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蓮英聽得清清楚楚,他真怕安德海這次人頭不落地,頭頂上有個“師傅”,他李蓮英何日才能翻身,李蓮英試探性的問:“主子有什麽法兒可以救安公公嗎?”
“哀家馬上擬製,也以六百裏加急趕往山東,哀家的諭令,他丁寶楨敢違抗嗎?”
李蓮英從心底盼望著小安子的人頭馬上落地,雖然安德海曾收李蓮英為徒,但是,他們的師徒關係隻是個虛名,兩個人的關係並不融洽。小安子處處壓抑李蓮英,壓的李蓮英幾乎喘不過氣來。有安德海一天,就沒有李蓮英的出頭之日,所有,李蓮英巴不得小安子的人頭快快的落地。小李子可不願西太後再追發什麽諭旨,於是,他連忙說:“奴才鬥膽,請太後三思!”
西太後一怔,語調有些陰沉:“為什麽?”
李蓮英怎能覺察不到西太後情緒上的變化,不過,千萬不可失去良機,此時不阻攔西太後,更待何時!
小李子豁出去了,他大膽的說:“主子,既然六王爺等人一致同意發密旨查辦安公公,這就說明安公公已激起了眾憤,而且六王爺他們口口聲聲說安公公有違祖製,若主子硬和他們對著幹,豈不是造成了孤立的局勢,到那時——”
李蓮英沒有說下去,但後果如何,西太後焉能推測不出來,她一時無語。小李子的這句話果然奏效,使得西太後打消了一時間萌發的念頭。雖然西太後專寵小安子,但小安子畢竟隻是個奴才,是一條狗,也不願意去做“孤家寡人”,她深知失去眾人的擁戴於信任,大清的江山難以坐穩。
西太後沉默不語,李蓮英暗自高興。正在這時,一位太監高聲報:“固倫公主到!”
固倫公主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身材高挑,性格溫和,知書達理,舉止大方,深的涼宮太後的喜愛。平日裏,她幾乎是宮裏三天,恭王府兩天,雖不是涼宮太後所生,但她左一個“皇額娘”,右一個“皇額娘”,宮女、太監們差不多都忘了她是恭親王奕的女兒。這位大公主,她從小就善解人意,聰明又漂亮,一向冷峻的西太後對他也偏愛幾分,每次公主向西太後請安,西太後總是和顏悅色。
一聽說恭親王的女兒到此,西太後便明白她是為父親求情來的,這一次,西太後收斂住了笑容——她正在氣頭上,能和顏悅色嗎?
“皇額娘吉祥!女兒給額娘請安了。”
固倫公主的年紀和同治皇帝的年齡相仿,相比之下,她顯得成熟多了。一句問安之後,她見西太後不說話,便不敢起身,她一直跪在地上。西太後再大殿之上,獨攬朝政、專橫無比,但在後宮,她也不願把自己變成一個人見人愛的凶神惡煞,再者,眼前跪著的是一個可人的小女孩,何必刁難於她。於是,西太後開口道:“起來吧,小心地上涼。”
固倫公主溫和大方的走向西太後,輕輕的說:“額娘,你不舒服嗎?你的臉色沒有往日好看,女兒心裏很擔心。”
西太後衝了她一句:“是心疼,心裏難受。”
固倫公主依然柔聲細氣的問長問短:“太醫來過沒有,太醫怎麽說?女兒扶額娘躺一會兒吧。”
西太後注視著嬌小、柔順、美麗的幹女兒,心裏有些過意不去了。她還是個孩子,幹嘛對她這麽凶。於是,西太後換了一副麵孔,說:“都是你阿媽氣的,你阿媽嚴懲小安子也不事先給我商量一下,我一直被蒙在了鼓裏。”
固倫公主怯怯的說:“女兒長居宮中,王府的事情所知不多,如果我阿媽幹了什麽對不起我額娘的事情,女兒願代受罰。”
這位公主好懂事兒,比起親兒子同治皇帝來,更易引起西太後的憐愛。西太後微微地露出了一點笑容,她說:“傻孩子,別說傻話了,天底下哪有女兒代父受罰的。”
西太後撫摸著幹女兒的秀發,感慨萬分:“皇上,也令額娘生氣,你阿媽等人擬寫密旨,皇上還欽了印,他們沒有一個人事前和我說一聲的。”
固倫公主見狀,連忙說:“女兒猜想皇上和阿媽有一個共同的想法,就是他們覺得區區小事兒,何勞額娘操心。這十幾天來,額娘的身體不是一直欠安嗎?”
