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路
半天,我都無法動彈。我控製不住身體的顫抖,所以早就變換回自己原本的樣子。
從雅威身後,露出了加百列的臉。他向這邊走來,表情和平時沒有變化,目光也是清澈如初。剛剛泛起的紅暈消失了,整個人看起來都那麽純潔高貴,完全看不出剛才都做過什麽。
注意到我的目光,他向我微微一笑。
一個笑容,讓我的腦袋又恢複工作。但我依舊不知道這時候該和他說什麽。我把目光移回來,繼續看雅威。
加百列路過雅威身側,然後又向我身邊路過。貝利亞說完剛才的話就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我知道他肯定傷的很重,但卻不敢看他。
如果我挪開目光,下一刻會不會就隻能看到他的屍體了?
雅威的怒氣就是勝到這個程度,幾乎連淨火天的屋頂都會掀飛的程度。四周都好像微微的抖動,現在的伊甸園
但這麽久的沉默,我們誰都沒有說話。除了貝利亞急促的咳嗽聲響。
從餘光來看,加百列似乎去給貝利亞治療了。
可他的手剛抬起,就聽到雅威說:“加百列,誰允許你給他治療的?”
然後又是一道風刃,加百列倒是沒有被丟去一邊,那張漂亮的臉多了一道口子,好像完美畫布上的瑕疵。
加百列毫不在意,依然麵帶微笑,單膝跪地:“請您寬恕。”
雅威現在這是什麽?完全是遷怒嗎?我有點吃驚,如果他真要殺了貝利亞,那幹脆一下就結束不好嗎?非要看著貝利亞吐血到死?而且他不是很喜歡加百列嗎?讓加百列和他那麽親近,那為什麽還要傷他?
路西斐爾、貝利亞還有梅裏美都瞞著我,加百列也從未提過,雅威更是讓人看不透。如果說到這裏,我還覺得稍稍能理解一點的話,現在雅威的態度真是讓我徹底摸不著頭腦了。
我扭頭看貝利亞,貝利亞一邊咳嗽一邊還衝我笑。我真想問他,你到底笑什麽,怎麽連你的表情都這麽奇怪。我走過去,要扶他起來。
雅威應該沒什麽要跟我說的。我甚至忘了自己來這裏是為了看曼陀羅華的,而且我來淨火天向來不需要他召見,所以也沒有被責罰的借口吧?貝利亞的無禮,應該已經被懲罰夠了。我現在該做的事,就是和貝利亞離開。
無論雅威在想什麽,暫時,都和我無關了吧?
我伸手去攙扶貝利亞,雅威的目光就跟利劍似的插在我身上。
貝利亞明明堅持不住,卻還是不肯讓我扶他:“不要讓神更生氣了。”
我蹲在那裏看貝利亞逞強,然後也逞強的看雅威。雅威隻是沉默著看我,我總覺得他在說:“你敢扶他試試。”如果他說出來,我覺得我還能說話。但他什麽都不說,我也不說,於是就僵持著。我快把自己的牙都咬碎了,才不讓自己更顫抖,然後帶著很強硬的態度拉起貝利亞,打橫抱起來。即使是這樣,他依然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似的,吐出的血把我的衣襟浸得緋紅。加百列就那麽跪在地上,看著我帶貝利亞離開。雅威卻始終沒有說話。
我抿著嘴唇,可是嘴唇裏麵卻早就咬爛了。
一步一步離開淨火天,連呼吸都不能繼續。直到離開淨火天的大門,才長長的出氣,而梅裏美的披風也早就不知所蹤。
貝利亞抓著我的衣領,那力度分明是想把自己的手指捏斷。我展開翅膀,往水晶天飛去。
“送我回水星天吧。”貝利亞用虛弱的聲音低聲說道。
“水星天太遠了,你必須馬上治療。而水晶天……離這裏比較近。”水晶天有多近,近到出門後一會就到了,這證明了我和路西斐爾與神是多麽的接近,我和雅威是多麽的接近。但現在,這個距離讓我難過。月華殿轉眼就在眼前。我抱著貝利亞闖進去的樣子讓看守月華殿的智天使都嚇了一跳。
“去放熱水。”我對他們喊道,然後把貝利亞送進了房間。
還沒等我開始治療的時候,路西斐爾就到了。
看來多瑪沒有絆住他。
“你真是消息靈通。”我看他一眼,然後馬上去給貝利亞治療傷勢。
“我從淨火天來。”路西斐爾一邊說,一邊拉住我的胳膊,不讓我用魔法。
“做什麽?貝利亞這個樣子會死。”
路西斐爾也終於露出一點點焦急的表情:“別和神鬧脾氣。”
你這消息到底誰告訴你的?雅威會說嗎?八成不會。估計是加百列說的。
“鬧脾氣?給貝利亞治療也算鬧脾氣?”
“但是神並不希望他被治療。不是嗎?”
