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章

“如果我隻是普通人類,或許每一次閉眼之後就無法再次睜開,那我一定會用盡一生所有時間和你在一起,一分一秒都舍不得分開。什麽過去我都不在意,反正壽命短暫到轉瞬即逝……但我不是。你和我生命都漫無盡期,我做不到什麽都不想,也做不到假裝那些故事都沒發生過。時間太可怕了,路西斐爾。你應該比我更清楚的,在它麵前,所有虛偽的自欺欺人最終都會淹沒自己。”

路西斐爾很認真的看了我很久,然後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

如果時間不能用來相守,那它再無盡又有什麽用?我看出路西斐爾的嘲諷,卻執意堅持著自己的心情。我既然做出選擇,就願承擔一切後果。而當年做出背叛的事,路西斐爾也該明確的知道結果。各人都有各人的因由,沒人能替代別人做決定。

“所以,偶爾做一次大概就是你和我最好的關係。更多的,對我來說,就是強求了。”

路西斐爾說:“其實我早就知道。他不死,你不會屬於我;他死了,你依然不會屬於我。”

我說:“你不能反抗他,我也不能。我們隻是他的孩子。”

路西斐爾說:“所以我等了這麽久,還是沒辦法得到你。”

我沉默,這問題答案太明顯,但我卻不願說出口了。隻是捏著他的手微微用力,泄露了我的心情。他的吻忽然到來,落在我額頭,然後往下滑著,一點點,直到我的唇上。我閉上眼,覺得嘴唇都在顫抖。他的擁抱執著強大,幾乎要將我塞進他的身體一樣的用力,可我依然能體會其中的不舍。閉上眼,仿佛我還沒有經曆之前所有的事,我隻是和他一起在花園散步的天使長,是可以細細體味他溫柔的雷伊潔爾。

無論重來多少次,我想我都會在見他的那一瞬就留下淚來。

隻因為他是路西斐爾。

之後的纏綿更像是我們在體驗這次明確的分手,緩慢而真摯。延長了前戲,幾乎是要折磨我到發瘋他還不肯進入。我眯著眼,覺得汗水沾濕了發根,整個腦袋都昏昏沉沉。路西斐爾撐著我的臉,開口問道:“我是誰?”

“路西……斐爾。”我回答前兩個字完全是下意思的順從,後兩個則是清楚地明白他的意思。

他這才闖了進來。我沒有不適,隻有不舍。我想用身體記住他,不單是他的名字那麽簡單,所以打起精神看他,一點都不肯放鬆。

就如同我明白他的堅持,他也同樣懂我,所以他停下來,說:“要停在這兒讓你看夠麽?”

我親吻他的眼,說:“我記得你是誰,也會永遠都記得你。”

他的喉嚨動了動,然後才低聲在我耳邊說:“你要記得,我愛你。好像從我誕生之後就一直愛你。”

“我也愛你。”雖然我不會和你在一起,但我的心並沒有變化。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但卻沒有讓我看到。

他說:“我想,我還是會永遠都愛你。但,不會再等你了。”說完,就繼續動作起來,溫柔的讓我幾乎每根神經都會顫抖,讓我每寸皮膚都在戰栗。他太清楚我哪裏脆弱了,無論身體還是心靈。

我克製住自己吐口而出的“不”,緊緊的抱著他,胸口疼得幾乎要撕裂開來。在忍了又忍之後,艱難的說:“好。”

不敢再睜眼,不敢去看他的臉和表情,已經記憶深刻,再看隻會更加不舍罷了。

身體的外表已經恢複,但我自己清楚,我的內裏還是腐敗不堪。做到第二次的時候會覺得疼痛,渾身都疼得厲害,但心裏的滿足感超過了一切。我一想到這大概就是我和他的最後一次,就忍不住一再興奮,纏著他,抱著他,將所有的心情都放在其中。一點遺憾都不想留下。

等我醒來時,身旁已經沒有了路西斐爾的身影。暗紫色的床單上斑駁交錯,氣味濃重。我心中卻沒有被丟棄的失落感。我太清楚了,在路西斐爾心中,永遠都有我的位置。就算是隱藏的,也是妥善安放。

緩了很久,才能坐起身來。我得離開,哪怕身體還沒有恢複。

來的時候是路西斐爾強行開了個通道,走的時候是從一般的出入口。瑪門盡職盡責的做好他最後一份工作——送我離開。

我也說不清現在自己是個什麽心情。明明是和路西斐爾徹底分開,卻好像放下了很重要的負擔。我愛他又恨他,所以現在也是覺得自己有些傷心,又好像鬆了口氣。矛盾的,自己都不能理解自己。瑪門倒是比我更顯得悶悶不樂。

我伸手抱住他,然後在他肩膀拍了拍:“你可以去陪你的女朋友了。”

瑪門用手推開我一點,然後偷瞄著我的臉色:“你迫不及待的想離開,真的是和我老爸分手了?”

