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禮講,外臣與後妃是不可能發生衝突的,因為大清的族製規定,後妃們住在後宮,而外臣是不允許出入後宮的。可是,到了熱河的行宮,這種嚴格的禮節被打亂了。早在“巡行木蘭”的路上,就無所謂後宮,更無所謂“臣妃”不得相見了。

鹹豐皇帝一行人倉皇的逃離京師時,由於奕、奕環以及文祥、桂良等大臣們堅決的反對,所有這些人動也不動。肅順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找來一輛能做的宮車,姑且當做龍鑾。可是,隨行的還有皇後、皇子、皇妃等人,算一算還需要二三十輛車子。

到哪兒去弄車子呢,皇城紛亂,實在是無計可施,肅順隻好讓載恒去雇一民用的馬車來拉後妃們。這些民用的馬車一般都很簡陋,別說做墊、靠背不齊全,就是連木板也很差。有的馬車隻是簡單的釘上幾塊木板,拉起車來,木板咯吱咯吱的直響。人坐在上麵有些紮屁股。也真巧,懿貴妃做的做的這輛馬車特別的差,剛上路不久,她被顛簸的腰酸腿疼,那幾天又趕上了“身子不幹淨”,她覺得全身骨頭架都要散了。

離京城越來越遠,道路越崎嶇,又下了一些小雨,馬車在泥濘中前行的很慢。車內的懿貴妃懷裏抱著小皇子載淳,心裏很不是滋味兒。盡管她少時也曾貧寒過,她也不是什麽名門閨秀;盡管她當年扶先父的靈柩回京,一路上辛苦過,可自從進了宮,至今有十多年了。這十年來,錦衣玉食地養著她,尊貴的懿貴妃已經過不慣艱苦的日子了。

小皇子載淳從來沒受過這樣的罪,他一落地就享受著人間最富貴的生活,他從未體驗過什麽叫做艱苦,更不懂得什麽叫艱苦。

“額娘,好難受,我還要坐阿瑪的龍鑾。”

“阿哥,乖孩子要聽話,阿瑪抱了你好大一會兒了,他該歇一歇了。”

懿貴妃深知鹹豐皇帝的心情不好,所有不想讓兒子去纏著他。可是小兒怎麽懂得這麽多,他隻知道阿瑪的龍鑾要比額娘坐的馬車舒服一些。

“不,我就要回到阿瑪那裏去”

小皇子也很倔,懿貴妃的話,他隻當耳邊風,這下可惹惱了懿貴妃。如將懷中的孩子一推,大聲吼道:走、走、走,不聽話的孩子,以後有什麽好吃的,你休想讓額娘留給你。”

“哇——”

小皇子哭了,別看他人小。一直傳到了前麵的龍鑾裏,鹹豐皇帝聽到兒子的哭聲,眉頭一皺,傳口諭:“王公公,快去問一問阿哥是怎麽回事。”

“嗻”

片刻,太監王公公回來了,他在車簾外低語:“回萬歲爺,阿哥不願意坐懿貴妃娘娘的車,他嫌車顛簸的厲害。”

鹹豐皇帝也享慣了福,他也不願意抱個小孩子在懷裏,於是說:“把大阿哥送至皇後處。”

於是,小皇子下了懿貴妃的車子,坐到了皇後的車裏。懿貴妃的心裏很不願意,她覺得皇上口諭小皇子坐皇後的馬車,簡直是對自己的侮辱。自己是小皇子的生母,兒子卻做到皇後的懷裏去了,實在是太氣人了。懿貴妃越想越生氣,不知不覺間,兩行淚水睡著眼角流到了腮邊。就在這時,車子又上下顛簸了幾下,差一點把她甩到了車外,她連忙抓住車板橫木,努力的鎮定了下來。

“什麽破車子,簡直是活受罪。”

懿貴妃忍不住,在心裏罵了一句。車子在泥濘的小路上緩慢的前進,不過,顛簸的不像剛才那麽厲害了。懿貴妃又困又乏,她閉上眼睛,小睡了一下。

“嗒嗒嗒”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懿貴妃從朦朧中醒來,也不知行至何處了。她撩開車簾外外一看,四處是荒野,滿眼是泥濘。隻見肅順騎著一匹寶馬,從後麵趕至前方了,懿貴妃連忙撩開車簾,大叫:“等一等。”

肅順勒住了馬頭,急切的問:“娘娘,何事兒。”

在皇宮時,肅順就認不得懿貴妃替皇上批閱奏折。懿貴妃總覺得肅順有些粗魯。所有,一向瞧不起他。兩天前,肅順竭力慫恿皇上巡幸木蘭,而懿貴妃站在恭親王一下一邊,堅決放對皇上北行,她曾與肅順有些小摩擦。所有,如今她對肅順更反感了。今日肅順護駕北行,一切事務都是他安排的,也隻好向他開口:“能不能換一輛馬車,這輛馬車太舊了,顛簸的厲害。我有些受不了。”

肅順一聽這話,眉頭緊皺,不耐煩的粗聲粗氣的說:“娘娘,這都什麽時候了,能和皇宮比嗎?”

