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捂住肚子,一副急便的樣子走向茅房。可是,好長時間過去了,仍不見奕回來,載恒有些著急了,他悄悄的對端華說:“多少屎早該拉完了,不好,不妙啊,他別逃跑了。”

端華也有同感,忙令護衛去尋找,茅房裏不見恭親王。載恒與端華後悔已經遲了。載恒跺著腳說:“鬼子六,你已經逃出了承德,好你個鬼子六。”

載恒與端華自知失誤,他們任肅順大吼大叫,可是無論肅順怎麽暴躁如雷。奕都看不見、聽不到的。奕免遭一劫,可是,他受到了不小的驚嚇。回到京城,他不能坐以待斃,他清楚地認識到:不久便會浴血奮戰。

“北京派”開始暗中布置兵力,以便迎接更加殘酷的鬥爭。與此同時,以肅順、載恒、端華為首的“熱河派”也加緊了步伐。雙方爭鬥即將拉開大幕,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曆史上哪一場爭權奪利鬥爭不是殊死拚搏。

鹹豐皇帝如秋葉一樣凋零了,連他自己都明白,此去皇權不遠矣。

這些日子以來,鹹豐皇帝整日咳嗽,每咳嗽必見血痰,再糊塗的人也應該明白的,這是的了絕症——癆病。太醫每日來觀診,開些藥方子,無非是延緩一下生命,拖一天是一天。哪一碗苦藥,又苦又澀,鹹豐皇帝一看宮女端上藥碗,他就害怕。

幾天前,他開始拒絕喝藥了。今日,宮女已經跪在龍塌前許久,鹹豐皇帝雙目緊閉,一聲不響。

“皇上,喝幾口吧。”

宮女哭著說,鹹豐皇帝搖了搖頭。宮女依然跪在地上,勸他喝幾口,哪怕是一小口也好啊。他發火了,怒斥道:“大膽奴婢,你敢逼朕喝藥!”

那宮女將藥碗放在案幾上,直磕頭求饒,她淚流滿麵。一則是為自己委屈,而來是為皇上,皇上如此拒絕服藥,病魔纏住了龍體,那可怕的後果人人皆知。領班大宮女一見這情景,低聲嗬斥小宮女退下,她自己又跪在龍塌前,一言不發,希望以此打動鹹豐皇帝。

鹹豐皇帝雖然緊閉雙目,但他能感覺到有人跪在他的麵前流淚,他本來就是個溫和之人,於是說:“把藥端下去吧,朕實在不想喝那種苦藥,別哭了。”

宮女隻好起身端走藥碗,她還沒有跨出門檻,就迎上皇後與懿貴妃、麗貴妃三個人。皇後見宮女的手中捧著慢慢一碗湯藥,走至龍塔前,柔聲細氣的說:“皇上,今天的藥一點兒也不苦。”

皇上有氣無力的睜開了眼睛,他們一看皇上那眼神,心裏酸極了。那失神的目光哪兒是英俊天子神采奕奕的目光,他麵目蠟黃、頭發幹枯、目光呆滯、嘴唇幹裂。麗貴妃忍不住,淚水順著兩腮直往下流。懿貴妃也一副黯淡神傷的模樣,皇後強忍悲痛,喝了一大口湯藥。

“皇上,這藥真的不苦,喝幾口吧。”

皇後哀求時幾乎是哭聲,鹹豐皇帝看著三位婦人,點了點頭,他咬緊牙關總算喝下去幾口。一時間,誰也說不出話來,三位婦人不敢哭,生怕引起皇上的傷心,鹹豐皇帝更是強忍著巨大的傷悲。

他痛苦萬分,並不是為了自己。作為一個男人,他擁有權力與美豔的女人,他是一國之君,這一生,他滿足了。可是眼見著自己的身體垮了下去,恐怕為時不久了,留下了一個衝齡小兒,他怎麽撐得起風雨飄搖的大清江山,他還留下了一群年輕而美麗的婦人,他們能保護自己嗎?

當然,鹹豐皇帝渴望生命,他希望能活百歲、千歲、萬歲,但是閻王殿的生死簿上已經為他勾上了一筆,看來這一關,他是闖不過去了。雖然剛過而立之年,算不上壽終正寢,但過去的三十年裏也是轟轟烈烈的。十歲喪母,十九歲登基,他體驗了人生不常有的境界——做皇帝,他還擁有天下的眾多美女,他有數不清的財富。

這一生,他沒有白活。這一生,他更有許多遺憾。

這些美豔絕倫的少婦們將變成寡婦,她們之中最小的才二十二歲,最大的懿貴妃不過二十七八歲,太年輕了,眼看就要孤燈度寒夜,好可怕啊。

最讓他放心不下的是惟一的皇子愛新覺羅載淳,他才六歲啊,小兒聰明伶俐,可是不久就要失去父皇,他永遠不在享受父愛的溫馨。在眾多額娘的照料下長大,他一定會有遺憾的。六歲的小兒做皇帝,誰能為他撐起那方天!

想到這裏,鹹豐皇帝淚流滿麵,淚如雨下,他再也控製不了自己的感情,嗚嗚的哭了起來。皇後、懿貴妃、麗貴妃一齊撲向龍塌,一時間,煙波致爽殿哭聲一片,十分的淒慘。在場的太監,宮女們無不掩麵流淚。

這時,王公公報:“萬歲爺,惠親王到!”

