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往
大部分時候，人和人之間的情感並不是循序漸進的，而是因為某些事忽然迸發出來的。我對此深信不疑，最起碼，那天之後我和塞利爾的關係倒是好了不少。起碼我看到他不會下意識的想逃跑了，這大概是個奇跡吧。原本一直擔心我太過敏感的哈瑪流，似乎也稍稍放心。
有了一次失敗的經曆，我對待手裏的花更加小心，還好一切按照預期的，在魔法的保護下一點點恢複生機，花朵緩緩綻放，美得讓人驚訝。從最下麵的幾乎墨黑色的濃鬱深藍，到花瓣頂端如最燦爛的天空一般的水藍，我最近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盯著它發呆。
“又不能吃，不知道你天天盯著它有什麽意思？”
頗“惡毒”的言語啊……但因為說話的人是梅裏美，我愣是嘿嘿傻笑了一下，沒敢瞪他。可是還沒笑完，我就覺得這樣是不是有點太過怯懦。連自己都受不了了，於是沮喪下去。還沒沮喪到讓自己痛苦那，又心想，我幹嗎要因為他在這裏難過啊？於是又恢複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在梅裏美眼中，我就這樣在他麵前呆呆的變了好多種表情，他忽然笑了起來，一陣狂風，幾乎把我的花都刮走了。我目瞪口呆，這個暴徒！他就不會小心一點嗎？不知道花朵是需要嗬護的嗎？我皺著眉頭，抱著水晶盆子想要趁他不注意趕緊跑掉。誰知卻被他一把拉了回去，一時緊張，差點又把盆子摔掉。
抱緊了手裏的蓮花苗子，我仰頭怒視他。沒辦法，誰讓我一慌張，一下子坐到了地上那……隻能仰視他。“你管我？”我挑眉，好像保護剛到手的食物一樣努力。梅裏美倒是難得的好心，衝我伸手，我疑惑了一下，然後把手遞過去，讓他把我拉了起來。
“還好你不是戰鬥天使，不然還沒看到惡魔就先逃跑了的話，天使的尊嚴都讓你丟光了。”梅裏美一邊嘲諷的笑，一邊搖頭。
我本來稍稍平和了一下表情，被他一說，又怒視他。暴徒，你明明比惡魔還要可怕吧？你站在惡魔前麵，他們連跑都跑不了，直接被你一個火球燒光光了。“你來這裏做什麽？難道這裏也要有惡魔了？”開玩笑，第二層天界都有惡魔的話，我還在這裏幹嗎？直接去地獄培育花草好了。
梅裏美挑了挑嘴角說：“又不是你的屬地，為什麽我不能來第二天界？”
一句話把我說的啞口無言。我忽然想起塞利爾，或許我對梅裏美也是過於敏感了，如果放鬆心情，或許就不會一再露出怯懦。想到這裏，我悄悄地深呼吸，平複心情。
梅裏美說：“地獄的惡魔最近可是蠢蠢欲動，你要是沒什麽特別的事，最好不要再去那裏，我會很頭痛。”
我白了他一眼，低頭繼續玩我的蓮花。
他伸出手指很用力的彈了一下我的腦袋，力氣足以摧毀一個石頭。我瞪著他，尋求解釋。他反而笑著揉了揉剛才彈過的地方，說：“的確有意思，好像兔子一樣……”
兔子？我不知道梅裏美是怎麽想到這種動物的，反正我絕對無法把自己灰戚戚的頭發和那種漂亮溫順的小動物聯係到一起。我說：“就算有意思，也沒必要做出這麽傷害別人的舉動吧？如果是真的兔子，你彈它一下，它已經死透了。”
梅裏美說：“即便是天使，也很難受得了吧？拜丘，你有你自己都想不到的耐力……明明很溫和的樣子，偏偏願意齜牙咬人……你和兔子還真是很像。”
“你到底來說什麽啊？”麵對這樣的梅裏美，我剛剛湧起的一股子抗爭和頑強統統消失不見。沒頭沒尾的，我隻能放下手邊的事，認認真真的聽他說話。
梅裏美剛才還盯著我看，這會卻扭了頭。遠處什麽都沒有，第二天界現在還很荒涼，除了森林就是荒地。他目光應該是散亂的，隻是平平淡淡的說：“過了這幾天，我和哈瑪流就要去地獄進行一次戰役。”