這話是事實,但在懿貴妃聽起來,刺耳極了。好像肅順在故意挖苦她。尊貴的皇貴妃娘娘焉能受這種氣,她憤怒極了,厲聲說:“不比在皇宮,總不至於活受罪吧。”

此時,肅順也不想得罪這位能幹的娘娘,他的語調改變了一些:“娘娘,這荒郊野地的,我到哪兒給您去弄好車子啊。這樣吧,等到了集鎮,我設法弄幾輛好的馬車來,你和皇後娘娘都換一換吧。”

這句話還算是中聽,懿貴妃不再說什麽了,她心裏盤算著,估計天黑時方能到密雲縣。好不容易盼來了夜幕降臨,懿貴妃撩開車簾往外一看,隻見燈火漸漸的練成了一片,她暗自高興。到了密雲縣城,可以下車住店歇一歇,吃點東西,然後再讓肅順去找一輛好一點的馬車,明日上路會舒服點兒。

不到半個時辰,真的進了密雲城,皇上、皇後、皇子、皇妃全都舒了一口氣。肅順進了縣衙門大院,連叫了三聲,才看見一個看門的老頭子一拐一拐的走了出來。

“大人從何而來。”

老頭子一看肅順身著官服,頭戴官帽,就知道來者一定是一個大官。肅順不耐煩的說:“皇上駕到,還不快讓你們縣老爺出來跪迎。”

一聽大清的皇上來了,老頭子“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差一點兒沒有把頭給磕破。他哆哆嗦嗦的說:“求老爺開恩,求老爺開恩。”

肅順提了老頭子一腳,吼道:“臭老頭子,你囉嗦什麽。”

老頭子依然的跪在地上,不肯起來,他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來了。肅順氣的一個巴掌打在他的臉上,這才打出幾句話來:“小的告訴大人,大人可不能拿小的開刀。不然,我死也不會說的。”

“好,好,好,有屁快放。”

肅順本來就很粗魯,這會兒他的髒話脫口而出。老頭子膽怯的說哦:“聽說洋鬼子打進了北京城,縣衙門的老爺們早逃走了。知縣老爺臨走時,給了我三十兩,讓我看護這衙門。”

“他媽的,都是些什麽東西。”

肅順更氣了,他一腳踢在老頭子的背上,疼的老頭子直淌眼淚。肅順還想再踢一腳,轉而一想,不行。還得讓這老頭子給安排行宮呢,於是,肅順吼道:“快去安排一下,皇上、皇後、皇子要用膳。”

老頭子趕緊爬了起來,離開這是非之地。不過哦,他在驚嚇之餘,還有一絲高興。這邊是,他活了這麽一大把年紀,今天總算可以仰望天子的龍顏了,這也是他的造化。肅順令太監,宮女們扶著疲憊不堪的鹹豐皇帝下了龍鑾,走進低矮的衙門大廳裏休息。

鹹豐皇帝揉捏著腫脹的雙腿,有氣無力的說:“知縣為何不來見駕。”

肅順答道:“這些個狗雜種,全跑光了,隻留下了一個看家護院的老頭子,看來皇上要委屈一個晚上了。”

鹹豐皇帝輕輕的歎了一口氣,他此時又能說什麽呢?一路上的顛簸辛苦,他都有些麻木了,隻要今天晚上能吃上一頓熱乎乎的飯,便是老天爺賜福了。

“肅順,安排晚膳,朕有些餓了。”

“皇上,臣已經安排好了,隻是一路上有些事情,臣欲奏請皇上。”

鹹豐皇帝哭喪著臉說:“如今,不必拘禮,愛卿有話請講。”

“嗻”

肅順剛想開口,隻聽的一個太監的聲音:“肅大人,懿貴妃讓奴才來講一聲。”

肅順一看,是懿貴妃身邊的狗奴才安德海,他的氣不打一處來。這個小安子媚顏十足,專討懿貴妃的歡心,他仗著主子的勢力,從不把肅順放在眼裏。肅順也早有耳聞,聽說小安子不是個“善薦”,所有還沒等小安子說話,肅順就不耐煩的說:“講什麽,現在什麽都不要講!”

那語氣生硬極了,讓鹹豐皇帝聽了都有些震驚。肅順也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便補充道:“天都已經黑下來了,皇上還沒有用膳呢,我哪兒有空去找馬車,讓你主子再忍一天吧,明天再說。”

小安子一臉的不高興,他轉身離去。肅順很快忘記了這件事兒,可小安子回到了懿貴妃的臨行住處,卻大加渲染了一番。他聾拉著鬧大,低聲說:“主子,你就忍了吧,如今是肅順一手遮天,還有主子你的好處嗎?”

懿貴妃氣的臉色發紫,她咬牙切齒的說:“好你個肅老六,你騎到娘娘我的頭上了,也不看看我葉赫那拉氏是好惹的嗎?”

“主子,你就忍一忍吧,小不忍則亂大謀,你不是常常教導奴才嗎?”

懿貴妃被小安子這麽一說,心裏好受了一些,她說:“好個猴精兒,就你會說。去吧,看看晚膳是怎麽安排的。”

“嗻。主子放心吧,皇後吃什麽,主子你就吃什麽,我小安子豈能讓娘娘受委屈。”

懿貴妃也真的乏了,用了晚膳她便呼呼大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