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章
莉莉絲。
腦中浮現的情景不但有幼兒時候的低聲吟唱,還有她眸子中迸射的光彩。這就是我前世的記憶吧,我本不該記得那種樣子的她。到現在我依然不能完全回憶以前的事情,對待周圍的“故友”,態度都隻是按照習性。雖然覺得自己不該為這種事情擔憂,不過偶爾想起來還真是要暗嘲自己的沒用。
殤果然不單單是為了那個項鏈才來的。他不說任何話,是因為他知道行動比言語更有威力。比如,用最簡單的辦法讓我直視他,和他對峙,再次站到他麵前。還是鬥不過他那……我心裏想著,不語搖頭。看來是逃不掉的,無論是誰殺死誰。
瑪門看我微微笑著的表情,詭異的靠過來:“你是不是有了比我老爸更喜歡的人那?”
“莉莉絲嗎?”我說:“要真是那種關係,都不知道會多輕鬆。”我起身,說:“本來還想多休息一會兒的。”如果是吉貝爾,我當然可以隨時舍棄。就算是路西,我也不擔心他有什麽問題。是男人就該承受一切,既然選擇了我,也就該選擇隨之而來的一切。
但莉莉絲不是的。
我創造了她,她有創造了我。沒有選擇也不需要選擇。如果她必須永遠肩負這個使命,那就該不受傷害。我看,我得去地下城了。
如今的萬魔殿真是有說不出的頹靡,心煩意亂的我卻無法體會其中的喧鬧,隻想趕快離開。渡口有負責擺渡的船隻,我以為路西會攔我。卻很意外的看到了薩麥爾。這個陰沉不定的男人已經很久不見了,但蛇一般的目光卻始終未變。我不自覺的停住腳步,既然來這裏,就肯定是有話要說的吧?
“你到底想要什麽?薩麥爾殿下。”
“找到拉結爾之書,不讓你想起以前的事。”很難得的,薩麥爾根本沒有任何扭捏的說出自己的要求。看來老人家脾氣的家夥,也隻有那麽幾個而已。他的直接反而讓我不知所措了一些。
“拉結爾之書不在我這裏。而以前的事我根本想不起來。”我聳了聳肩,說:“我現在要去找回莉莉絲,您能不能讓開那?”
“我就是在阻止你。”薩麥爾眯著眼睛說:“你既然選擇了陛下,就安心的留在他身邊。”
好像從很早開始他就在努力把我拉出血族的範圍那?比如,與吉貝爾和迷合作將我綁架來地獄之類的。他對於違背路西的命令其實根本不痛不癢吧?“我去見殤就那麽讓你不安嗎?還是說你愛上了我的父親那?”
“我隻是確實的傳達我的意思。如果不能成功,那隻能用武力來解決了。”薩麥爾絲毫不猶豫的亮出武器——一柄蛇形杖,長兩肘,底部有鋒利的尖刺。
“好危險的東西,還是不要在萬魔殿附近大動幹戈了吧……薩麥爾殿下。”
“我不想說第二次。”他已經來到我附近,動作既快又準,隻差一寸那些利刺就要明晃晃的戳進我的腹部了。
“很快。看來翅膀的確是好助力。”那些快速的轉身和動作平衡都能依賴它,所以目前的我恐怕沒辦法跟幾千歲的墮天使抗衡,頂多是躲一躲。
“薩麥爾。”我的視線被一個身影遮住,暗紫色的披風已經讓我看不到前麵的事情。我笑著抬手,從他身後擁住那個身體:“路西,我以為你不會來。”
路西沒有接我的話,對他說:“雖然塞利爾和你同樣在做著背叛地獄的事情,但他知道自己的分寸在哪裏。薩麥爾,對於從未墮天的你,我也給予了符合你身份的相應位置。”
薩麥爾說:“所以,作為感激,我不是也在做著更符合陛下利益的事情嗎?”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也不明白他語氣中的諷刺到底說什麽。路西說:“彌賽亞自己的事情,就讓他自己來做。你覺得你夠資格做出是否符合我利益的決定嗎?”
