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

我和薩麥爾坐在馬車上。這是我許久之後第一次離開水晶天。其實我也沒有在光耀殿很久,隻是時間和以前比總是那麽漫長,又或者,我開始厭惡這麽久的無所事事了。

薩麥爾說:“您應該再休息兩天。”

我沒有理他,反而問:“你和加百列如何?”

薩麥爾說:“原來怎麽樣,現在依舊怎麽樣。”

我說:“其實隻要我死了,加百列就是名正言順的智天使長了。”

薩麥爾說:“您這是在鼓勵我謀殺您嗎?”

我笑了:“我以為你要討好下加百列。”

薩麥爾歎了口氣:“他可是很崇拜您的,要是聽到您這麽說,估計會很失望。”

我笑得更開心,說:“看來沒少哄他,這嘴練的可真甜。”

薩麥爾說:“他哪是好哄的。”

我立刻收起笑容:“難道我就是好哄的?”

薩麥爾咳了兩聲:“您就別嚇我了。”

我說:“這兩天你接管能天使長的職務,應該很忙吧?覺得適應嗎?”

他說:“忙的焦頭爛額,所以今天也是為了出來透口氣。”

我重新看向外麵,火星天已經就在眼前了。白色的房屋矗立在略顯紅色的土壤上,透著詭異的肅穆。不遠處的花園竟都是草木沒有花卉。我說:“我也是來透口氣的。”

馬車降落,下麵有座天使迎接。

現在想想,本來是座天使長的人被關在這個座天使看守的牢獄,實在諷刺。

我的馬車上有光耀晨星的標誌,可看到我從馬車中出來時,座天使都沒有表現驚訝。我反而感覺奇妙,因為我看到了烏利爾就在隊伍之中。

我相當禮貌的跟他打招呼:“好久不見。”

烏利爾是除了巴比勒以外,全天界最討厭我的天使了。他說:“您是要直接去看塞利爾殿下嗎?”

我略帶微笑:“是的,有什麽問題?”

烏利爾說:“他現在不見陌生人。您最好換回原來的樣貌。”

我不以為然,徑直走向那個記憶中關押他的房間。

火星天有一種特殊的味道,我一度覺得和淨火天很像。距離曾經的房間不遠時,我聽到了特殊的歌聲。

那時沒有察覺,現在卻覺得這就是塞利爾。時斷時續,有時候低沉,有時候亢奮。我既能聽出他的難過,也能聽出他的絕望。我腳步越輕,也越慢,生怕驚了他。仿佛走在學校長長的回廊,潔白的門柱,漂亮的花園,我往遠處眺望,塞利爾似乎馬上就要出現在回廊的盡頭。他總是帶著略顯嘲諷的笑意,來掩飾內心的波瀾。

我走到他門口,推開房門。深吸一口氣才敢往前邁了一步。

接近白金色的發絲看起來沒有不同,可塞利爾的臉卻瘦削的厲害,整個身體也好像被擠壓過一般,看起來瘦弱不堪。我叫了他一聲,他還是自顧自的唱。我走到他麵前,他一看到我就開始掙紮,用手推我。

“塞利爾,是我。”

他依然死命的掙紮,還一邊喊著:“救救我,拜丘!救救我!”

我被他那副歇斯底裏的樣子弄得不知所措,竟然無法說話,隻是一味的抓著他的手臂。這個毫無理智的人,居然是塞利爾。

身後有人涼涼的說:“你這個樣子,他怎麽會認識你。”

我一邊抓著他細如竹竿的手臂,一邊回頭看和我差不多同時到來的巴比勒。

我們兩個站在屋裏,外麵卻堆了幾十個座天使。

巴比勒語氣無奈,說:“你把容貌變回來。”

我看了看塞利爾,就聽巴比勒繼續說道:“他……想見你,已經……很久了。”

