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機處裏,空氣像凝固了的一樣,幾位軍機處大臣接到皇上的口諭後立刻聚集到了這兒,文祥、寶鋆、李鴻藻這幾個人,平日裏與恭親王關係甚密,今日由奕派人傳皇上的口諭,讓他們軍機處等候。他們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麽大事兒。

一個多時辰過去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有說話,他們在心中猜測著今天將要處置的大事。天色已經晚了,還不見同治皇帝及恭親王的身影,他們又禁不住踮起腳跟向外張望著。

初秋的夜晚,涼風習習,蟲兒在草叢中低吟,星星在空中眨眼,偶爾有顆流星劃過天空,一瞬即逝。文祥仰望天空,自言自語道:“今晚一定有什麽重要的事情,不然皇上及六王爺為何讓我們再次等候!”

一向沉穩的李鴻藻都有些沉不住氣了,他對寶鋆、文祥二位同僚說:“這十幾日來,皇上躁動不安,無心讀書,他常常掩書遐思,一篇文章往日不消半個時辰,他便能背誦,可近日來,他竟三天讀不會幾句,老朽擔心長此下去會荒廢皇上的學業,曾婉言相勸過,可仍不見成效。近日細細想來,其中一定有問題,難道說皇上有心事?”

李師傅的一席話立刻引起了寶鋆的注意,他忽然想起昨天上午聽到的傳聞。昨天上午,寶鋆迎麵遇到李蓮英,李蓮英急急忙忙出宮,他匆匆向寶鋆行個禮,便走了。李蓮英走遠後,聽見兩個小太監低聲說:“李公公這幾天可紅了,安公公一走,就數李公公了。”

“安公公幾時能回來”

“聽說二三個月吧,人家是奉旨欽差,到江南采辦龍袍,可威風著呢。”

兩個小太監你一言、我一語,不禁引起了寶鋆的注意,寶鋆剛想走近幾步,兩個小太監像是見了鬼似的,倏地一下子閃開跑遠了。

當時,寶鋆沒有追問什麽,現在回想起來疑團重重。寶鋆看了看同僚,忍不住說出了昨天的事兒,李鴻藻聽了,直搖頭,一個勁兒的說:“不可能吧,所有的聖旨都是由我們幾個人初擬的,若真的奉了什麽旨,怎麽我等一點兒也不知道。再者,祖製不準宦官出京,除了他親娘老子死了,可以恩準哭喪三天。小安子是何等精明之人,他不可能那雞蛋碰石頭吧。”

文祥沉思了一會兒說:“即使是奉了旨,也隻是奉了聖母皇太後的口諭。那等於說是違禁出京。”

提到“違禁出京”,幾個人都瞪大了眼睛,他們心裏都明白,太監違禁出京的下場是什麽。大家正在議論紛紛之時,同治皇帝及恭親王的轎子到了。看著他們二人嚴肅的表情,幾位軍機大臣心裏明白了幾分。同治皇帝把丁寶楨參奏的小安子的折子拿了出來,在空中揚了揚,李師傅立刻明白了,他接過奏折,輕輕地讀了起來:“有安姓太監者,自稱奉旨差遣……或係假冒差使,或係捏詞私出,真偽不辨……。”

幾位軍機大臣深深地舒了一口氣,雖然他們誰也沒吭聲,但都在心裏憋一句:“該死的奴才,竟如此大膽妄為!”

讀罷,恭親王首先開口道:“小安子有違祖製,私自出京,其罪不可恕也,你們都談談看法。”

奕說了這句話,大家心裏都有了數,看來奕主張嚴懲小安子。可是,半晌,依然是無人發話,奕急了,點名以讓他們發表意見。

“李大人,你認為此事應該如何處置?”

李鴻藻平日裏最痛恨像條狗一樣的小安子亂“咬”人,他掂了掂恭親王剛才那句話的分量,便大膽的說:“為臣之見,應繩之以法。”

接著,他痛陳了曆朝宦官禍國殃民之罪惡,主張殺一儆百,以絕太監橫行霸道之風。文祥見李鴻藻的態度十分明朗,便也放大了膽子,表示堅決擁護皇上的裁決,寶鋆也沒有什麽疑議。“

就這樣,宮闈密計——“殺小安子”便出台了。奕令李鴻藻即刻擬製,同治皇帝目不轉睛的盯著師傅看,他相信李師傅會斟酌字句,以求穩妥的。密詔大意是:為太監自稱奉旨差遣,招搖煽惑,真偽不辨。”據稱本年七月初六以來運河通路有太平船二隻,小船數隻,駛入直隸,山東、河南、江蘇境內,儀衛煊赫,自稱欽差,實無勘合,行跡可疑。據查係安姓太監,私出出京,罪不可赦,著丁寶楨迅速派千員,於所屬地方,將該太監查拿,毋庸審視,即行就地正\法,不準任其狡辯。如該太監聞風折回直隸或潛往河南、江蘇等地,即著曾國藩等一體焉拿正\法,毋庸再請旨。欽此!”