我還是把頭埋在披風的褶皺中,輕輕的喚:“路西。”
“嗯?”低沉的嗓音順著身體傳來。
“你愛我嗎?”他看不到,但並不代表他聽不出我嘴角的笑意。
“愛。”毫不猶豫。
我微微睜眼,沉聲說:“殺了他。”
就算薩麥爾是七門魔神之一,也無法抵擋路西斐爾一擊吧。巨大的亮光幾乎迷茫了所有人的眼,路西強大的魔法力量讓天空閃出紫色的閃雷,薩麥爾的蛇杖在雷聲中直直的刺入地麵。之後是萬籟俱寂。我再從他身後探出頭時,已經被他死死吻住,摟住我肩膀的手上有淡淡的血腥卻沒有血跡。薩麥爾的身體流出汩汩的**,順著偏斜的河堤匯入遺忘川,與兩岸的花朵融成一色。我不知他是不是真的死了,但起碼看起來是那樣。
“你不阻止我嗎?”挑眼看他,熟悉的人纖長的睫毛輕輕抖動。我聽他說:“隻要與你有關,我就會做出錯誤的決定。我隨你去。殘。”
地獄到地下城沒有直接的通道,所以我和路西隻能從地獄去人界,再又人骨教堂去那裏。雖然已經在殤的腦海中尋到了通過的路徑,但確實看到人骨教堂時,還是忍不住一陣陣悸動。我幾乎懷疑自己的心髒都要重新跳起來,四處彌漫的肅殺氣息比月明的潮水還要愉悅的向我襲來。雖然教堂周圍帶著強烈的結界,但在我和路西麵前還是不堪一擊。
頭頂的吊燈美的驚人,地獄之窗的頭骨一顆顆都刻著曆史的痕跡。我伸手,被擱在地獄之窗前的屏蔽擋住。就像通過雷電,一刹那驚悚。
真是有趣的結界,如果不是我恐怕沒有人能通過吧?我撕開手指的皮肉,紅色的血液被魔法化作血霧,均勻的散在結界上。隻是一刻,上麵的屏障就消失了。殤執意用德庫拉之血做為媒介,我怎麽好意思辜負他的期待裝傻充愣那?
地獄之窗的盡頭看起來如幽火,可實際上卻使通往暗黑之境的路徑。我絕不會是第一次來到這裏,這裏的氣息,感覺都讓我莫名的熟悉。從炙熱的岩漿中脫出,出現在眼前的就是巨大的榕樹和琥珀一般的石頭。我恍惚間聽到如風鈴的笑聲,嬉笑著遠去。樹杈上似乎有人,銀藍色的裙子和蒼白的腿,在上麵晃著,晃著。路西也並不說話,隻等著我回神。是夢。我夢到過以法蓮,用的是羅騰的身份。可是後來,在我的靈魂找不到用於轉世的身體時,曾經來到過這裏吧?
其實根本不需要窺視的記憶,隻要順著似有似無的味道,我就可以找到殤的所在。看到和人界城堡別無二致的“贗品”後,依然忍不住嘴角抽搐。整個地下城的布局,和上麵的城堡布局相同。幾大家族的城堡如界石一樣讓整個結界牢不可破,同時也支撐著還不定性的空間。四處無人,靜的連風聲都顯得聒噪。在地下城的中心,有廣場一樣的空地,四處建立的石柱和裝飾很容易讓人想起祭台,或者是墓地。
白發的男人就笑著坐在石台上看我,月色的眼納入萬物韶華。隻是同樣,萬籟俱寂。他身後是莉莉絲,平靜的睡著。隻是沒有呼吸。從她肩負血族命運的時候開始就已經失去了作為人類的基礎,但最可笑的卻還是要承受人類曆史的進度。
“父親真是不舍得我那……還是非要看到我才安心嗎?”
