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隊又繼續向西北方麵疾駛,到了午後,西太後覺得饑腸轆轆了,她令車子停下。

“小李子,該用午膳了,早上匆匆忙忙上路,大家都沒吃東西,讓人、馬全停下吧”

離開皇宮時,李蓮英令小太監急奔禦膳房,裝了一口袋吃的。西太後一說餓了,他也覺得該吃些東西了。李蓮英令幾位太監打開口袋一看,他不禁失望了:口袋裏除了一些黃瓜、土豆、冷饅頭、番茄、生肉外,沒什麽好吃的了。

李蓮英認得其中一個小太監是禦膳房的人,他的臉一沉,道:“該死的奴才,讓你們多帶些吃的,好吃的東西呢?”

說著,他狠狠地打了禦膳房小太監兩巴掌,小太監捂著臉說:“沒,沒,沒什麽——沒什麽好吃的,宮——宮中不吃剩菜,每——每天買新鮮的吃,今天,天那麽早就出宮了,到——到哪兒弄吃——吃的呀。”

本來,小太監就有些結巴,這一緊張,他更說不出話來了,氣的李蓮英踢了他三腳:“滾,快去找些木柴來,把菜洗幹淨了,做的好吃些。”

“李——李公公,這荒郊野外的,沒油沒鹽,怎麽燒好吃的菜呀!”

小太監說的也對,李蓮英對二總管崔玉貴說:“崔公公,你帶幾個公公到附近看一看,若見到民戶,向他們買些油鹽,再買些雞蛋、鮮魚、大米、麵粉之物。銀子不用愁,上路時,我從內務府拿了不少銀子。兵荒馬亂之際,物品可能會貴一些,你盡量討價還價便是。”

“嗻”

崔玉貴走了,他也不想留在這兒,等一會兒皇上若看見他,還不撕了他!

半個小時後,崔玉貴哭喪著臉回來了,他兩手空空:“李公公,附近隻有一個個小村莊,不過三五戶人家,我們敲了幾個家,連一個人影兒也沒有。”

“都死到哪兒去了?”

“可能都逃了吧!你瞧,這一路上多少逃難之人。”

“沒用的東西,家裏沒有人,屋裏的東西隻管拿,還能省下一些銀子。”

“我們都翻遍了,連一塊山芋幹也沒有。”

小李子無奈,他隻好來西太後麵前如實稟報:“老佛爺,午膳湊合一頓,晚膳豐盛些,好嗎?”

西太後真餓了,她迫不及待的說:“快去燒飯吧,菜裏多放一些肉。”

“老佛爺,就一小塊豬肉,還不到一斤。”

“那就燒一道葷菜,哀家和皇上吃,皇上及其他人吃素菜吧”

“嗻”

午膳總算應付過去了,皇後和其他嬪妃、大阿哥、端王等人隻吃上一小碗燒土豆,氣的大阿哥直嚷嚷:“這叫午膳嗎?我吃不下去!”

他父親載漪連忙製止兒子,不讓他發牢騷。西太後皺了皺眉頭,說:“傅攜呀,這不比宮裏,你就忍一忍吧,等到了懷來縣,老佛爺讓你吃個夠、”

“什麽時候能到懷來縣?”

“閉上嘴,小孩子多嘴多舌的,真令人心煩。”

西太後一發火,傅攜不再敢說話。午膳後,西太後覺得有些困乏,她像休息一會兒,便令馬車躲進林子裏。誰知她剛想打個盹兒,隻聽得炮聲震天,嚇得她猛地坐了起來:“怎麽了?”

“回老佛爺,洋鬼子的炮在轟炸北京城,依臣來看,此地不宜久留。”

載漪的聲音都有些發抖,載勳也來勸告:“快走吧,說不定一會兒洋鬼子能追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西太後扶著李蓮英的手,艱難的起身,顛簸了一上午,她覺得渾身上下骨頭都散了架似的,她對隆裕皇後說:“親爸爸好累,上了年紀了,不比你們年輕人。”

隆裕皇後鼻子一酸,她幾乎都要哭出來了:“親爸爸,這道路起伏坎坷不平,孩兒覺得撐不住了!”

“忍著點吧,晚上睡個好覺。”

一行人繼續向西逃命。

到了夜幕降臨的時候,西太後簡直直不起腰來,她半靠半躺在馬車裏,雙腿浮腫,臉色蒼白,口渴難忍。李蓮英令馬車停下,所有的太監、宮女都累的趴在了地上,幾十個人,誰也不願意多說一句話。

西太後抬頭望去,四周陰森森的,遠處連一點燈光也看不見,她有氣無力的問:“附近沒有村莊嗎?”

李蓮英強打精神,起身回答:“好像沒有。不過,老佛爺別擔心,奴才這便差人去打聽一下,今晚一定讓老佛爺睡個好覺。”

西太後淒涼的說:“逃難在外,怎麽也不比在皇宮啊?”

李蓮英塞了幾兩碎銀子給兩個小太監,他叮囑道:“就是跑斷腿也要給老佛爺找個舒適的行宮,找不到的話,就別回來見我了。”

兩個小太監明白,玩不成任務,李公公繞不過他們。他們拖著沉重的步子向遠處走去。還好,走了約四五裏地,找到了一個村莊。村裏的年輕人都跑光了,有一戶人家剩下一對老夫妻,老翁打量著兩位太監,他問:“你們是宮裏的吧!”

