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伏
“那個,你有事先去忙吧……我自己複習好了。”塞利爾坐在我對麵一直盯著我看,又不出聲。不過這麽看過去,他的確又漂亮了許多。金燦燦的頭發,眼角的睫毛交織在一起,彎彎的眸子,還有不知為何總緊緊抿在一起的薔薇色嘴唇。一張小臉隻有手掌那麽大,下巴尖尖的好像沒怎麽吃飯那麽瘦。
“不。路西斐爾殿下交代我的,要讓你確實複習完這部分才行。拜丘老師,我出去了的話,你肯定不會完成。”
下一句應該是:你不完成複習,說明我沒完成任務。
為了不讓他冰冷冷的說出這句話,我任命的開始背咒文。背了不知多久,我頭昏腦脹的揉額頭。塞利爾一直在看手裏的文書,他坐在路西斐爾座位的對麵,卻十分熟悉這裏的每一份文件擺放位置。塞利爾一直很優秀,跟隨路西斐爾這麽短的時間,就能清晰明確所有該做的事了。因為他是我的學生……不知為何,有點驕傲那。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塞利爾起身,說:“去外麵試試吧,畢竟要進行實踐。在這裏會弄壞這些書。”
我念剛才路西斐爾讓我練習的咒語。手裏開始湧起淡淡的淺藍色光芒。光耀殿的水池精雕細琢,噴出的水花在我手心湧動。我肆意操縱它們,卻不忍心丟出帶有威力的水之矛。
塞利爾站到我對麵:“拜丘老師,現在你試試攻擊我。用水之矛。”
“啊?”我一個詫異,手心的水花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也不算消失,隻是它們恢複了水的正常形態,落了滿地而已。拜托,你比噴水池還要漂亮重要好不好,讓我砸哪一個都不會忍心的。
塞利爾走過來,看我手裏濕乎乎,卻用他的手心將我的手包了起來。
你說你又不是要幫我擦手,這是做什麽那?我莫名其妙的低頭看交疊在一起的手,然後又莫名其妙的抬眼看他。塞利爾一整天都抿著的嘴唇忽然笑了,彎彎的嘴角和彎彎的眼角看起來都誘人得很。
“拜丘老師……”他靠過來,越來越近。我瞠目結舌,忘了該往後還是幹脆別過頭。直到他的氣息吐到我臉上,那兩片薔薇色的唇瓣貼了過來。隻是靜靜的貼了貼,可我就眼睜睜的看著他親了我一下,又離開。而塞利爾也沒有閉眼。
“好像沒辦法那……想不理你,然後忘記你,可是一點辦法都沒有。這個樣子的我,是不是很沒用?”就像自暴自棄了一般,塞利爾握著我的手都在微微顫抖。他直直的看著我,就像等待答案一樣。
我抽出一隻手,捂著剛才被他親上的嘴唇,愣愣的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你,能不能考慮一下……隻要一點點時間,考慮下我好嗎?”
我更呆,用含糊不清的聲調問他:“考慮什麽……”
塞利爾小小的歎了口氣:“的確辛苦……讓你明白我的心意,原來這樣都不行。”他的手指有些幹燥,一點點沾去了我手心的水分。“我如此傾慕你,你卻一直沒有察覺……本來我想,這份感情既然不能得到回應,那幹脆放棄才好。可是……”他伸手拉下我掩嘴的手,似乎想看我的神情:“或許是神讓我有機會再次親近你吧,像這樣的兩個人單獨在一起,我就抑製不住的想要擁抱你。”
他的臉還白白的,我的臉卻紅了。讓我很懷疑剛才那段話到底是不是他說的。不過細細看去,塞利爾的耳朵還是有緋紅一片的,他臉上一直都沉穩的,情緒卻在耳朵那裏泄露,也不知道是不是特殊體質。
我開始磕巴:“……我、我不知道……不知道怎麽回答你……塞、塞利爾……”
他倒是大膽了起來,直接伸出細長的手臂把我環住,尖尖的下巴戳得我肩膀有點疼,呢喃的語氣輕輕回蕩耳邊:“沒關係,不需要現在回答,隻要你知道,然後好好想著我就好了……”
路西斐爾很晚才回來,塞利爾已經回去了,可我還一直暈眩中……
第二天我沒看到塞利爾,似乎他被路西斐爾派到第二天界查看貝利亞那次壯舉的“遺址”。他是不在,不過就像中了他的咒語一般,我時時刻刻都在想他。他坐過的位置,看書的樣子,寫字的神態,就連路西斐爾的金發都讓我恍惚了。
“拜丘,你就那麽想念我的副官候補嗎?”
