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章

你知道靈魂聚集需要多久?或許一年,或許一百年,或許一千年,或許永遠不會。散落在整個天界的,人界乃至地獄的,到處都是魔法的靈力和魂魄,隻是如此細碎。那日我體會了消失的靈魂又再度聚集,如今我體會的,是靈魂離開身體又再次回來。我想,或許再有一次機會,我的靈魂會灰飛煙滅。猶如經曆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旅行,我睜眼時的疲憊簡直可以稱作空前絕後。身下柔軟的羽毛床墊,滑膩的天鵝絨觸感都隻會讓我更累。就像想要呼吸卻被堵住了口鼻的人類,一陣陣的昏厥湧入腦袋。究竟是哪裏?是未來還是過去。有些時候考慮這些沒有意義,有些時候最有意義的事卻又是考慮這些。我抬起手臂,將手掌舉到眼前。上麵一根根青藍色的血管看起來正是猙獰,白到沒有血色的皮膚連紋路都淺的可怕。四周有魔法的痕跡和味道。我離開身體很久了,大概是為了保持它不會腐壞。昏暗,我的眼睛在麵對距離稍遠的事物時如失去了作用一般。但可以感到,在隔著重重幕簾的地方,有人在凝視。來自靈魂深處的歎息,又或者是足以動搖我感情的悲鳴,帶著如血一般猩紅的瞳孔,仿佛要用目光刺進我的身體。

“路西……”我聲嘶力竭的嗓音帶著破碎的停頓:“你是不是也回來了那?”

他走到我跟前,撩開阻擋的幕簾,那一層層的紫色如同牡丹的花瓣。“我從來沒有離開。隻是一直在這裏,等你回來。”帶著溫熱的氣息,覆上額頭的是有著馥鬱香氣的輕吻。隻是一瞬,我就覺得眼前清晰了許多,原本麻痹的感覺也散退離去。我看著那張嫩到滴水的臉,心想著年齡超過兩億年,他竟還是能勾得人浮想聯翩。垂下的目光不再呈現冷漠,嘴角的弧度和眼角的位置都如精心算過一般的完美。他脫去自己的手套,在我的注視下,用雙手捂住我的耳朵。帶著魔法的痕跡,所以四周一片靜謐,我隻能聽到他血管的鼓動和淺淺噴薄的呼吸。整個世界隻有他,悠遠亙古,或許拉結爾這個名字從誕生之日就該和路西斐爾的名字刻在一起,生生世世糾纏不清。我閉上眼睛假意沒有注視他的靠近,但氣息比親吻更易蠱惑人心,我伸手抱住他,寧可讓他的發絲如海藻一般的纏住我,至死方休。親吻間隱約聽到了塞壬的歌聲,虛渺的飄蕩在血液中。

我便知道。我重回地獄。

闔眼間,人界似乎已經百年。夜殘還是夜殘,有著血族的身份和遺傳自莉莉絲的容貌,不知是不是經曆了曆史讓我覺得自己一下子老了許多,但那段記憶卻分明在嘴角深深的刻下痕跡。如果非要我說出在天界經曆了什麽,我隻能沉默。因為,除了模模糊糊的幻影,還是一無所知。隻是偶爾在紙上能畫出宮殿的樣子,還有漂亮的花圃。路西笑著說,那是光耀殿和火星天的花園。本來還想開口問問到底是怎麽回事,可是又在關鍵的時候緊緊閉口。無論過去怎樣,都無法改變。至於未來……

“路西,或許我這次能記得些什麽了。”越是看透,越是張狂。滿不在乎的笑,被別西卜罵成沒心沒肺。“既然血族有著同樣永恒的生命,我們就能一直這樣下去。”

別西卜瞥了我一眼:“你這算是對命運妥協嗎?”

我說:“如果和以前的自己鬧別扭,那該怎麽辦?”我還記得做夢夢到的拉結爾。那或許就是真正的自己。“何況,我已經不想錯過了……”

別西卜將視線移到我身旁的路西斐爾那裏,隻聽他說:“殘的一切決定,就是我的意誌。你還有疑問嗎?”不冷不熱的聲音,和別西卜扮演的路西法,有著相似卻不同的感覺。如果是以前的我,絕不會看出不同。但現在,就算別西卜變作路西的樣子,而兩人同時沉默,我也能輕易發現不同。該說是我現在終於熟悉了那個糾纏了幾千幾萬年還不厭煩的路西斐爾嗎?

