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章

路西斐爾隻是看了我,卻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才不會相信比如“我隻是被你的血液召喚”這種話。而且以他的驕傲,也絕不會說出這樣的謊言。他或許是聽了瑪門的話,又因為梵蒂岡最近的事情,所以放心不下吧?

倒是齊瑞爾,因為我對他的稱呼,而幾乎把羽毛都抖落光了。

“怎麽會?地獄的君主?”

他的聲音被教皇聽到,讓那老頭幾乎心髒病突發。

對人界和天界來說,自然是路西斐爾的名頭更大。這沒什麽。

我會覺得有些生氣,是因為他回避了我的問題。

你都已經來到我麵前,卻假裝陌生人麽?

我走到他身邊,故意把頭探到能讓他注意到的位置,然後說:“一個小天使也值得你親自來?地獄最近很閑麽?”

路西斐爾略微垂下眼看我,說:“對付天使從來都不是你的事。”

他垂下的睫毛真是太讓人心動了,我的心髒幾乎都要重新跳動。

其實真的不敢去地獄,因為路西斐爾向來都會給我吸引,無法逃避的那種。他的血液和他本人是同樣的感覺,隻要沾染一點就會萬劫不複。我會恐懼那種感覺,所以就一直躲開他。

他也在躲避我,所以他如今出現在這裏,我是真的很高興。

我相信他的能力足夠能保護我,於是也不想理會這裏一切的鬧劇,也不去管身後那個小天使的窺探。

我眨眨眼,然後歪著嘴角說:“你現在最應該做得事是吻我。”

路西斐爾表情未變:“不合時宜。”

我說:“我做過的不合時宜的事情很多。但你從不會責怪。”

路西斐爾就像被我說服了一般,輕輕吻上我的嘴角。

隻是那種力度,如羽毛掉落又被吹走一般,完全不像個親吻。

我的笑容淡去,收回注視他的目光,走回鴻的身邊,將他抓起。

“這裏交給你了,我去給他治傷。”

不等路西斐爾回答,就帶著鴻走上二樓。

還好齊瑞爾的白流沙塔還不怎麽厲害,如果他能構建第二層,會更厲害吧?那樣,我現在站的地麵也會全麵坍塌。還好他不會。我一邊想著,一邊讓自己的力量走遍鴻的全身。

他被天使之光照射,幾乎是瞬間就大麵積灼傷。而且和陽光不同,這種傷痕很難恢複。我想,在一段時間內,鴻是無法跟隨我身邊。不是人類燒傷的那種痕跡,更像是一種燃燒後的灰燼。

我曾經在無聊的時候嚐試被陽光照射,然後再用自己的力量恢複,又或者,讓殤來幫我恢複。看著自己的手在陽光下燃燒成灰燼是件會讓血族都感覺恐懼的事。我卻早早的習慣,甚至享受。所以對我來說,這疼痛從不可怕。可怕的是殤可能會對此視而不見。

就如同剛才,路西斐爾做的。

確認鴻暫時無礙,我也放鬆下來。他會進入沉睡,然後自我修複。等到他蘇醒的時刻,準備好血液給他補給,很快就會煥然一新。我不著急,時間太多,能做的事又太少。

身上有鴻的血液,還有其他人的?我現在沒心情確認,隻想先洗澡再說。

我一直覺得,洗澡能解決人生大部分煩惱。至於剩下的,洗完澡的時候也就忘了。

泡在主臥室的浴缸裏,我覺得放鬆的很,下麵那群人究竟是死是活我也沒心情去管。

我過了太多恣意妄為的日子。所以現在的心情絕對說不上是好的。

才不過一天時間,我先被文森特拒絕,又被路西斐爾拒絕。

還真是,很稀有的一天。

如果是以前,這種時候我在做什麽?

已經有三百年沒有這樣的日子了?在葛多拉的每一天,我都過得很放鬆,又或者說是無聊。那個城市是屬於我的,它藏在深處,無法探尋,卻是殤給我最珍貴的禮物。裏麵的一切,都隻屬於我。

再往前呢?我上一次被人拒絕是什麽時候?

我甚至已經記不起來了。

那時如果我有不開心,或許會找人上床,發泄所有的不滿。又或者,打開血液的維係,與殤通過血液對話。那種和他分享的感受太過美好,我始終無法忘記。然後,我親手封閉了這種分享。再然後,我失去了。

殤離開,我的血液也無從打開。我不知可以和誰對話。

葛多拉之大,足以望不到頭的世界,但卻沒有人可以和我交流。所以寂靜無聲。

活的太久就會有這樣的寂寞。血族又是絕不肯群居的生物,連婚姻關係都那麽淡薄的族群,誰都不理誰才是常態。我們沒有真正的父子,沒有真正的夫妻,沒有真正的朋友。除了因為同族相殺的禁忌阻止我們的罪行,甚至連性命都是脆弱的。

我看著自己的手,幾乎隻有骨節的手指,青藍色的血管好像隻是裝飾,裏麵流淌的從來不是血液,而是殘忍。

我選中了文森特,可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要不要殺了他呢?