我下意識的嗯了一聲,馬上意識到路西斐爾在說什麽,驚愕的了連嘴都忘了閉上。
“讓我說中了。”路西斐爾合上剛剛簽好的文書,抬頭說:“塞利爾喜歡你不是一天兩天了。如果你也喜歡他,我樂見其成。”
我鬱悶了。路西斐爾每天有那麽多事情要做,他怎麽還對每個人的心思都了如指掌。“路西斐爾殿下……您這算跟我開玩笑嘛?”
路西斐爾的表情又恢複了冰冷冷的死人臉:“我沒有時間和你開玩笑。隻是給你個建議而已。雖然塞利爾是真心喜歡你,而你也似乎開始喜歡他了。不過如果從目前的狀況來看,哈瑪流更適合你。”
哈瑪流的名字從哪裏跑出來的?我目不轉睛的看他,路西斐爾卻重新開始埋頭看他的文書。我捏著厚厚的水係魔法大筆記,就是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按照路西斐爾的意思,我是可以相信塞利爾的真心的。處於我對自己的自知之明,我一直懷疑塞利爾會不會和某個天使打賭,所以才向我表白。現在看來,除非那個“某個天使”是路西斐爾,否則這種可能性為零。路西斐爾沒有必要對我說謊。而現在的最大問題,居然哈瑪流也可以被列入考慮範圍之內。
那麽上次他的信,那個關於是不是喜歡塞利爾的問題,就是哈瑪流難得的表露了?我的腦袋被一連串的震驚和亂七八糟的線索攪得一團亂。手裏的紙頁也皺了好幾次,直到塞利爾回來。
他走進來的瞬間收起了藍色的羽翼,動作一氣嗬成流暢至極。平平靜靜的敘述完他去第二天界的情況之後,站在原地等待路西斐爾的指示。
我能看到他的側臉。相信他會一直盯著路西斐爾,所以肆無忌憚的看,也是想給自己的疑問找個不知所謂的答案。塞利爾卻忽然轉頭過來,對我微笑。
我隻覺得心跳加快。
路西斐爾說的對,我似乎開始喜歡他了。
就算我喜歡他……就算,好吧,我還是不想承認。或者說,我根本不想喜歡他。路西斐爾說的太對了,還是哈瑪流更好點。哪怕哈瑪流不喜歡我,我也不想喜歡塞利爾。
這個認知讓我此時的心跳變得不可理喻,帶著砰砰砰砰咚咚咚咚的節奏,卻又忽然好像停了一般,盲目並且很荒唐。反正我自己都解釋不了自己的矛盾,估計其他人更幫不了我。又或者,我並不是喜歡,而僅僅是太過在意他?畢竟他跟我說了一段我從來沒有想過的話。站在不遠處的兩人開始討論起關於酒這種飲料的處理問題,我又盯著他好一會,然後找個機會借口透透氣跑了出去。我覺得,我很明確下一段時間的行動目標。
關於塞利爾對我說的,是否接納他的心意。其實我一直不太明白,究竟什麽是接受,或者該說,如果兩個人的確互相喜歡,那麽他們還有什麽特別的那?這些事情我完全不理解。而且心跳加速的感覺很糟糕,我無法控製它們,這種突如其來的變化似乎打破了我長久以來的平靜。我該不會變成第一個心跳不規律致死的天使吧?總覺得路西斐爾是明白我的想法的,因為接下來的幾天,他都沒有親自把我從家裏揪到他家,反而放我在外麵逍遙了許久。當然也可能是地獄的戰事在緊張吧。不過為了以後可以交差,我還是有練習水係魔法的,否則還得在光耀殿多呆幾天。
不知道貝利亞有沒有把我的信送到,哈瑪流遲遲沒有任何回音。有幾天我很忐忑,擔心是不是真的很嚴重,嚴重到了無法寫字的程度,但是又覺得如果已經到了那個地步,他一定早就被從前線撤回來了。而且路西斐爾也根本沒提這事,這才是稍稍安穩了一下。不過塞利爾偶爾會來我家找我,可我總是遠遠看那頭金色的頭發飄啊飄的過來,就趕緊從後門跑出去了。
伊甸園依然很美。這裏是我的避難所一般。不但有各種植物能讓我研究,更重要的是這裏幾乎沒有其他的天使來。參天的古樹,甚至還有被判墮天的花朵,隻要我想要的,什麽都可以找到。隻是這裏的花朵沒辦法移植到其他地方,一旦離開了伊甸園的土壤和水源,就會立刻枯萎。前陣子我總是在家附近轉轉,等塞利爾走了以後就回去的,今天卻忽然很想來這裏。以前總是和哈瑪流在這裏逗留,有時候甚至會在某棵大樹上打盹。等醒來時,總是已經到了必須回家的時候。天使都是神創造的,我們因為能見他一次而喜悅,所以總是急急忙忙的去淨火天說晚安,生怕漏掉任何機會。想來,現在的天使已經無法體會了。因為那種感動是無法言明的。想到這裏,我更覺得很想念哈瑪流,也很想見神。隻是如今……