“總覺得你留在地獄就不會來這裏,所以就趁還沒有任何血族能進入的時候,叫你來這裏看看。”殤輕輕扭頭,看著後麵的城堡。我順著他的目光,注意到那是德庫拉城堡。當然,是仿製的。“漂亮嗎?”
“歎為觀止。真懷疑還有什麽是父親做不到的那?”我嘴角笑著,但眼睛卻沒有。
“總覺得為了你,是什麽都能做到的。”殤的笑意太明顯,也太過耀眼,所以我無法忽略。但這句話,聽起來還真像路西說出來的。
“我要流點眼淚表示感動吧?路西,我父親說是為了我。”笑到快抽筋了,我揉了揉嘴角,然後再次看向殤:“把我的莉莉絲還給我吧。父親,你要她做什麽?”她就算是血族也不能生孩子。我有點惡心的想。
“我費了這麽大力氣把她帶來,要因為你的一句話就還給你嗎?”殤從石台上跳了下來,隻是伸手一揚,莉莉絲的身體就發出淡淡的紅光。我再看,已經是吉貝爾。他用了障眼法?我不懂,看向路西。
“拉結爾之書。”他開口,就像自言自語:“要出現了嗎?”
殤掏出從我這裏奪去的項鏈,在他手中的海藍墜子已經染上了渾濁的霧氣,卻發出黑色的暗光。“你該知道,因為它曾經束縛你的靈魂。”
我說:“那又如何?”
殤說:“你不覺得奇怪嗎?吉貝爾沒有血液,卻和我長得如此相似?”
我點頭,眉頭皺起。不好的預感。
殤說:“他的使命早就結束了。”指甲猛地變長,鋒利無比的在吉貝爾的喉嚨上留下傷口。就算沒有血液流出,那情景也可怕地不行。生生翻出的皮肉和害人的裂口,加上泛著黑色的光輝的墜子……我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如果希望之鑽就是曾經的拉結爾之書,就是曾經的聖杯,也是約櫃,那麽它其中的力量到底去了哪裏?我曾反複試探,但結果隻是一無所獲。如今看來,那個“有幸”嫁個殤的女人,恩法西雅就是從耶路撒冷搶回的約櫃。殤花了三年的時間才讓力量和本體脫離,約櫃化為希望之鑽,而那力量的結晶,就是所謂的孩子——吉貝爾。不知是刻意還是無意,吉貝爾保持了和殤完全一致的模樣。所以他有不同於普通血族的力量,有不同於血族的血管,也有和殤絕對相同卻冰藍色的眸子。而我的項鏈,既然是神之物,即使其中的靈魂離開,也有著囚禁一切靈魂力量的能力。當它們相撞融合,得到的自然是完整的拉結爾之書。
我忽然覺得無法笑出來了。因為了解了事實反而笑不出來。他到底把我和吉貝爾當作什麽?到底吉貝爾的存在有什麽意義?他隻是殤製造的影子,用強大力量囚禁的靈魂,他的一舉一動,甚至一個情緒或許都來自於殤。他的確是真正的父親,操縱著和自己息息相關的孩子。最可怕的是,吉貝爾似乎從不知道自己的存在究竟是什麽?他的一切都是假的,就如同眼前的地下城,隻是贗品。所謂的贗品,就是麵對真品的時候會被棄而不顧。還有那個婚禮,那些情緒,那些撕心裂肺的決定,就在殤的動作之間,被當作一個最可笑的笑話。我眼前的情景絕對是一生都難得一見的盛況。吉貝爾的身體徹底化為烏有,而殤的手中,握住的是如冰錐一樣冰藍色的利劍。劍柄的部分也是透明的藍色,幾乎冰凍住皮膚。
他用劍鋒指著我,說:“你的確不會愛上吉貝爾,因為他本來就不存在。”
我眨了眨眼,壓下心中不斷攀起的不快,輕拍手掌:“不錯不錯。那麽,父親要對我說什麽那?要把這把漂亮的劍送給我當作紀念嗎?”