我略退一步,然後將自己隱藏了許久的麵容展露出來。塞利爾看我一點點的變化,身體拔高,麵容幻變,露出吃驚卻欣喜的神色。

“拜丘!你終於來了。”他一改方才的抗拒,徑直向我撲了過來。

還是那個一看到我就會有欣喜表情的孩子,牢牢地抱著我的手臂不肯放開。他的頭發短了,隻是軟軟的留到耳朵長度,剛才的一番掙紮已經讓發絲淩亂不堪。顏色,已經接近皮膚的白,但還是偶爾有些細碎的光輝,提醒著我他依然是天使,是神之子,神光耀的孩子。為什麽我覺得這個詞這麽諷刺?失去翅膀的我,和失去理智的他,在天界留存都是巨大的諷刺。我腦海中不斷有誰在說著,你為什麽沒有死?為什麽沒有死?

我緊閉上眼睛,平複心情。塞利爾更是不敢在說話,一直緊張的看著我。

我讓他不安了,他的手指一直在蜷縮,身體也開始顫抖。

連忙睜眼,安撫的抱住他:“你怎麽這麽瘦了那?不好好吃飯嗎?”

塞利爾說:“我有吃飯啊……隻是怎麽都不胖了。”

我看向巴比勒,巴比勒點了點頭。可是那表情,很悲戚,就像千言萬語無法說出口。

我拉著塞利爾坐下,他滿足的拉著我,在我手臂上蹭來蹭去,就好像小動物一般。巴比勒讓其他的人都留在門外,然後關了房門。

我環視整個屋子,是素白的,隻是窗邊的桌子上放著玩偶,是天使模樣的。

塞利爾注意到線,笑意盈盈的說:“是我做的,好看嗎?”

我點了點頭:“好看。”

他以前就很會做這些,所以在我生辰時送了件衣服給我。那些玩偶不知是什麽材料製成,竟如真的一般。

塞利爾說:“可惜他們都不如我們的孩子好看那。”

我覺得自己耳朵出了問題,怎麽聽到這麽奇怪的字眼。

“我們的孩子?”我重複了一次。

塞利爾笑彎了眼角,很肯定的點頭:“對啊,我們的孩子。”

我們的孩子?我們怎麽會有孩子?我是聽說熾天使能夠生孩子,但本來熾天使就沒有幾個,而且誰都沒有嚐試過吧?自從之前他失憶之後,我們連稱得上和平的對話都沒有,怎麽會有孩子?

我完完全全被他弄糊塗了,又不好直接問他,隻得再次看向巴比勒。

巴比勒軟下聲音,說:“塞利爾,你也該困了吧?這個時候不是你睡午覺的時候嗎?”

塞利爾點點頭:“恩。可是我睡著了,拜丘可能就走了。”

巴比勒說:“不會的。他會留在這裏的。”

塞利爾還是不肯相信,執意拉著我一同躺下。

並不寬敞的床榻,我半靠在床邊,巴比勒就坐在我對麵。身邊的塞利爾已經放緩了呼吸。

我說:“孩子是怎麽回事?”

巴比勒剛才那副溫和的臉孔已經收了起來,剩下的是全然的憤恨,隻是怕驚動熟睡的塞利爾,所以沒有大聲:“我知道的時候他已經有孩子了。他那時候根本不肯說是怎麽回事,甚至避開我。現在這個孩子沒了,他也接受不了。他神誌不清,才說出你的名字。你居然還問我?”

我說:“你不是不知道他對我的態度。”

巴比勒深深的呼吸,似乎在平複情緒:“是的。他是忘了你,還有你們之前的事。可是他還是愛著你,和之前沒有區別。記憶消失了,情感卻還在。塞利爾一向敏感,又追求完美,所以不肯就那樣接受你。所以他才躲著你。”

我回頭看著睡夢中的塞利爾,更加不知所措。

“雖然這樣,他我和他一直都沒有身體關係。”

巴比勒說:“這些事我並不知道。他經常出入淨火天,也是後來烏利爾告訴我的。能出入淨火天的天使,除了你還有誰?他會那麽執意隱瞞,除了為你,還有誰?”

