小嘴兒一咧,笑了起來:“兩位愛卿免禮平身!”

“謝皇上!”

載恒、端華站立起來,載恒說:“啟稟太後,今日因雨天路滑,滯留在此,明日若仍然下雨,仍不能前行嗎?聽內務府總管報告,糧食已經短缺。在路上多耽擱一天,困難就多一些,這雨連綿不斷的,看來二、三天內不會轉晴。太後明鑒,何時上路?”

端華也連忙幫腔:“為臣之見與怡親王略同,行路不宜多耽擱,這兒不比皇宮。這兒窮山惡水、潑婦刁民,萬一滋事兒,難以抵擋,恐擾聖駕!”

端華明明是說護駕乃是當今之重任,實際上他是想刺探一下東太後對昨夜之事的反應。企圖從這裏套出一點兒關於西太後對昨夜之事的反響。誰知,東太後讓他失望了,因為昨天夜裏,東太後水的很沉,她什麽事情也不知道。早上小安子來時,她便問了一句,小安子也為作明確的答複,東太後早把那事兒給忘了。

她隻是淡淡的說了一句:“哀家等一會兒便派人去問一問那邊的,問一問明日是否啟程。二位王爺不比擔心,糧草短缺,讓地方上供供給不就行了嗎。有榮侍衛的勇士護駕,地方上的潑婦刁民能掀起什麽大浪呀。”

二位王爺一聽,便明白了東太後根本不知道昨天夜裏發生了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情。他們在心底有些憐憫這位太後了,鈕鈷祿氏雖然貴為太後,卻從來無權過問重大事情,重大事件也無人向她稟報。

這位善良的皇太後就像宮廷裏的一個珍貴擺設。她天生就不會爭權奪利,像她這樣的人,隻能得到別人的敬重,卻得不到別人的看重。載恒與端華在東太後這裏也得不到什麽有價值的消息,他們便跪安了。

回去以後,天已經微暗,雨也停了,西太後那裏仍然沒有任何的動靜兒。

她到底唱的是哪出戲?

載恒與端華二人做也坐不穩,吃也吃不下,真叫人活受罪!總不能這樣的等下去吧,他們決定去拜見西太後。

西太後美美的睡了一覺,這會兒她正在懶洋洋的斜靠在床邊,然宮女為她修指甲。她緊鎖眉頭,考慮下一步棋該怎麽走?

“主子”

小安子站在門口喊了一聲,西太後明白,小安子一動有話要說。她的手輕輕一擺,兩個宮女連忙退下。西太後聾拉著眼說:“小安子,哀家讓你辦的事兒,你辦的怎麽樣了!”

“回主子的話,奴才都已經辦妥了。”

“說,別吞吞吐吐的。”

“嗻”

平日裏,西太後早就把小安子看成是自己的心腹,在這個寵監麵前,西太後幾乎沒有什麽秘密。她最討厭這奴才說話不爽快,吞吞吐吐的。貴為太後的那拉氏怎能知道小安子的心思,雖然西太後很寵愛小安子,但西太後的脾氣壞極了,她經常喜怒無常。

高興時,稱小安子是“弟弟”,不高興時是“狗奴才”。更讓小安子害怕的是西太後喜歡陰沉著臉說話,有時甚至是一言不發,每逢這種情況下,小安子總是屏住呼吸,不敢出大氣兒。此時,他見西太後和顏悅色的,膽子便打了起來。

“主子,榮侍衛已經查明刺客名叫單飛,乃是鄭王爺府中的一名下人。這刺客是有以死相拚的準備的。他身上除了一隻自行了斷的毒鏢外,什麽有價值的東西也沒有搜到。”

西太後咬牙切齒的說:“果然是他們幹的。”

小安子連忙說:“主子息怒。主子此時若是追查此事,鄭親王一定會推得一幹二淨,一支毒鏢說明不了什麽問題,他可以矢口否認單飛是他手下的人。無憑無據,治服不了他,反而打草驚蛇。”

“他矢口否認?他死到臨頭還敢嘴硬?我讓他今夜便去見閻王!”

小安子一聽這話兒極了,他覺得榮侍衛說的有道理,回鑾路上,保護聖駕乃是當務之急,不宜發生流血事件。小安子心中暗想:“女人家,頭發長,見識短,做事情不顧後果。”

小安子萬萬不敢把這句話說出口,他隻是婉言相勸:“主子,何勞您大駕呢。依奴才之見,先忍一忍,等到了京城,自會有恭親王出麵來收拾他們。”

西太後剛才不過是發發狠,對於載恒與端華,她是不敢輕易動手的,畢竟他們是顧命大臣,經小安子這麽一說,她也泄了氣兒。西太後伸了個懶腰,她覺得有些懶散,便將腿一伸,伸到了小安子的麵前說:“小安子,給我捏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