哢嚓——
我被嚇了一跳。這種不和諧的聲音怎麽會出現在伊甸園?難道又哪棵樹因為太老了,終於枯萎折斷了?怎麽會有這麽大的聲音?我朝著聲音的方向走去,似乎是河邊的樣子。
“誰在那?”看到隱約有個人影,我就走了過去。居然把那棵櫻桃樹最大的枝椏折斷了……這個天使是不是也太強悍了一點?雖說在這片土壤上任何植物都會很快複原,但櫻桃樹又沒什麽錯。他沒有回答,等我走近,看到站在樹後麵的,一個身穿白袍的少年。那樣子,應該是剛誕生不久的天使吧,不知道為什麽跑到這裏來了。不過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麽小卻如此漂亮的天使那……尤其是那雙仿佛鑽石閃耀出的光輝一般,璀璨清澈的月白色眼眸,還有可以與之相配的銀白色頭發,盡管還很短,但柔軟服帖的趴在頭上。我還記得路西斐爾少年時候的模樣,那時候的他已經帶著高貴凜然的感覺,而眼前的天使卻讓我難以分辨,那個眼神好像不知在看著哪裏,那個表情不知道在表示著什麽。他似乎注意到我的存在,隻是冷冷的看了我一眼,然後就轉過頭去,又盯著櫻桃樹瞧。
我繞到他身邊:“那裏有什麽?你一直看……”還沒說完,就被地上的櫻桃枝絆倒了,狠狠的摔了一下。櫻桃木還真是有點硬啊,我揉著膝蓋想。不對,這時候應該感慨的不是這個!我抬頭怒視眼前的罪魁禍首:“你是哪一層天界的天使?怎麽隨便破壞伊甸園的花草?”
眼前的天使少年似乎沒打算理我,不過這時候終於在我刻意提高的音調中低頭看我,隻是那表情還是讓人有點不爽:“你要指責我,坐著似乎沒什麽氣勢那。”
真是不可愛的小孩。
我站起來,偷偷瞄了一眼我的衣服,已經沾泥土沾的到處都是。如果是哈瑪流看到,一定又要皺眉說我亂跑了。“你還沒回答我的話,到底是哪一天界的天使啊?”站起來果然有氣勢啊,可以低頭看他。
這家夥又把視線移走了,然後說:“我沒有歸屬。至於伊甸園,似乎與你無關。”
太可惡了。雖然塞利爾和巴比勒以前也看起來挺可惡的,但是總得來說,這麽臭屁的家夥我也算第一次看到。看他轉身要走,我連忙拉住他:“你把樹劈了,也不給它點賠償就想走啊?”
他扭頭看我:“那你要怎麽樣?”
我強拉著他走到河邊,說:“澆水!讓它快點恢複。”
這個天使似乎愣了,然後撲的甩開我的手說:“澆水就澆水,別碰我。”
不就是有點泥土嗎,真是的,這臭屁的孩子!這裏又沒有水瓶和容器,他會怎麽澆水那?我心裏偷偷的樂。
隻見他隨意拍了拍衣服,然後盯著河水輕輕閉眼,再睜開時,已有一條水柱形成。隨著他的視線慢慢向櫻桃樹掃過,水柱也跟著他一起前行。最後準確無誤的落在櫻桃樹下的泥土上。
“……厲害……”這個魔法看起來很輕鬆,隻是控製水流而已。但實際上,要準確的控製方向和力道,還有水柱的大小及速度,更何況還是無吟唱魔法,這個少年是不是也太天才了一點?
“可以走了吧?”他說完,並沒等我回答,就慢慢的向樹林深處走去。
“明天要繼續!直到它長好為止,我會來監視你的!”我很無力的喊。
估計他不會來吧,雖然我說讓他繼續澆水,不過我又沒有命令他的權利。何況隻是個貪玩的少年天使而已。我邊想著,邊往園外走去。如果他不來,我就繼續澆水好了,那棵櫻桃樹,再過一段時候應該會開始開花了才對。完全沒抬頭的走路,結果就是又撞到了東西。我抬頭一看,居然是塞利爾。
糟了,剛才把他的事忘記了。而且,他怎麽找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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