我就算被打擊了,也不至於會失憶吧?而且他說的那段時間,我還在天界。塞利爾那段仿佛生病的時光,竟是有了孩子?

我低聲說:“他去地獄是為什麽?他碰到了什麽事?”

巴比勒看向窗外:“如果是你有了孩子,你會怎麽做?塞利爾隻是做了應該做的事而已。”

如果我有了孩子?我大概第一個反應就是不能相信吧?怎麽會?天使居然會生子?可天界的動物會繁衍,地獄的惡魔也是自己繁衍……所以塞利爾知道這件事,就特意去地獄,想要知道惡魔是如何生育下一代的。吉蒙裏就是阿曼和一個女惡魔的孩子,這件事對地獄來說並不算什麽,可是對天使來說簡直難以置信。或許他在地獄發現了什麽?又或者他受不住地獄的瘴氣侵蝕,所以被路西斐爾帶了回來。他精神大受打擊,於是每天都惶惶不安,隻能去光耀殿向路西斐爾求助。

那麽路西斐爾從一開始就知道?那這個孩子,是路西斐爾的?

不可能。我自己就反駁了自己。既然塞利爾還喜歡我,那又怎麽可能和路西斐爾在一起?他這樣追求完美,這樣純潔。

可除去路西斐爾以外,我隻能想到唯一的可能了。

除了我,還有路西斐爾,能讓塞利爾這樣做的人,能自由自在出現在淨火天的人,隻有神了。

那麽塞利爾的孩子,是雅威的?

我的拳頭不自覺的攥起,牙齒也咬得蹦蹦發響。一種說不清的感覺在身體裏回蕩,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麽感情,太複雜,太混沌,我的痛苦陡然攀升,迅速攻占了思緒。

無法去思考了,就連眼前都是漆黑一片,我也不得不深深的呼吸,防止自己再次昏厥。

巴比勒說:“現在說什麽都沒用了。塞利爾的孩子沒了,可是他卻還是一直念著,他說那是你和他的孩子。我不知道怎樣才能讓他恢複正常,我隻希望你會有辦法。”

我有辦法?我怎麽會有辦法。智天使的確是天界知識最淵博的天使,身為智天使長,我也從沒看過關於天使生子的記載。這根本就是雅威剛剛琢磨出來的,怎麽會有辦法?除非雅威肯說。

“我會讓他正常起來的。”沒有自信,我已經是天界最不正常的天使了。

巴比勒說:“來之前,我是很擔心他的。可是在這裏幾天,我忽然覺得,他正常不正常已經不重要了。”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塞利爾,已經快被我遺忘的,他心滿意足的笑容。

巴比勒說:“有時他做夢會大叫,但慶幸的時候卻總是很開心的。他做那些玩偶,是在期待你們的孩子。他白天唱歌,然後開心的等待孩子出世……我不知道怎麽才能讓他明白,他期待的孩子不會出生,他期待的人不會再來。所以,如果你有空,就留在這裏吧。能安慰他的人隻有你了。”

巴比勒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房間。

他為了塞利爾,寧願舍棄能天使長的職位,舍棄他的自由,留在這個牢獄中。可到最後,竟不能給塞利爾任何東西,也得不到任何回報。

我心疼如今的巴比勒,躺在我身旁的塞利爾,甚至,曾經和巴比勒同樣放棄一切的阿曼。

可對於雅威,我竟不知是愛還是恨,是生氣還是期待。

我很期待雅威能告訴我,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是盡頭。

神給予你多大的幸福,也會給予你多大的苦難。反之亦然。

我讓薩麥爾去打聲招呼,就留在了火星天。

我恢複了在院子裏曬太陽,偶爾擺弄花草,偶爾看書的日子。而塞利爾,每每我注意他時,都是衝我微笑的,會揮動手裏的玩偶,會用手指輕輕摩挲自己的腹部,仿佛那裏真的有個生命。