果然是加百列的通風報信吧。我往門外看去,不知道加百列有沒有跟他一起來,但放出靈力搜索一圈,也沒察覺到。“神並沒有命令我不許治療貝利亞,所以你沒有必要阻止我。”
路西斐爾說:“你太過依賴神的恩寵了。但你也要知道,失去它會怎樣。”
我反而笑了,說:“路西斐爾殿下,您也沒必要攪進這場混亂中。本來我是應該被你阻止的,但太可惜了,偏偏看到了不應該看到的事。就算神要直接毀滅我也好,如今我還是可以憑借自己的意誌行事的吧?”
路西斐爾好像對於阻止我死了心,於是放開了我的胳膊。
我用藍色的光膜覆蓋了貝利亞,一點點用靈力探索他身體的裏麵。外麵看來好像連傷口都沒有,但五髒六腑連帶所有血管都呈現碎裂,就連翅膀都有損傷了。雅威這一擊很殘酷,不但不好治療,就算痊愈了也好重新修習魔法了。那些血管上的傷口要想全部治療好,估計需要兩三年的時間吧?貝利亞受到這麽重的一擊,還能撐著說話,還能清醒的來到這裏,這已經近乎奇跡了。我的治療開始時,貝利亞已經陷入昏迷。
路西斐爾對外麵說:“找塞利爾過來。”
我正專心的照料貝利亞,根本沒空管塞利爾如何,也沒空理路西斐爾的意圖。
塞利爾過了一會才到,路西斐爾已經皺著眉頭許久了。
“殿下,您叫我來有何事?”他大概沒想到被叫到月華殿,更沒想到把他叫到月華殿的是路西斐爾。他瞄了我一眼,又瞄了躺在床上的貝利亞一眼,之後心理承受能力很強的選擇了漠視。
路西斐爾說:“接下來的日子,智天使全都撤出水晶天。你派座天使來負責看守光耀殿和月華殿。”
塞利爾有點意外,但還是馬上去安排了。
當我結束一部分的治療,需要休息的時候,路西斐爾對我說:“你就當做是非常時期的特殊警備。”
我笑著對他說:“這有什麽關係那?反正我不會亂跑了。您大可以讓梅裏美派天使軍團來看著我,我真的一點都不介意。”
路西斐爾眉頭皺的更深:“拜丘,你休息一下。你現在很不正常。”
“我沒有什麽。隻是有點累了。”
其實我知道,路西斐爾才不是要防著我做出什麽事,他隻是不讓加百列把貝利亞帶回神的麵前。加百列可以隨意調配智天使,而如果我門口換成座天使,他連進來都成問題。路西斐爾在我和加百列之間選擇了我,又或者他在我和神之間選擇了我?這兩者到底有沒有區別,我都沒有空想了。
而且,路西斐爾覺得,我現在肯定連加百列的臉都不想見到。
路西斐爾還得去善後,關於我生辰宴會的善後和神那裏的善後都需要他做。我泡在熱水裏,才發現胸前的皮膚早就沾滿了血,溶進水裏都有股淡淡的腥氣。摸不準雅威的想法,但卻不能再出現在他麵前。我到底是在懼怕什麽還是厭惡什麽,我都不清楚。是不是真的不想見到加百列那?如果是平時,在我泡著熱水的時候,他一定會端進來一杯牛奶。可如今,空蕩蕩的池邊沒有一個人。我也不打算再想,腦袋裏隻有一個念頭,就是要把貝利亞救回來。
接下來的日子,我刻意把自己隔絕在世界之外。什麽都不看,都不聽,都不問,都不想。吃飯,睡覺,再不然就是對著貝利亞給他治療。貝利亞有時候會蘇醒一陣子,看到我之後笑一笑,然後再昏過去,也有時候會跟我說幾句話。
塞利爾在座天使交接的時候來過兩次,但他隻是遠遠的看我一眼,就離開了。我對著昏迷的貝利亞說話,也不管他是不是能聽到。一直到大概半年之後,貝利亞才能保持長時間的清醒,但還是不能動彈。
而這半年,我沒有見過雅威,也沒有聽到關於神的一丁點消息。
但事到如今都沒有發布任何關於我和貝利亞的任免意願,可能他還沒有打算舍棄我。又或者雅威也不打算聽我的消息,或者連我的名字都不想被人提起吧。
有一天我吃飯的時候,看門的座天使走進來:“加百列殿下想要見您,雖然……”
我知道雖然後麵的內容是什麽,馬上打斷他:“讓他進來吧。”
不就是塞利爾囑咐過任何人都不許進來嗎?加百列到底是加百列,用了什麽方法讓他通報了那?
我正好吃完,就坐在那裏等他走進。時間好像流逝的格外緩慢,我聽到加百列走路的聲音,卻不知不覺的有點興奮了起來。
加百列走進門,就好像剛剛去外麵端牛奶折回來一樣淡然,臉上有柔和的表情,一舉手一投足都呈現完美的禮儀風範。
“殿下,好久不見了。”
我點頭,說:“你吃沒吃飯?要不要坐下一起?”