諭旨上說的十分清楚“就地正\法,毋庸審訊”,可見,同治皇帝殺小安子的決心。同治皇帝決定讓小安子死在京外,不得押送回京,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

同治皇帝從頭到尾看了一遍,他鄭重其事的壓上了禦印,然後說:“朕以為還要加上一句:尚有疏忽,惟該督撫是問。”

大家都掂的出這句話的分量,同治皇帝已經明確指示:非殺安德海不可!

同治皇帝顯得有些興奮,也有點緊張。畢竟這是他當皇帝以來第一次獨立作出的重大決策,他急切的問恭親王:“六皇叔,聖旨何時能到丁寶楨手中?”

奕估算了一下說:“六百裏加急廷寄,最早明天夜裏子時可到濟南。”

載淳興奮得搓著手:“好,不過三四天,小安子的人頭就要落地了。”

幾位軍機大臣注視著他們的皇上,都不約而同的笑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這會兒再回頭說說丁寶楨。

那日,丁寶楨接到了德州知府趙新的“夾單密稟”,便十萬火急,他立刻擬了每份奏折以六百裏加急送往京城。他早就料到趙新定會放走安德海,因為趙新這個人平日裏的為人他太清楚了。趙新膽小怕事,不願意得罪任何人,所以,他隻會密切監視小安子的行蹤,而不會抓小安子的。

送走了奏折,丁寶楨的心裏並不輕鬆,更艱巨的任務還在後頭呢。抓小安子——殺小安子,這並不是什麽美差,弄不好會賠上自己的性命。眼看著小安子就要出山東的境界了,可不能讓他溜到江蘇,丁寶楨就是再想抓他,也抓不著了。想來想去,丁寶楨決定立刻擬份密詔送往聊城,給東昌府署理知府程繩武,令他務必抓住安德海並火速押往濟南府。

程繩武,常州人,兩榜進士出身,此人深得丁寶楨的重用。他不想丁寶楨那樣畏首畏尾,他辦事既有魄力,又十分的謹慎,他不但得到了定巡撫的賞識,而且也得到東昌府老百姓的愛戴,人稱“程青天”。

程繩武很快接到了丁寶楨的密劄,他連夜送到東昌府總兵王心安處,請求王心安幫個忙,共同捕獲安德海。已過午夜,程繩武敲開了王心安的門。王心安官至二品,而知府不過是四品,論官職,程繩武應該拜王心安。所以,一見麵,程繩武便拱手施禮:“王總兵,深夜驚擾,望見諒!”

雖然王心安比程繩武的官職高,但他隻管軍隊,不管地方,程繩武是地方官,所有兩個人並沒有多少的懸殊。

“程知府,快請進。”

兩個人寒暄了幾句,程知府便講明來意:“王總兵,小弟深夜至此,乃有一重要事情相告。剛才,小弟接到丁大人的一份密劄,說有一安姓太監,私自出京、招搖煽惑,有違祖製,令我等伺機捉拿,押往濟南府。”

王心安一聽便知此事非同小可,安德海其人,他早有所耳聞,並且昨天一個手下從德州出公差回來,已向他描述了安德海在德州時的一些事情。那手下讚歎“安欽差”所乘的太平船為“使之罕見”,華麗無比、威風十足。對於小安子以往在宮裏的所作所為以及安德海的權勢,王心安也略知一二。此時,王心安不禁說:“撫台既有密劄抓安德海,我等定同心協力,以免闖下大禍。”

王心安一臉的嚴肅,他默默地點點頭,兩個人低語定下了計謀,一定要在山東境內捉拿小安子。他們一致認為安德海在泰安縣可能會逗留幾天,因為泰安縣內有座名山——泰山,泰山上有座泰廟,燒拄高香求著薩保佑他一路順風。

為了保證萬無一失,他們決定派重兵火速趕往泰安縣,並與泰安縣何福取得聯係,爭取在泰安境內抓住小安子。泰安知府何福也有興奮與緊張之感,他一個七品芝麻官竟然抓獲聖母皇太後身邊的第一大紅人——四品頂帶安德海,他焉能不興奮。不過,何福深知不能硬抓安德海,小安子也帶了不少家丁,萬一打起來,小安子趁亂溜走怎麽辦,隻能智取,來個“鴻門宴”,在不知不覺中捕獲小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