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湉張了張小嘴,但沒有發出聲音,西太後撫摸著他的秀發,語調依然很溫柔:“以後就叫“親爸爸”吧!”

載湉問:“親爸爸,我阿媽呢?”

西太後一愣,李蓮英連忙解釋剛才的事情,載湉似乎已聽懂了大人們的話,他“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西太後令宮女拿出同治皇帝兒時玩過的蹺蹺板哄小兒,小兒又踢又叫,一個勁兒鬧著回家。鬧得西太後耐不住性子,大叫一聲:“安靜點!這兒就是你的家!”

一聲嗬斥果然有效,載湉嚇得一吭也不吭,他趴在宮女的懷裏睡著了。一覺醒來,天已大亮,隻聽得一位宮女柔聲細氣的說:“萬歲爺,快起身吧,今日是萬歲爺登基大殿,恭喜萬歲爺。”

載湉揉了揉雙眼,問:“登基?登了基就可以回家了嗎?我阿媽呢?”

宮女什麽也沒有說,她默默地給載湉穿上昨天夜裏趕製出的小龍袍,載湉穿戴整齊以後被帶到西太後麵前,西太後端詳著酷似同治皇帝兒時的載湉,她不禁心頭一酸,一旁的李蓮英低聲勸慰:“主子,今日群臣朝賀,請主子節哀順變。”

西太後忍住淚水,她彎下腰來,詢問小載湉:“皇上,等會兒親爸爸抱著你坐轎去太和殿,好嗎?”

載湉仔細瞅了瞅這位“親爸爸”,他總覺得“親爸爸”的嘴巴、鼻子長得很像自己的母親,於是,他少了許多戒備之心。載湉點了點頭,“親爸爸”又發話了:“上了太和殿,你坐在前麵,親爸爸和另一位額娘坐在你的後麵,你什麽也不要說,什麽也不要做,隻要端端正正的做好了就行了。群臣朝賀後,親爸爸就帶你回來。”

“我阿媽呢?”

“你阿媽也站在下麵向你跪頭,隻是你千萬不能喊叫他,還有,從今天起,你叫阿媽為‘愛卿’或‘王爺’,千萬不能再喊他‘阿媽’了。”

載湉雖然聽不懂西太後說話的意義,但他至少明白隻有聽親爸爸的話,他才能快快回家,所以,小載湉一口答應:“放心吧,親爸爸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幹完以後,我就能回家了。”

西太後皺了皺眉頭,但她什麽也沒有說。光緒皇帝登基,自然是一番喜慶,東太後抹了把眼淚,把對同治皇帝的神情埋藏在心中,她必須接受一個事實:同治時代已結束,光緒時代即將開始。

恭親王奕、醇親王奕繯率文武百官向新帝朝賀。為了不讓光緒皇帝看到自己而大呼小叫,奕繯今日把官帽壓得低低的,他一直沒敢抬頭看載湉。群臣下跪,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時,載湉還爭一口氣,他一動也不動端坐在龍椅上,目光凝視前方。兩宮太後頒發垂簾詔書:“垂簾之舉,本屬一時權宜。惟年嗣皇帝此時尚在衝齡,且時事多艱,王、大臣等不能無所稟承,不得已姑如所請,一俟嗣皇帝典學有成,即行歸政,欽此!”

西太後的第二次垂簾聽政就這麽輕而易舉的實現了!

朝賀結束之後,小載湉依然坐在西太後的懷裏回到長春、宮,西太後問他:“皇上,開心嗎?”

“開心。終於完了,我可以回家了吧!”

一個“完了”,十分刺耳,西太後本來笑眯眯的臉一下子陰沉了起來,李蓮英忙說:“童言無忌,主子,別往心裏去,以後多教導皇上便是。”

西太後歎了口氣:“唉,皇上年齡太小,日後的哺養、教育不知要操多少心。”

“主子恩澤皇上,皇上長大後一定會知恩圖報的。”

“哀家不圖回報,隻求培養一代明君。”

說到“培養一代明君”,西太後不禁心中暗想:“過幾天,我必須著手清理太監隊伍,若不是那些狗奴才勾引載淳走下坡路,何至於今天抱人家的孩子當兒子養。自己的親生兒子做皇帝,心裏總覺得很滿足,也不知將來載湉親政後,我心裏能平衡嗎?”