不用說，很危險，很複雜，很驚心動魄。梅裏美是個怪人，小戰鬥他沒興趣，根本就是打著哈欠站在一旁休息的那種，而稍大一些的戰鬥他就開始興奮了，當戰鬥的規模超過某個級別，他卻回歸平靜。而能讓梅裏美平靜到這個程度的，恐怕是天魔大戰那種級別的，沒準還有大惡魔參戰，或者是巨型魔獸前來搗亂？哈瑪流卻什麽都沒提？哦……不是他沒提，而是最近都忙來忙去，好像已經好久沒看到他了。梅裏美對哈瑪流的重視程度很高啊，那這番話的意思……
我點了點頭：“雖然你對我沒什麽好感，但是總不至於難為我跟你們一起去吧？我會好好留在這裏，不去界門那邊，也不會去找哈瑪流。你放心吧。”
梅裏美若無其事的瞟了我一眼，然後笑了笑：“你說錯了，我對你不是沒什麽好感。總的來說，還有那麽一點點。”
我正覺得驚訝，他雙手抱臂繼續說道：“就是從剛才這番話開始。”
那之前還不是一直沒好感嗎？這個家夥真是很討厭……不過雖然是這麽說，但哈瑪流連提都沒提這事，的確很詭異。我心中的不安一點點擴展，終於在第三天達到了頂峰。如果他們已經出發，我更沒有機會去找他了。我幹嘛要等著？直接去找哈瑪流問個清楚不就好了。
哈瑪流的房子四周很寂靜，我走過去的時候，忽然覺得那裏很陌生，仿佛已經幾千年沒有跨入一般。而實際上，我不過才一個月沒來而已。四周有不熟悉的味道，大概來來往往的也不是以前那些熟悉的天使了。哈瑪流曾笑談我的鼻子比所有天使都靈敏，可惜就是不會問到危險的味道。
哈瑪流正在房間裏坐著。他的窗子一向是敞開的，那是很早以前留下的習慣。我去森林玩到很晚，又不想回家自己吃飯，就會跑到他那裏。雖然天界無論何時都光輝璀璨，但那個時間也是天使們該進入睡眠的時候。我總是偷偷的從窗子爬進去，然後堂而皇之的霸占他的浴室。想想這些，已經是千年前的事了，那時候還是少年身材，看著那扇窗子總覺得比大門更讓我舒坦。現在，我已經不走這扇獨獨為我敞開的門了，但透過窗子看去，依然溫暖無比。哈瑪流沉思的臉看起來如一幅畫，縱使他不如貝利亞妖嬈，不如路西斐爾絕美，不如塞利爾奪目，他也是天界最讓人樂於親近的，最崇高親切的天使。
不知是哈瑪流看到了我，還是我發出了響動驚了他。他轉頭來，然後露出他一貫和煦的笑容：“拜丘？來了怎麽不進來？”站起身，倚在窗前和我說話的樣子看起來輕鬆隨意，完全不像是即將參加大戰的人。
我決定拿出點態度來，讓這家夥知道我對這件事還是很關注的。於是認真的盯著他看，恨不得一字一頓的說：“聽說你要去參加大戰？”
哈瑪流微笑著點頭，沒有說話，但卻讓我覺得剛才的質問有點不怎麽厚道。我又幫不上什麽忙，問這個有什麽用？忽然一陣挫敗感，梅裏美是對的，我真是會搗亂。我低頭，用一隻腳蹭另一隻腳的鞋幫，蹭到它幾乎掉了一層皮。哈瑪流的手指忽然出現在視線中，他拉我的臉，讓我正視他。
“拜丘。”他的手指順著皮膚的邊緣滑下去，似有似無的觸碰。目光好像在看我的頭發，可是眼神渙散，又好像什麽都沒看。“你又在胡思亂想。梅裏美又多管閑事了，你可以不用理會他。”
我錯愕的瞪大了眼睛。哈瑪流，你也夠偉大。我才說了一句，你就已經想到這麽多了……我晃著腦袋深深地歎了口氣：“你一切小心就好了……反正，梅裏美死掉也就算了……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哈瑪流眯著眼睛點頭：“下個月就是學校重建的期限，你應該也很忙。估計我趕不回來參加落成慶典，不過希望我能趕上參加你的晉升禮。”
啊……沒錯，要是我順利完成了路西斐爾給我的任務，那我就能擺脫平凡的白色羽翼了。按照目前的進度看，應該沒有問題。於是，胸有成竹的對他點頭。哈瑪流總是照看我太多，估計他心裏比我還要放不下吧。
“雖然巴比勒和塞利爾掀不起什麽波瀾，不過你還是要小心。有什麽事，還是和路西斐爾商量好了。”
碎碎的說了許久，我不禁覺得：哈瑪流，你絕對是提前進入老年期了……
沒過幾天，前往地獄的隊伍就出發了。哈瑪流和梅裏美比其他人離開的更早，潛入地獄深層的工作困難非凡，我隻能遠遠的祈禱。僅此而已。