我和他一起吃飯,一起看霞光的變化,說著漫無邊際的話。就好像這一切事情都沒發生,他不過是我的學生,會來找我說些瑣事,不過是想我注意他。

和現在的塞利爾在一起,我覺得滿心喜悅,可是卻越來越覺得呼吸都是累的。因為喜悅的同時,我會自責,自責之前的那些無法真正忘懷的過去,還有他身上經曆的一切。

路西斐爾終是來找我。

“神可以見你了。”

我見路西斐爾都是避開塞利爾的,因為在塞利爾記憶深處,奪去孩子的就是路西斐爾,所以他一看見路西斐爾就會大叫大鬧。

我說:“什麽時候?”

路西斐爾說:“明天。”

我點頭:“你找個侍衛來接我。”

路西斐爾說:“今晚你和我回光耀殿吧。”我看著他,他繼續說:“比較方便。”

我說:“我不知道現在能和你說什麽。路西斐爾,你在眼看著塞利爾受苦嗎?還是神給你的命令,就是讓你解決這個麻煩?”

路西斐爾說:“你想聽我的答案嗎?還是要聽神的?”

我說:“我覺得我會因為你的答案生氣。和你我相比,塞利爾太年幼了。”

路西斐爾說:“可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我不覺得生個孩子就是他想做的。”

路西斐爾露出一點點笑意:“沒有什麽回報是不需要付出的。”

“塞利爾有所要求,所以才換來今天的下場?”

路西斐爾合上漂亮的嘴唇,然後看向他房間的方向。

我說:“他已經失憶了!”怎麽還會要求?

路西斐爾還是那樣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為了換回和你的記憶,他甘願如此。”

說到最後,還是為了我。

他為了救我,深入地獄,換來了失憶的下場;又為了拿回丟掉的記憶,去和神交易?可,如果那時他已經恢複記憶,為什麽不告訴我那?我明明就在天界!

我往塞利爾房間走去,想要去問他這個問題。

路西斐爾拉住我,說:“他回答不了你的問題了。他現在的狀態根本分不清時間的前後。”

我甩開他的手:“那麽,你,路西斐爾,在這件事中到底做了什麽?”

他說:“神想試驗熾天使的生育能力。塞利爾自己接受了這個要求,所以他有了孩子。之後一直是我在觀察和記錄。但作為試驗,這個孩子是不允許降生的。神的親子不會留給塞利爾,所以我執行了神的意願。僅此而已。塞利爾接受不了這件事,才神智失常,妄想出是你的孩子。”

隨著他的話語一聲聲落地,我也一步一步往後退去。

“隻是個試驗?”我看著他,明明知道這都是真的,卻想找到虛假的證據。

“你拿到資料了?”路西斐爾的手潔白無瑕,握著筆的姿勢無懈可擊。可如今我覺得它們白的刺眼。

“那塞利爾會怎樣?他拿回了記憶,卻還是瘋了。他要怎麽辦?”

我大叫著,控製不了自己的脾氣。

塞利爾大概是聽到了我的聲音,跑了出來。他看到我和路西斐爾對峙著,跑到我身後縮成一團。

“不要,不要帶走我和拜丘的孩子……不要!我沒有忘了他,我沒有忘了他。我沒有害死哈瑪流,我隻是答應了他。我隻是在完成許諾……”

作者有話要說:寫的自己都覺得好杯具……

我當年是怎麽設想這麽一出兒的那?

狠命敲打自己腦瓜子。。。。

夜殘:傻白球!

拜丘:就好像你比我精明似的。

夜殘:本來就比你厲害,要不怎麽是你的轉世那?

拜丘:還不是被殤耍的團團轉?

夜殘:起碼我沒被路西斐爾耍~

拜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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