西太後接受了前車之鑒,她要動手懲治一批人,使得光緒皇帝能在良好的環境中長大,以防重演同治皇帝的悲劇。她第一個要查辦的人試翰林侍講王慶棋。王慶棋往日與同治皇帝曾共同微服出宮,他引導同治皇帝專走歪門邪道。當同治皇帝尚覺的羞恥,有些顧忌時,王慶棋便以親身經曆“開導”皇上,使得本來就愛野遊的天子更放、蕩不羈了。

王慶棋本人就是個花花公子,不知從何處他弄來了一副“春、宮圖”,圖中繪畫汙穢不堪,令人難以入目。王慶棋獻寶似的呈給聖上,當時,養心殿的文寶也在場,他一個閹人看了直叫害臊。同治皇帝第一次看到那些令他心跳的圖畫,他令所有太監、宮女全退下,自己與王慶棋臥在龍榻上細細的品味著其中每一幅圖畫,然後兩個人模仿著做些動作。到了煙花巷,王慶棋便向老鴇要了些老練的“姑娘”。起初,巷子裏的“姑娘”並不知道這兩位闊公子的來頭,隻要能賺大錢就行。

可是,時間久了,王慶棋與她們廝混的熟,漸漸地,他無意中暴漏了身份。事後,他也很害怕,多塞了一些銀子給“姑娘”,央求她們不要說出口。但是,那些女人能守口如瓶嗎?一傳十、十傳百,不到一個月的功夫,煙花巷裏都在談論著當今皇上野遊之事。

同治皇帝賓天後,這種“美談”傳的更開了,很快便傳進宮,被西太後聽到。氣得西太後咬牙切齒,她發狠地說:“王慶棋,你壞了大行皇帝的名聲,我要你不得好死。”

為了懲一儆百,西太後革了王慶棋的職。王慶棋被革了職,他直叫冤枉,他反咬一口,說自己與同治皇帝私自出宮是太監文寶暗中幫忙踩得以順利進行。西太後聞此訊後,勃然大怒,她令人找來養心殿的太監總管張德喜,對他進行了盤問:“張德喜,你還有臉見哀家嗎?”

張德喜一見西太後臉色陰沉,他就知道要“下暴雨”了,他頭也不敢抬,“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口呼:“太後饒命,太後饒命!”

“饒命?這麽說來,你幹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兒了?”

張德喜低聲抽泣,他小聲的說:“奴才倒沒幹過什麽壞事兒,隻是奴才無能,管束不了身邊的公公,以至於任他們勾引先帝出宮。”

西太後拍案而起,怒斥道:“該死的狗奴才,你今天才說出這些事兒,大行皇帝全是死在你們手裏。若你早一些稟報哀家,也不至於送了皇上的命。”

說罷,西太後想起了死去的兒子,她淚如泉湧,竟破口大罵:“狗奴才,死奴才,我趴了你們的皮,吃了你們的肉。你們這些不是人養的東西。”

嚇得張德喜渾身上下直發抖,西太後步步緊逼,追問道:“說,是誰常隨大行皇帝出宮!不準撒謊,若有一句不是,我讓你死無全屍。”

張德喜結結巴巴地說:“是——,是小太監文——文寶。”

“把文寶拉上來!”

西太後正在氣頭上,她把失去兒子的悲痛發泄到養心殿一群太監身上,此時,誰撞上她的“槍口”,誰倒黴!文寶是同治皇帝的禦前太監,同治皇帝的一言一行,他全看在了眼裏。往日,同治皇帝微服出宮時,全由文寶帶路,文寶自知罪孽深重,罪責難逃。當西太後帶走張德喜時,文寶上吊身亡。

懲治了一批太監,給大清皇宮內務府敲了一次警鍾,他們在為光緒皇帝挑選太監、宮女時,不得不慎之又慎,他們按照西太後的懿旨辦事,凡輕佻年少者,一概不準接近年幼的小皇上,以防止十幾年後再次上演悲劇。

載湉進宮當皇帝,起初,他很不習慣。以前在王府時,每天晚上都是躺在母親溫暖的懷裏入睡,一覺醒來也總能見到額娘那親切的笑臉。可是,一入宮,雖然“親爸爸”的眉目與臉形很像自己的母親,但“親爸爸”總是一臉的嚴肅,她幾乎不露笑臉。

時間久了,載湉開始習慣宮中的生活,幼小的他漸漸淡忘了王府,甚至有時連母親的樣子也記不起來。載湉進宮近一年了,他一共隻見過母親三次,第一次是剛進宮才幾天後,那一次他睡意朦朧,沒看清母親的臉。第二次是載湉過四周歲萬壽節時,母親進宮用了一次午膳,午膳後,她即離去。第三次是“親爸爸”四十一歲壽誕,宮中又熱熱鬧鬧慶賀了幾天,七福晉懷中抱個嬰兒,她讓嬰兒給小載湉行大禮,幾個月大的嬰兒很愛笑。載湉湊近母親的懷裏,剛想喊一聲“額娘”,隻見西太後隻瞪著自己,嚇得載湉連忙改口:“福晉吉祥!”

母親竟向親生兒子施禮,問一聲:“皇上好嗎?”

載湉已經學會了稱自己為“朕”。他一手拉住母親的手,一手小心翼翼的撫摸著小弟弟的臉頰說:“朕很好,請福晉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