兩位小太監不由得吃驚,他們沒有回答,老翁說:“我的二兒子也在宮裏當差,他和你們的模樣差不多。”

兩位小太監仿佛遇到了親爹娘,他們拉著老翁的手說:“你兒子在那個宮?”

“不知道”

“他叫什麽?”

“二狗”

“大名叫什麽?”

“他走的時候就叫二狗,到了宮裏叫什麽,我可不知道了?”

“走了幾年了?”

“十年”

“一直沒消息嗎?”

“頭兩年捎回些銀子,這六七年沒有消息了。”

老翁黯然傷神。小太監不知道該安慰些什麽,一位太監說:“老爺,今晚有位貴人能住在你家嗎?”

老翁一怔,他馬上明白了過來,他張著嘴巴,吃吃的說:“是老——佛——爺,還是——皇上?”

另一個太監默默地點了點頭:“都來!”

“呀,我這四壁透風,老佛爺那嬌體能受得了嗎?”

“逃難路上,隻好忍受了!”

老翁、老嫗欣喜若狂,他們連聲說:“我們這便做飯,老佛爺、皇上駕臨,可不能怠慢了。”

一位太監叮囑了一句:“別聲張!”

老翁喜滋滋的說:“這個,我懂!”

西太後昏昏沉沉的到了老翁家,她一踏進門坎就看見屋裏那張破舊不堪的床,她真想一下子撲到床上,好好睡上一覺。

可是,好多眼睛盯著她,她隻好正襟危坐。一對貧寒老夫妻跪了下來:“草民及糟糠拜見老佛爺!”

西太後一聽,心裏有點樂了:“咦?村中老翁還知道稱老伴為‘糟糠’,看來此人識幾個大字。”

“免禮平身!”

“謝老佛爺!”

“哀家及皇上、皇後今晚在此借宿,打擾你們了。明天讓李公公多給你們一些銀子。”

老夫妻直擺手:“不,不,這是我們的榮幸,老佛爺千萬別提什麽銀子。”

老嫗低聲答:“夏糧已經吃完,秋糧尚未收獲,不過,家中養了兩隻老母雞,剛才已煮進鍋裏,老佛爺不嫌棄的話,就喝雞湯吧!”

“太好了!”

西太後脫口而出,她沒想到逃難的路上還能喝上鮮美的雞湯。果然,不到半個時辰,雞湯端了上來,西太後顧不了威嚴,她扯下一條雞大腿,津津有味地吃著:“這雞湯怎麽做的,這麽香!”

老嫗笑著說:“白水煮雞加點鹽,這是原汁原味兒。”

西太後很快吃完了一條雞腿,她喊道:“小李子。”

“奴才在!”

“把剩下的端給皇上、皇後吃。還有,讓禦膳房的公公學著點,以後回了宮,哀家還想吃這種雞。”

小李子暗笑,他心想:“老佛爺,您天天在宮中山珍海味吃麻嘴了,宮中哪兒一道菜不比這好吃。”

西太後打了個飽嗝,她伸了個懶腰,人知道,她該就寢了。老嫗怯怯的問:“老佛爺,我家就這麽一張床,委屈老佛爺了!”

“恩,不錯,不錯。可是,皇上、皇後睡哪兒?”

“隔壁鄰居家也隻有一張床,皇上、皇後可以睡過去,可是,其餘的人就要打地鋪了。行嗎?”

“可以,可以,總比睡樓天地裏好吧!”

西太後太乏了,她一上床便打起了呼嚕。老嫗悄悄的說:“老頭子,老佛爺的鼾聲比我的還要響吧!”

老翁貼在老嫗耳邊說:“沒你打的好聽!”

老兩口‘撲哧’一笑。

“喔喔喔……”

天還沒亮,公雞便扯著嗓子叫開了。幾十年來,西太後身居皇宮,她那裏聽到過著響亮的雞鳴,她再也睡不著了。

西太後剛翻身,蜷縮在她床尾的李蓮英便醒來了。

“老佛爺,怎麽睡不著了?”

“雞鳴太吵人,睡不著。”

“早膳想用些什麽?”

西太後淒慘的說:“他們家有什麽?”

小李子笑了笑:“對啊,首先應該問一問他們家有什麽可以吃的?”

老嫗悄悄地走了進來,她笑眯眯的說:“老佛爺,夜裏睡得好麽?”

“還好”

西太後盯著老嫗看,老嫗不解,問:“老佛爺看什麽呀?”

“這件衣服很好,能賣給哀家嗎?”

小李子不解,他心想:“這老嫗的衣服又髒又破,買它幹嘛!”

西太後說:“哀家想留個紀念。落難時曾在你這兒住過,日後回了宮,也留個念想。”

老嫗為難的說:“我就這一件衣服啊?”

“這不用擔心,哀家隨身帶了幾套,送你一套好的。”

“這可不敢”

“沒什麽,你盡管穿哀家的衣服,都是些上等的絲綢,沒人敢治你得罪。”

小李子猛地明白了:原來西太後生怕路上遭劫匪,用絲綢衫換一件破爛衫,路上安全些。

吃過早飯,西太後不敢耽擱,她生怕洋人會追過來,於是,又匆匆西行。如此艱辛跋涉又兩天,到了七月二十三日,他們終於抵達出京後的第一個接駕縣城——懷來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