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十歲的時候，會因為拉坯總是拉壞而氣惱。
楚風然對她說，造器者，須有氣。
拉壞了，說明氣不足，氣不沉。
沉下氣來，手中的器才能任你拿捏成想要的形狀。
人生亦如此。
從羽園回到葉宅，她吃下一顆事後藥，緊接著昏昏沉沉睡了一覺。
她醒過來是晚上十點。
她先給自己做了些吃的，補充好體力。
拿出手機，這才看到華東來通過了她的好友申請，趕忙發過去第一條消息：你好，我是沈棠，請問你什麽時候有時間，想約你見一麵。
華東來回得倒快，卻是極平淡的一句：不在東港，有空再約。
沈棠隻能回：好的。
放下手機，她微歎口氣，果然在華東來那裏，她已經不是什麽好人了。
她沉下氣，正好雪莉打電話來。
她們聊了會兒，雪莉問需不需要幫忙，她正好應邀要去參加婦女慈善基金會的酒會。
酒會是基金會慶祝華夫人繼任會長而舉辦，屆時東港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會出席。
她不確定葉仲文會不會要自己一起出席，於是先拜托給雪莉。
明天是精進班安排去野外完成作品的日子。
她休整了一夜，第二天穿上輕便的登山服，按時到King門口和大部隊集合。
她坐上大巴車，車上已經有人在議論她，說她就是那個“S”，沒人願意同她坐在一起。
王蕊一上車就坐到她旁邊：“姐姐，我和你坐行嗎？”
沈棠點頭。
緊接著就有人在後麵陰陽怪氣地說：“反正都等著後麵頒獎了，還跟我們一起去受這種罪幹什麽。”
“你懂什麽，演戲演全套嘛。”
王蕊聽不下去地回懟：“網絡暴力真是無處不在呀，不用坐牢就可以隨口胡編是吧。”
“小王蕊，你太小了，不懂世間險惡。”
王蕊扭頭想再懟，沈棠示意別理他們。
“姐姐。”王蕊不服氣。
沈棠輕聲表示：“嘴長在別人身上，隨他們吧。”
王蕊嘟噥著小嘴，仍是不服氣。
瞧她這樣，沈棠忍不住一笑，低聲問：“你怎麽就知道，我不是走關係內定的呢？說不定網上傳的是真的呢。”
王蕊搖搖頭：“我覺得你不是。我直覺一向很準的。”
沈棠無奈笑著搖頭，這樣天真的話，她曾經也說過。
那時她十五歲，雪莉發現她暗戀葉仲文，勸她不要對這些豪門公子抱有任何幻想，他們光鮮的背後，接觸到的都是陰暗勾當，都不是什麽好人。
她卻天真地說，她相信直覺，葉仲文就是一個好人。
如今，她為自己的天真付出了代價。
她鼻子一酸，趕忙從背包裏拿出耳機戴上，壓低帽簷。
大巴車行駛兩個小時後，他們到了目的地。
黑山大師再次講明規則，隻可以是大自然內未經人工修飾的物品才能作數，並現場提交。
為安全起見，建議至少兩人組隊。
學員們提前就組好了隊，唯有沈棠和王蕊落單。
“太好了，我和姐姐一起。”王蕊開心地說。
話音才落，查理就過來對王蕊說：“小王蕊你年紀最小，你媽媽特意向我們組委會交代過，要保證你此行的安全。”說著，把一高個子男生喚過來，“你跟著他，他會照顧你。”
“不用不用，我跟沈棠姐姐就可以了。”王蕊當即拒絕。
“沈棠她一個女的，我也得給她分進團隊裏。”查理說著就對眾人大聲問，“你們哪個隊，把沈棠收進去。”
眾人皆不出聲，場麵很是尷尬。
“我申請一個人。”沈棠主動對查理說，“我可以簽個免責書給組委會。我從小就是在山上亂跑長大的，一個人沒有問題。”
說完，她轉頭對王蕊說，“我顧我自己還可以，帶上你難免力不從心。你去和他們在一起，大家都會照顧你的。”
“那好吧。”王蕊勉強答應。
不一會兒，學員們就浩浩****排隊進山。
沈棠選擇了另一個方向，很享受這一個人的時光。
雖然這座山沒有雲香山那麽大，但登到山頂風景也極美。
她站在山頂，想起小時候自己和周周會將所有不開心的事都大喊出來扔進懸崖裏，她深呼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地喊：
“我再也不愛你了。”
“你不配，你聽見了嗎，你不配。”
“你給我滾蛋吧。”
“我一定會放下的。”
“我可以做到。”
喊完，她忍著心痛，聽著山穀裏的回聲，一遍緊接著一遍，覺得全身舒暢了很多。
“加油，沈棠。”
突然，一個男聲在身後異常洪亮地響起。
她驚得扭頭。
華東來脖子上掛著相機，臉上帶著笑，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沈棠意外地愣住，突然間很是尷尬。
“你......怎麽會在這裏？”她問。
華東來笑著到她麵前：“昨晚不是和你說了，我不在東港嘛，我來拍風景啊。你呢，你怎麽在這兒？”說著，笑嘻嘻地湊近，“難不成，你是跟著我來的？”
“還有好幾十號學員在山那邊，陶藝大賽組織的。”沈棠不緊不慢地說。
華東來擰眉：“你說的是King的那個陶藝大賽？意思你參加了精進班？沈棠，沒看出來，你還多才多藝啊。”
沈棠岔開話題：“你是什麽時候站在那兒的？”
“我老早就在了，我正在那個草叢裏方便。”華東來臉上沒有半點不好意思，“然後就聽見一個好聽的女聲在大喊大叫。我提起褲子一看，果然是你。”
沈棠蹙眉：“所以......你都聽見了？”
“加油，你可以做到。”華東來歪著頭衝她露出一個笑容，似陽光般明媚。
沈棠忍不住揚起嘴角，看了看時間：“中午了。”
“是啊，難怪我肚子咕咕叫。”華東來說著，示意她跟自己走，“我們換個地方，不然我怕等會兒不小心過去踩到不該踩到的。”
沈棠無奈搖頭，這個華東來和她見過的公子哥完全是不同物種。
他們往下走了一段路，然後在一塊有樹蔭的大石頭坐下。
華東來從背包裏拿出餅幹來，看著沈棠拿出一個便當盒。
裏麵有飯團有水果，很是豐盛。
沈棠見他眼睛都直了，主動呈到他麵前：“分量夠兩個人，不用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