“如果你想要莉莉絲,那就從我手中奪去。或者,用你的命來換。”殤如此宣告。
路西這時才緩緩開口:“那隻劍,是神之劍。”
神的器皿,神的力量,一切都是源自於神。如果是那麽強大的力量,就算頃刻殺死路西也不是不可能的吧?我略微有一些緊張,卻不能握緊拳頭。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回到你身邊。”我隻能做出這種選擇嗎?“如此反複折磨的生活,我還是不懂你究竟想要什麽……但如果這就是你的希望……”
我話音未落,腳步還沒走出,路西已經擋在我身前。他手中的劍已經和那冰藍的利刃相觸,發出更為劇烈的光芒。狂風大作,整個空間的靈氣都被調動起來,如果是人界恐怕已經將四周的房子都掀開了。我定了定神,揉著額頭,眯著眼睛。我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居然這麽快就發生了。還好不是萬魔殿,還好不是。
路西讓我後退,伸手張起巨大的黑色結界將我隔離在外。好像和他有相同見解,殤也做了相似的事情。隻是結界是紅色的。我幹脆找個石台坐在一邊看他們打好了……沒發現這兩人也有心意相同的時候。轉念又想,卻覺得還是去尋找莉莉斯更重要。我不擔心路西,他這不知活了多久的老頭子應該不會那麽不頂用吧?
殤的心思很容易明白。他要的東西就算繞了多大的彎子也會得到。而他不要的東西,也就是簡單的丟在一邊。莉莉絲很明顯就是他不需要的東西,我不用費力想,直接去德庫拉城堡就行了。
果然到處都是嶄新的。同樣的地毯,同樣的天鵝絨,同樣的花朵,同樣的氣息。就連地下室的刑具都一樣。殤的確是有輕微潔癖的家夥。我看到莉莉絲,安下心來。她依然美好,依然純善,依然美得讓人不可觸碰。人界千年的波折從未毀掉她的心,我因為這個輕微的感動而雀躍。
但,如果繼續下去,對她並不是好事。如果我是她的創造者,那就也充當她的毀滅者。
我抱起那瘦弱的身體,輕輕撫摸略帶彎曲的黑色卷發。
“莉莉絲,你不用再牽掛我了。”指尖刺進她的心髒,然後輕輕的在裏麵燃起火焰。我抱著她,不想放開。縱使那炙熱幾乎灼傷全身,也不想。
“拉結爾……”黑發的女子好像微笑:“我等到你了。”那個歡喜著送我花朵的孩子不見了,抱著我輕哼的母親不見了。她隻是個一直等待我的,讓我深愛的女子。她消失,我還維持著原來的姿勢。身上的長袍已經破爛不堪,皮膚上的傷痕倒是恢複得很快。連灰燼都沒有,什麽都沒有剩下。想為她送一束鳶尾都不行。
再次回到廣場中央,卻在很遠的邊際看到那柄冰藍色的劍。我撿起它,覺得那份力量在回應著我的心情。平和,而且足以安寧。拉結爾之書是我的,它本來就屬於我。但現在不是欣喜的時候,我衝回結界旁,黑色的圓拱居然徹底消失了。而紅色的,也裂開了一個創口。大概是劍鋒飛出,讓那裏無法修複。
殤將路西踩在腳下,手上扯著他黑色的羽翼。銀白的頭發似乎被鋒刃銷斷許多,滿身都是血跡的皮膚染上妖異的紅。他的瞳孔已經深如血色,呲著犬齒扭頭看我:“原來地獄的君主也不過如此嗎?”
眼看到結局了,我就不想拖泥帶水了。(ˇ?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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