經固倫公主這麽一說,西太後的怒氣又消了不少。她細細想來,固倫公主的話似乎也有些道理。也許兒子同治皇帝與恭親王真的是為太後的身體著想,罰處一個奴才,真的算不上什麽大事,可是,這個奴才是小安子呀。
西太後思緒紛亂,她的臉一會兒陰,一會兒晴,不過,烏雲壓頂的局勢似乎已經不再存在,但一場大雨還是要下的。
“你先下去吧,額娘有些疲倦。”
公主走後,西太後定了定心,她打算好好睡上一大覺,養足精神再作思考。李蓮英知趣的退下,儲秀宮裏一片寂靜,西太後不願再苦思冥想一下,她現在必須好好休息。
一覺醒來,天色已晚,西太後懶洋洋得依靠在軟榻上,習慣性地喊了聲:“小安子。”
無人答應,她苦笑了一下,又喊:“小李子。”
“奴才在!”
西太後歎了口氣,看了看李蓮英,她又有些思念小安子了,她的聲音好低沉:“小李子,也不知小安子還在不在人世上,唉,他是個短命鬼。”
說到這裏,她又是心疼,又是恨,忽的,她進出了一句話:“好個慈安皇太後,你表現上溫文爾雅,寬宏大量,其實骨子裏壞透了。沒有你平日裏在皇上麵前指責小安子,皇上也不回恨小安子入骨。”
說著,她也不用宮女伺候了,幹脆自己穿戴整齊,大有出宮找東太後算賬之勢。李蓮英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他連忙湊過來說:“奴才多嘴,奴才以為主子還是去鍾粹宮的好。”
“此話怎講!”
小李子焉能失去良機,他壯著膽子說:“主子已經放過了六王爺,何必再去得罪母後皇太後呢?母後皇太後雖然也參與了這件事,但最終不是她做的主。這件事的關鍵是皇上,主子您忘了嗎?皇上每天都來看奏折,丁寶楨參奏安公公的折子,是皇上批閱的呀。若是萬歲爺不故意隱瞞實情的話,主子早該知道了,不就什麽事業沒有了嗎?”
西太後一聽,心中也想:“是呀,關鍵是在兒子同治皇帝這裏。這個親生兒子呀,他從小就與我疏遠,我寵小安子,他卻恨小安子。前一陣子,他賜給小安子一個“女”字,便已暗含殺機,看來,文章的確是載淳做的。唉!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何況一個奴才呢。小安子呀,小安子,是你的命不好,莫怨哀家不救你!”
想到這裏,西太後隻能遷怒於東太後,她隻好說:“不過,這麽大的事情,她也應該及時通告一下。”
“主子,讓您知道了,密旨還能發出去嗎?事已至此,奴才勸主子也別為安公公的事兒傷了玉體”
西太後被又一次勸動了心,殺小安子,她的確心疼,但是,她絕對不會因為一個小安子而與眾人分庭抗禮。少了一個小安子,自有後來人,小李子、小張子、小趙子……,隻要不缺少衷心的奴才就行。眼前這個小李子,他精明能幹,絕不亞於小安子,扶李代安也許是件好事,狗奴才安德海也曾給她帶來過不少的麻煩。
此刻,西太後更惱火的是人們沒有把她放在眼裏,這是爭權奪利的大問題。
過了兩天,西太後仍然覺得心中有股怒火,無論如何,她覺得憋得慌,她必須把這股怒火發泄出來。自從密旨發出後,算起來已經三天了,可能小安子的人頭早就已經落地了。這三天來,鍾粹宮裏的慈安東太後也是吃不下,睡不安,她生怕一向專橫無禮的慈禧西太後會突然闖來興師問罪。東太後早已做好了充分的思想準備,任憑西太後鬧翻天,自己忍讓便是了。
用過午膳,睡足了覺,養好了精神,西太後決定去鍾粹宮找東太後以泄憤怒。這時,東太後正拿起一本詩集在讀,這本詩集還是十幾年前,初入宮時,與鹹豐皇帝吟詩作對時留下的。裏麵有不少是先帝的遺稿,如今讀來更思先帝,不知不覺間,東太後涓然淚下。
“聖母皇太後駕到!”
東太後連忙抹去了眼淚,她不願意讓西太後看到自己在流淚。一位心腹宮女連忙給主子施了一點粉,東太後強大精神,起身相迎:“妹妹覺得身子爽些嗎?怎麽大老遠的來了,有什麽事兒,讓小李子來講一聲,我過去不就成了。”
東太後深知西太後是來找茬的,她盡量使氣氛寬鬆一些,西太後沉著臉,一語不發。東太後走近她,關切地問:“近日用膳如何?還是沒有胃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