比新學校落成更早進行的，是塞利爾和巴比勒這一批天使的晉升。雖然我已經看過無數次，比我誕生晚了不知多少年的天使們走向晉升的水池，獲得比我更崇高的位置。以前我是不在意的，覺得我愚笨或者不思進取都無所謂，因為我就是我。不過這一次不知為何忽然覺得有點悲哀。塞利爾的金色頭發配上那雙淡藍色的羽翼看起來更加漂亮，他一邊和其他天使說話，一邊看向我這邊。不時抖動而掉落的羽毛使我恍惚起來，哀傷，或者說難以名狀的酸澀慢慢彌散在心底。是因為哈瑪流沒在？還是我終於到了開始考慮前程的年紀？事到如今才說這個，很想大笑兩聲，但那樣是不是更落寞？
“老師。”塞利爾終於穿過重重向他祝賀的人群，走到我身旁。“您看起來不高興……是因為哈瑪流老師離開的緣故嗎？”
我還神遊天外，直到他把話又重複了一次，我才支支吾吾、咿咿呀呀的敷衍了過去……“恭喜你。這麽快就晉升，真是相當優秀。以後也要更加努力。”
塞利爾卻變了臉色，而且還是迅速的變了幾變的那種。“您的話真符合一個老師的身份。”米金色的眸子好像蕩漾了一層水痕，在璀璨的霞光中染了幾層顏色。他有許多話要說，可最後還是隻退後幾步輕輕的彎腰：“感謝您的教導。拜丘老師。”說完就離開了，我連他最後的神情都沒看到。
莫名其妙的孩子……我晃了晃腦袋，回家去照看我的藍色蓮花。順便，給哈瑪流寫信。
這是他臨走交給我的任務。雖然我覺得寫信很無聊，特別是在他去戰場的時候，那種早上起床到晚上睡覺的行程信件有什麽可看的那？不過他卻要求我這麽做，不然就不給我帶地獄的紀念品。好吧，為了讓他安心。我，我絕對不是貪圖那些紀念品。
“哈瑪流，今天我去參加塞利爾那一批天使的晉升典禮了，還是一樣的無聊。但是不知道為什麽覺得有點難過。你算算，我們一共看了多少次這種活動，以前我也沒有這個感覺。大概是因為以前你都在。如果你出門，我也不會去參加晉升禮的吧。不過塞利爾的態度有點怪怪的，以後都不能再見到他了，所以他也不用理我了？難道我祝賀他也有錯嗎？轉頭就走真不像他的風格。哎，還以為多了個朋友，看來我一廂情願了。不過他晉升藍翼以後漂亮了許多，也高了一些。這是我目前發現晉升的最大好處了。
“你現在在哪裏？該不會還在第一層吧？那你就太笨了……我的蓮花長得很不錯，你要是再去那條河附近，幫我再找找種子吧，要是能和回信一起寄回來更好了。
“對了，你還讓我告訴你每天的食譜。我今天都在學校吃飯，雖然有點難吃，不過肯定比我做得好。早飯吃了白麵包和橄欖蜜豆的果醬，喝的是橙汁。中午好像忘記吃飯了……呃……因為我想把晚飯提前……晚飯吃了小半隻火雞，兩條魚，還有萬惡的蘑菇湯。別問我為什麽蘑菇湯萬惡，我是不會告訴你的！哼哼。
“好了，寫的夠多了吧，別忘了我的紀念品。”
前往地獄的隊伍有專門負責偵查的力天使，他們一般身材稍瘦小，飛的極快，風係魔法運用自如。這些力天使，也負責傳遞消息和信件。比如剛才衝進我家的那隻，快的讓我隻看到白影一閃，桌子上就出現了哈瑪流的回信。
“拜丘，你是喜歡塞利爾了嗎？”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整頁紙，隻有這一句。他連署名都沒寫，要不是我太熟悉他的筆跡，還以為是誰惡作劇那。
不過他這句是怎麽回事？
我喜歡塞利爾？
我喜歡塞利爾！
我撲騰一下從床上彈起來，剛才沒轉彎的腦袋這時候才真正看明白他的話。他是從哪裏得到這個結論的啊？
默。哈瑪流，果然你進入地獄以後連思路都和天界的我沒法重合了。我把這封信丟進抽屜，然後懷揣著對紀念品的美好向往去補午覺。
作者有話要說：不代表回歸哦。。。。俺討厭考試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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