我笑著說:“所以你以後都不用糾結了。”

瑪門說:“我依然覺得,沒人比他更適合你了。”

我想了想,說:“有的。”隻是不在我身邊了而已。

瑪門欲言又止的時候,不遠處走來幾個人。我一回頭,居然是麥塔特隆。好在彌賽亞給我的項鏈再次回到我脖子上,不然現在我又要被燒一次。我還沒有做出反應,瑪門已經把我擋在身後,挑釁的揚著下巴說:“你們來做什麽?”

麥塔特隆說:“隻是按照正常的程序來地獄交流而已,這些年不是都這樣麽?”

瑪門說:“我記得前幾次來的不是你。”

麥塔特隆笑意不變,但目光卻落在我身上:“他在,我不可能把這次機會讓給別人。但現在是怎麽?你要走了麽?”

我現在心情平靜的很,看到麥塔特隆連多一分情緒波動都沒有。路西斐爾說的對,就算這個孩子背叛我,我也不痛不癢。我做好了被所有人背叛的打算,因為不肯對他們抱有更大的信心。“是,我要回人界了。那裏的爛攤子還沒處理完。”

麥塔特隆眨了眨眼:“你還是需要一個繼承人?”

我說:“那隻是一部分。等這次的事結束,我大概就會回葛朵拉了。”

麥塔特隆的臉色有點僵硬:“這麽快?”

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說:“我裏麵都壞了,需要休息。”我說完,就不理這些人,往人界的方向走去。

梵蒂岡的事還沒有徹底結束,留下的波吉亞家族和文圖拉的事還有些尾巴。

而現在的我,卻有種想要盡快結束一切馬上回去的疲倦感。

除了葛朵拉以外的事,我都不想理了。

放出黑蝴蝶,通知泉、七和嬡姒來見我,我用最快的速度回了梵蒂岡。

美第奇的莊園被麥塔特隆毀了,所以暫時還沒人管理,我在那裏等待。

泉是最先趕到的。她一看到我就欲言又止的直眨眼。“殿下,您不是在地獄?”

她和塞利爾關係一向不錯,所以對地獄的事很是靈通。我說:“讓你做的占卜如何了?”

她抿了抿嘴唇,很生硬的回答:“不理想。”

其實我心裏隱隱有了預感,隻是想聽她給我的確定答案罷了。

泉看我沒出聲,說:“您根本不需要繼承人。”

我說:“你又看到了什麽?”

泉說:“不。雖然我視力恢複了,但已經沒了以前的能力。殿下,您不該隨意的選擇,尤其是我族已經不在人界活動了,隻要您在葛朵拉,根本不會有意外發生的可能。”

“你和鴻一樣,隻不過是不喜歡文森特罷了。”我笑了,說:“就好像當年,你們誰都不喜歡我一樣。”

泉不說話,隻是慢慢的垂下視線,不知在想什麽。

“怎麽都不說話了呢?”嬡姒人還沒出現,聲音卻先到了。“泉,好久不見。”

“你應該幾天前才從她那裏出來吧?”我看著嬡姒,她裝傻的能耐真是日益精進。

嬡姒衝過來抱著我的胳膊搖晃:“哥,你這是心情不好?對了,找我有什麽事?”

我說:“盧卡西亞波吉亞。你給她初擁。”

嬡姒很驚訝,手指也緊緊抓著我的袖子:“初擁?難道我身邊很缺人麽?”

我說:“她被美第奇暗算,成了類似血族的怪物。我答應了她哥哥讓她恢複。但,沒有什麽比讓她成為真正的血族更方便了。隻是普通家族的血統恐怕不行。”

嬡姒撇了撇嘴:“就知道收了你的酒窖一定沒好事。”

我捏了捏她不屑的下巴,笑著說:“再送你一個。”

嬡姒挑眉:“就知道你夠大方。我會去做的,沒有其他事了麽?泉這裏……”

我說:“沒有其他事。你去吧。”

等嬡姒走後,泉打破了剛才她維持已久的沉默:“能讓我去見見那個人類麽?”

“好。”

等七來,我交代了處理美第奇後續的事情後,就帶著泉去找文森特。

夜晚的醫院很安靜,甚至有些陰森。文森特最近每天都住在這,生怕艾蓮娜出任何問題。我和泉跳到窗外的陽台上,看著屋裏的人。

泉很仔細的看著文森特,眉頭始終沒有舒展。然後她又看了看艾蓮娜。

“這個女人……”泉輕聲說:“似乎……更接近我們。”

我的心一沉。

“誰?”文森特聽到了泉的聲音。

我拉開窗子,走進房間。文森特在看到我之後眼神是明亮的。我看出他在我身上寄托了希望,哪怕這希望很渺茫。“這位是……?”顯然,泉那雙就算在黑夜裏也顯得很詭異的豎瞳讓文森特有莫名的恐懼。

泉對於人類的態度很差,連回答的興趣都沒有,隻是對我說:“殿下,我還是希望您多考慮。”

我笑了笑,說:“文森特,我答應你了。”