加百列笑容大了一些,說:“不了。您應該很忙,我也盡快說完話好了。不然等會路西斐爾殿下來了就不好了。”
我點頭:“有什麽事就說吧。”
加百列說:“我還以為見到殿下,會被您狠狠地打一頓那。”
我歪頭,說:“哦?為什麽我要打你?”
加百列說:“您不是都看到了嗎?我和神的關係……沒想到您還願意見我,還願意聽我說話。”他說著,走到我跟前。
我說:“加百列,你說的這些能改變什麽嗎?”
加百列搖頭,然後繼續說:“馬上就要派天使軍團去地獄了,所有的賬目還有軍團的薪金都需要您最後核實,這件事還請您先完成。最近您不出現,梅裏美殿下已經很生氣了。當然,還有水星天的後期建設,設計圖紙和方案已經在您的書房裏了。”
我說:“好,我明天會回木星天的。”他說這些有點詭異了,轉成跑來水晶天就為了說這個?明明他自己就全都能處理的很好了。
果然,加百列又說:“我知道如果我繼續擔任智天使長副官職務,隻會讓您覺得難過,所以已經向路西斐爾殿下要求更換職務了。我想再過幾天,新的副官就會向您報道。我隻是來跟您道歉的。”
“道歉?”
加百列說:“道歉的確解決不了任何問題。而且我為神做的一切,都是出於我對神的愛。這一點上我覺得我並沒有做錯。但瞞著您,卻始終讓我內心不安。”
我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但他那句“出於我對神的愛”,卻觸動了我。加百列的確什麽都沒做錯。別說是他,如果神要求路西斐爾做同樣的事情,估計路西斐爾也會做吧?因為想起來很現實,所以我沒敢繼續往下想。就算是現在,我一看到加百列的臉,都會想起他麵色潮紅的模樣。
“你沒有必要不安。”我站起身,都到他身邊:“說到底,你和我,我們都是天使而已。”
加百列說:“您不出席天使長會議會造成神的誤會,如果我的歉意能夠被您接納,那麽請您還是一如既往的出現吧。”
我點頭,然後讓他離開。貝利亞本來在床上一直裝昏迷,等加百列走了,他才緩緩地喘了口氣。“剛才我連呼吸都假裝沒有那。憋死我了。”他剛好一點就學會打趣了,真是不知悔改。
我坐回貝利亞身邊,說:“他到底來做什麽的?”
貝利亞說:“和路西斐爾的態度一樣,覺得你不該和神鬧別扭。”
我支著腦袋看他:“其實我沒有和神鬧別扭。”
貝利亞的頭動不了,就一直斜著眼睛看我:“那你這幅封閉自我的樣子是怎麽回事?”
我哼了一聲:“不是為了給你治傷嗎?你以為除了我還有誰能治療你嗎?”這麽嚴重的傷,估計也就我和路西斐爾能行。可路西斐爾那個樣子,會幫忙嗎?
貝利亞說:“你也是救了我一命那。”
我點頭。
他又說:“很久以前你就救過我了。現在又被你救了。真不知道我還要欠你多少。”
我說:“這也是我自己想救你啊。你就好好在這裏修養好了。”
“真不是和神鬧別扭?”
我笑了:“我有資格鬧別扭嗎?”
我有資格嗎?肯定沒有。雅威再如何親近我,也是神。我再如何優秀,也隻是天使。雅威是我的神,也是所有天使的神。他要貝利亞生便生,要他死便死;換成我同樣。我隻要遵從他的決定就好了,無論那合理不合理,奇怪不奇怪。他要選擇我,選擇加百列,選擇路西斐爾都一樣,我們隻是他的天使而已。他對我們做什麽,都很正常。但我們如果反抗他,就是不對的。他想殺了貝利亞,也因為我放過他。我在其他天使麵前公然的違抗他的決定,公然對抗他,已經犯了最大的忌諱。而且最重要的,他沒有當場滅掉我,已經是實現了他的承諾——給我最大的恩寵。我還有不滿嗎?沒有了。什麽都沒有了。
這些我都懂。
讓我去把這些教給其他天使,我會說的比誰都好。
我愛神,願意為他付出一切。
就算是死亡,隻要是他賜予的,我也欣然接受。
但為什麽,我的心就是一片慌亂,亂到無法去思考別的事情,無法將原本的生活進行下去。
這種感覺我不知道對誰去說,因為我根本誰都不能說。就如同我和雅威的見麵被我深深隱藏,加百列和神的見麵也被他隱藏。我對任何人說出的心情,或許轉眼間已經被他人知道。這種感覺讓我恐懼。
我看著窗外的潔白花朵,忽然覺得無路可走。
我就是愛自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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