別西卜揉了揉頭發:“我就知道猊下一定這樣說。不過,您也該知道,有些事情,是他必須去做的。”橙色的眼睛透露出一些認真,也可以說是難得的認真。我覺得這事必定和路西斐爾有關。也隻有這個時候,別西卜才拿出一百二十分的嚴謹。

路西從身後將我摟住:“我不想他擔負那麽多。別西卜,你該明白我的意思。”

別西卜起身,用恭敬的姿態行禮,然後淡淡的說:“遵命,猊下。”

路西斐爾要想寵溺一個人,就會把他溺死進骨子裏。或許是以前的事情讓我有這個念頭,但真正體會到的時候,還是覺得吃驚。就如同要補齊幾千年的寂寞和冷清,一口氣把所有的愛都呈現出來一樣。隻要我想要的,都願意送到我麵前。隻是看了一眼後院的花朵,馬上就有侍從將它們修剪好枝葉放在花瓶裏。我想如果我想看他脖子上套上鎖鏈,他多半都會滿足我的願望。可惜現在,我要的東西太有限。每日新鮮的血液,還有幾乎要斷了筋骨的□□就足以讓我日日歡樂。路西,路西,我每天叫著他,無論他在處理事情還是參加會議,隻要聽到我的聲音,都會轉頭遞過來微笑。但當他再看向其他人,就露出高貴的淒冷表情,就算笑,也隻是輕佻。他在別人麵前展露的表情到底是怎麽偽裝出來的?或者我該感慨,他比別西卜還要可怕的表演著一個和自己完全不同的角色。

我知道他不喜歡瑪門。我也不喜歡。想到他是路西斐爾的孩子就更不想看到他。那張和他相似的臉,和他完全不同的脾氣,還有習慣性變成小孩的能力。但路西斐爾對他,卻能輕易的露出笑臉。我覺得我也無恥了。因為我也對他笑。

“老爸,就算他是你以前的愛人,也不用整天摟著不放吧?”

很好。看來經曆了百轉千回,我的身份倒是在地獄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在瑪門眼裏,我擠掉了他最討厭的多瑪的位置,但是很快就上升為最最討厭的第一位了。

“怎麽了?瑪門殿下有什麽不高興的嗎?”我連犬齒都笑了出來,算是親切了吧?

瑪門誇張的捂著眼睛:“天哪……怎麽老爸挑來挑去還是選了個男人?明明有那麽多美女在啊?要胸部沒胸部,要屁股沒屁股,男人到底有什麽好啊?”

我用手指纏著路西斐爾的頭發,漫不經心的說:“和男人做,想在上麵就在上麵,想在下麵就在下麵。比女人省了力氣。”

瑪門瞪得眼睛都要冒出來了:“老爸!你要是讓他壓了,我鐵定不認你。”說完就變小了身體,揮著兩隻黑色的翅膀在空中飛來飛去。他抗議的方式太循規蹈矩了,基本上能讓路西斐爾馬上掌握。所以我眼見著一個黑色的結界球飛過去,然後那隻好像烏鴉一樣的東西就隱了身姿。

“有時間說我就多去學學魔法,到現在還逃不脫結界球。”路西露出又可氣又可笑的表情,讓那個球飛出了萬魔殿。

多瑪站在一旁,身影和宮殿的暗角融成一體:“拉哈伯的事,陛下想怎麽辦?”

路西看著我,等待我的意見。我眨了眨眼:“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嗎?”

路西遂回答:“先任他去,不必理會。”多瑪離開後,路西才對我說:“你打算接受他嗎?”那語氣淡淡的,不知道究竟是期待我怎樣的答案。我垂下眼,說:“如今,已經什麽都不想考慮。”

“殘。我知道你並不是想要逃避。但又不想看到現實。”

“我隻怕碰到某個人或某件事就會恢複曾經的記憶,如今,它的封印似乎已經日漸衰弱。路西,你說我的轉世,究竟有什麽意義?”

“神給了你太多秘密,不為人所知。看起來榮耀,其實痛苦萬分。”路西微笑著,我知道他似乎懷念過去。輕輕歎息後,優美的唇線才再次傾動:“或許,拉結爾才是神最寵愛的存在。超越萬物。”

在萬魔殿的日子,算不出時間。整個遺忘河上空的天都是路西魔法的操控,日日同樣,時時瑰麗。我望著滿院的曼珠沙華,卻越來越沒有激情。冷漠,或者說是孤寂,一種從腦海中湧升出來的感覺太容易混淆現實和曆史的差別,好像總是要強迫我去正視現實。

別西卜送來並不剔透的血液,放在我身旁,然後說:“你不去看看吉貝爾嗎?”