文森特顯然沒料到我這麽痛快。

我指著艾蓮娜,說:“泉。帶她走。”

文森特說:“不,她現在情況很差,離開儀器會馬上死掉的。”

我說:“你應該相信,隻要我不想讓她死,她是不會死的。”

咬破手指,隻滴出一兩滴血在艾蓮娜的嘴裏,她的心跳馬上劇烈了起來。儀器發出尖銳的聲響,而泉也在第一時間破壞掉了所有連線,將艾蓮娜抱了起來。

“那我就先走一步了。殿下,我們葛朵拉見。”泉說完,幾個閃身就離開了房間。

文森特呆住了,我在等待他和我的訣別。

“照顧她。我請求你。”

我點了點頭:“她不會再回來了。血族有另外的世界,和人類的界限很明確。”

文森特說:“隻要她能活下去就好。”

我伸出手:“不擁抱我一下麽?我也不會再回來了。”

文森特閉著眼撲進我懷裏,他身體和手臂都在顫抖,但很用力。

我對他說:“我是真的,真的很想帶你回去……如果你答應了我,其實艾蓮娜也一樣會得救。隻要你選擇了我。”

“可我不敢冒一點點風險,哪怕在剛才,我覺得自己已經後悔了。”他埋在我肩窩上抽泣。

“為什麽呢?你們都有更重要的東西。哪怕隻有一次,放棄其他選擇我,不好麽?”我摸了摸他的頭發:“哦,對,有時候你們後悔,可我已經不稀罕了。”

我的指甲在撫摸他時變得長而尖利,然後隻一瞬就刺穿了文森特的心髒。

吻了吻懷裏人的臉,我有點難過的說:“不能有人類知道我們的秘密呢,噓,所羅門也會去陪你的,很快了……希望你們的地獄之旅快樂。”

文森特的嘴邊溢出血液,我覆上他的眼,不讓他再看我,直到他徹底安靜無聲。

我舔了舔手指:“估計艾蓮娜的會更好吧……她那麽純潔。”

我將彌賽亞給我的十字架留在文森特身上,然後回去葛朵拉。

再次來到人骨教堂的結界前,我和剛出來時候的心情已經全然不同。當手碰到結界,身後響起了腳步聲。

“你……”

可我連停下都沒有,直接穿過了結界的通道。

彌賽亞會出現我一點都不意外,但我和他其實,也沒什麽好說的。

再次回到德庫拉城堡,管家很是高興。他雖然一直期待我出去走走,但我真走了,他有很煩惱。每天給他找各種事情做是我存在的意義,不然他的生活也太無聊。

“您帶回來的那位小姐已經在客房了,泉殿下說她先離開,有任何事情可以再傳喚她。”

我坐在艾蓮娜的床邊,看她昏睡的模樣。外麵的曼陀羅華開得馥鬱馨香,真可惜,她現在還看不到。

初擁是一件力量和血緣的對抗,用德庫拉的血液取代人類的血液,衝破所有人類的障礙,讓她站在血族的頂點。艾蓮娜在蘇醒的時候,也和當年的我一樣,懵懂無知。

我吻了吻她的額頭,說:“親愛的,你將成為我的伴侶,和我一起永存在這世上。”

“我是誰?”她的眼有了光彩,比曾經的她更奪目。

“從今天起,你叫月倫。”

三個月後,美第奇家族徹底消失,無人知道他們究竟怎麽了。

曾經橫行梵蒂岡的怪物們也同樣不見了,知道這事的人寥寥無幾。

費爾南多波吉亞一直鬱鬱寡歡,據說很快就病逝了。

門傑羅登上了文圖拉家族的族長位置,當然,隻是名義上的。而七和蘭茵諾薇的婚禮還遙遙無期。

一年後,在月倫被初擁的紀念日,我和她舉行了婚禮。

她並不知道文森特已經死了的事情。

而我,則在和過去告別的同時,等待結局的來臨。

有那麽一刻我的心是貼近殤的,我體會到了他在等待死亡的心情。

整個地下城都在慶祝,月倫羞澀的主動湊上來親吻我的唇。

不知從哪裏刮來的風,將德庫拉外麵的曼陀羅華全都吹離了花枝,漫天的花瓣飛舞,滿眼的潔白。月倫不可思議的睜大眼睛,下意識的摟住我的腰。

我卻想起在地獄的那場荒謬的婚禮,也是在一片洋洋灑灑中,他曾在站在我麵前對我微笑。

他說:“從此……”

然後我就點頭。

他又說:“我還沒說完你就知道了?”

我知道,隻是不想他說出口。

或許他隻是想說:從此,我們一起經曆那些快樂和痛苦都將過去,從此你要自己存活在這世上。

如今又是良辰美景。我將代表家族的戒指送給月倫,手指上又一次空白。

殤,你死了,所以……從此,我都不用擔心再失去你了。

番外也完結了。

倉促了點,但該交代的都交代了。

話說,我有說過殤會出來麽?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