眾人收住了眼淚,鹹豐皇帝低聲說:“都跪安吧!”

皇後及懿貴妃、麗貴妃退了下去。鹹豐皇帝抬了一下眼皮,有氣無力的說:“宣惠親王。”

“嗻”

惠親王是鹹豐皇帝的五叔,即道光皇帝的五弟。此人老成持重,和藹慈善,他不善於宮廷內的勾心鬥角,鹹豐皇帝很信任他。昨日下午,鹹豐皇帝覺得自己恐怕不行了,便口諭五叔惠親王今日麵聖,他有話對五皇叔說。

“皇叔吉祥!”

已顯老態的惠親王跪在龍塌旁,鹹豐皇帝連忙說:“五叔免禮,快請起。”

惠親王一看皇上形容憔悴,麵龐消瘦,心中不禁一陣酸楚。畢竟是叔侄,親情甚濃。惠親王老淚縱橫,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鹹豐皇帝陪著五皇叔淚流滿麵,半晌,他才發出微弱的聲音:“五叔,我怕是不行了。”

五皇叔麵前,鹹豐皇帝不再稱朕了,而是以“我”自稱,可見他很尊重惠親王。

一聽皇上說出這話兒,惠親王哭的更凶了,他斷斷續續的說:“皇上安心養病,莫要胡思亂想,太醫說過,再吃幾幅湯藥便會好的。”

“五叔,我心裏明白,這病好不了了。依五叔之見,立儲之事何時定奪?”

鹹豐皇帝提出了關係的江山社稷榮辱興衰的關鍵問題,惠親王不能再回避了,老者沉思了一會兒,說:“依老臣之見,立儲之事應該早早的定奪,以安民心。”

鹹豐皇帝擺了擺手,示意惠親王做到自己的身邊,惠親王知道皇上有話要說,此時不是大殿之上,顧不了什麽君臣之禮。老臣走進幾步,坐在鹹豐皇帝的身邊,拉著皇上的手,小聲的說:“皇上,此時無他人,有什麽話兒就盡管的說吧。”

鹹豐皇帝低語了一陣子,隻見惠親王“撲通”一聲跪在地下,哭泣著說:“皇上,老臣將為輔助幼主鞠躬盡瘁,若有不盡,天將不恕。”

說罷,他又磕了三個響頭,叔侄二人抱頭痛哭,那情景甚是感人。

鹹豐十一年七月十六日,即一八六一年八月二十一日,早上天氣特別的悶熱,空氣中一絲兒風也沒有,悶的讓人透不過氣兒來。到了午時,空中突然打了幾個大炸雷,“轟隆隆”的雷聲不斷傳來,天邊的烏雲籠罩著大地,眼看一場暴風雨就要來臨了。

可是,打了半天的雷,烏雲一個勁兒的壓過來,就是不下雨,人們感到更憋悶了。

鹹豐皇帝昏昏沉沉的睡到了午後,他被雷聲驚醒了,宮女們連忙送上湯藥,可是他連連罷手,表現出十分煩躁的樣子。到了黃昏時分,他突然感覺到渾身上下非常的爽快,好像一切病痛仿佛在一瞬間全部消失了。眼前突然一亮,這種光彩已經消逝了近一個月,今日卻又重新出現。

幾位太醫連忙會診,他們奏到廳外,誰也不敢說出自己的正確判斷:這便是回光返照。

龍塌上的鹹豐皇帝感覺到自己的肚子有些餓了,好久以來他什麽都不想吃,今天下午竟然吃了一大

碗燕窩粥。他向上聳了聳身子,不咳嗽也不喘,好像一切病痛都沒有了。不過,他的心底更沉了,聰明的天子恍然大悟:“自己已經到了天堂的大門口!

他讓宮女為他梳理了一番,又皇上了一件新龍袍,說:“傳肅順,載恒,端華,景壽,穆蔭,匡源,杜翰,焦佑灜等八位大臣。

“嗻”

早已經等候在外的八位大臣,一個個低著頭輕輕的走了進來,他們在肅順的帶領下,齊跪在龍塌前,口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鹹豐皇帝抬了一下眼皮,心想:“別說萬歲,老天爺連四十歲都不讓我活,你們依然稱萬歲,天大的諷刺啊。”

房內鴉雀無聲,包括太監、宮女在內的二十幾個人,大家屏住呼吸,連落根銀針在內,都能聽得見的響聲。

八大臣心裏明白,皇上該臨終托孤了。所以,他們既難過又高興。鹹豐皇帝環視了一下整齊的跪在麵前的八大臣,開口道:“朕再頒最後一道諭旨。”

“皇上”

肅順欲言又止,幾位大臣淚如雨下,鹹豐皇帝勉強的笑了笑,那笑好淒慘。

“眾愛卿都不要再哭了。”

他一說,景壽和匡源哭的更利害了。堂堂的男子漢,居然放聲大哭。鹹豐皇帝為了爭取時間,一字一句的說:“朕在位十一年,內憂外患十年,如今朕再無力回鑾,看來,朕回不來京師了。”

幾位大臣皆忍不住,哭了起來。鹹豐皇帝苦笑了一下,接著說:“皇長子載淳立為皇太子,著派肅順,載恒,端華,景壽,穆蔭,匡源,杜翰,焦佑灜盡力輔佐,讚代一切政務,特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