我說:“他還活著,對嗎?”他要是死了,我也不會放過你。

別西卜說:“對於血族來說,究竟什麽算是活著?保持形體?還是仍有意識?如果是前者,那他還算是活著。”

我翻了個白眼:“走。我去看看。”

其實吉貝爾停留的地方就在萬魔殿的後院,隻是偏廳的位置。隔壁,睡得正是莉莉絲。我不敢去看她,因為不知道是不是某一刻,她就會睜開朦朧的睡眼和我對視。於是隻是走進了吉貝爾的房間。是刻意讓他無法恢複意識,還是他真的如此虛弱?但榻上的人,因為闔眼有著和殤完全相同的容貌,美得如被阿爾忒涅斯眷戀的少年。我伸手靠近銀色的發絲,卻在觸碰前縮了回來,一如月亮女神的輕吻。別西卜輕笑了一聲,說:“不是夢,不會碰到就消失的。”

我說:“他還會醒來嗎?”

別西卜說:“那要看你的意願。你的意願就是猊下的旨意,也就是我行動的方向。”

“如果醒來,路西會有些為難吧……”我笑著說:“別西卜,你才不會看著他難過。趁現在沒有旁人,你是不是該告訴我,你究竟期待怎樣的結局那?”

別西卜說:“或許該說,我想看看神期待著怎樣的結局。”

“憑什麽認為我的行為就是神期待的走向?就算路西說我是他最寵愛的,那也改變不了被擺布的事實。”我點了點自己的額頭:“或許我很快就什麽都記得了。”

別西卜眯著眼睛,說:“那,你該回血族看看。”

“是建議嗎?”血族一定正發生著什麽,我在這裏已經過了不下百年,一概不知。

“當作一次旅行也不錯。”別西卜打開房門:“畢竟你和曆史都不會停滯不前。”

我走出那個房間,卻聽到了隱約的召喚。側耳傾聽,卻又什麽都沒有。那種呼喚縹緲曖昧,我聽不清卻很清楚是在喚我。看了一眼隔壁的房間,大概是她的眷戀。我覺得理性上我不想靠近,可是感情上卻似乎回應著召喚。一時間站在原地,猶豫不決。

就在這時,我的手臂被人拉住。路西斐爾將我帶到他懷裏,然後用手指遮住我的額頭和眼睛,說:“如果你這麽難以抉擇,我寧可讓曆史停滯不前。”

我閉眼,說:“路西。你會跟我在一起嗎?”

他從身後輕吻我的耳垂:“當然。”

我說:“和我去人界。”我要看看,這百年來,拋棄了我的殤究竟在做些什麽。處在毀滅邊緣的,到底是人類還是血族。

將地獄的君主拖到人界去……會有這個能耐的,還真沒別人。

我從別西卜的眼神中清晰的看到這句話,然後衝那個提醒我的人,再使勁的笑了笑。

“殘……殘……殘……”如果說還有誰的低喃足以摧毀理智,那肯定非路西斐爾莫屬。□□中的雙眼帶著焦灼的火紅,這一點和我的眼眸倒是相似。我當作笑話說給他時,路西說:“你還是雷伊潔爾的時候,也有著和當時的我同樣的瞳孔。”

揪住兩人糾纏在一起的發絲,我笑道:“如今倒是連頭發都相似了。”

他的親吻順著視線下移,從發絲滑到頸項,又移到胸前。細碎,密集,就像繾綣在皮膚上光滑的小蛇,我向他看去,隻能瞥見睫毛和陰影。剛剛偃旗息鼓的欲望被優美的嘴唇包裹,地獄的君王就這樣匍匐身前,隻為滿足我一個人的欲望。隻是這樣想著,無論是愛意還是榮耀似乎都得到了極上的滿足。他的舌尖繞著頂端,緩慢的轉著纏著,幾乎是瞬間就將我的情緒挑起,在他口中漸漸堅硬起來。路西自然明白我的變化,卻不緊不慢的繼續卷著,甚至讓它直直的進入喉嚨。不多時候就承受不住,索性拉起他的頭親吻,不然我肯定被這老妖蠱惑得體無完膚。

“陛下也為別人做這樣的服務嗎?”

“如果有好處的話……”他看我假怒,就笑著說:“不過除了你以外,還有別人能給我好處嗎?”瞳孔從即將噴發的火山,刹那化為璀璨的星星。

沉迷中,我似乎記起他曾經的樣子,那雙眼睛也被我想象成星空般的奪目。

那時他說:“夜殘,愛情這件事,不用身體去感受,不觸摸是不會感受到的。無法親吻你,無法觸摸你的皮膚,無法侵入你的身體,這些我已經忍耐的太久。接受你有其他情人已經是我能忍耐的極限,看你和他親吻,留下情愛的痕跡隻會讓我更想撕裂占有你的人。但是路西斐爾需要的未來必須讓我忍耐,這是曆史,必須這樣前進。”

他有能力阻止時間,但曆史,必須前進。

前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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