正想著,門被敲響。

我沒有出聲,外麵的人卻還是鍥而不舍。

我知道是誰,聞味道就知道。但我不想看到他。

他敲得太久了,所以我隻能開口:“我不想見你。”

我說:“你沒死我很驚訝,但我已經沒有話和你說了。文森特。滾回所羅門的懷裏。”

我話音未落,門卻打開了。隻是站在那裏的不再隻是文森特,還有路西斐爾。

就好像我從正在躲藏的地方被揪出來一樣,莫名的反感。

路西斐爾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沒有一點流連和動搖的意思,隻是和我對視著。

我看了他們一會,可竟無人要說話。所以我站起身,也不在意暴露身體給他們看。反正這兩個人,和我的關係都不那麽純潔。

順手拿了一邊的浴袍,與他們擦身而過。

“還有事麽?”我揚揚下巴,說:“這間主臥歸我了,你們要休息自己找地方。”

文森特本來應該是有話要說,卻張了張口,就沉默下去。他被路西斐爾的目光嚇住,幾乎是踉踉蹌蹌離開的。

“雖然有點膽小,但這樣的純粹反應還真是有趣。你說呢?陛下。”我看著他的背影,更覺得心裏陰霾一片。鴻或許說的對,他根本不適合成為血族。

我走回鴻的身邊,看他還沒有蘇醒,略有些擔心。

路西斐爾開口第一句卻是說:“我看過了,明天就會好。”

他所謂的看過了,應該是連治療都一起進行了吧?路西斐爾會這麽多管閑事,一定是有話要說。

我走去陽台,然後說:“還有什麽事,一起說了如何?這樣沉默下去就快天亮了。”

“回去葛多拉。”

他隻說這一句。讓我哈哈大笑。

“說完了麽?”我笑了一會,回頭盯著他沉靜如水的臉,說:“那麽請回。”

路西斐爾看了我一會,就緩緩轉身。

他剛轉身,我就從陽台跳了下去。

說起來,我也有很久沒有穿著浴袍在樹林裏疾走了。雖然腳有點疼是真的,但並不妨礙我的動作。小傷口會迅速的痊愈,而那種有點酥麻的痛感反而讓我更加興奮。這裏雖然不是羅馬尼亞,但如果忽略樹林中的味道,我會覺得就是。那種帶著血腥和寂靜的味道,隻屬於德庫拉的味道。

我愛疼痛的感覺。殤總是因為這個讓我承受更多的疼痛。一次次的折磨,一次次的鮮血淋漓。他從一開始就是不同,不在意我的傷痛,不在意我的心情,仿佛我應該全心全意的屬於他,無路可走。而路西斐爾呢?總是那麽溫柔……就如同現在,無論我奔走的多快,跳躍的多高,路西斐爾都會適時的出現在我附近,他不阻止,也不靠近。卻讓我覺得血液沸騰。

那麽究竟誰更能住進我心裏?

我咧了嘴角,答案真的是毫無懸念。

停下腳步,問他:“你不去休息,跟著我做什麽?”

路西斐爾說:“在你回去葛多拉之前,我會一直跟著你。”

我看了看天,說:“陽光和天使之光都不會摧毀我。你不必擔心。”

路西斐爾說:“你信任彌賽亞,但我不。”

我用手捏著胸前的十字架項鏈,說:“如果我不回去呢?”

路西斐爾說:“我會一直跟著你。”

我有點想笑,但卻笑不出來。“你想跟就跟著吧。”

不再理會他,平息自己沸騰的血液,我繼續穿梭在樹林。哪怕天色已經漸漸的亮了起來。

揮手揚起幾隻黑色蝴蝶,將消息送去給血族的族長們。

梵蒂岡的殺戮,不過才剛剛開始。

踩著早飯的時間回到美第奇的別墅,我驚訝的看到所羅門一臉慘白的,依然坐在客廳中。他身側是昏迷的教皇,還有被結界封起來的齊瑞爾。

文森特端來早飯,放在所羅門麵前。他看著我的表情還是欲言又止。

“我要上去休息了。你也要跟著來麽?”

路西斐爾隻是點了點頭。

我看著他,但開口卻是對文森特說:“文森特,你來陪我睡,如何?”

文森特手裏的茶杯翻倒在茶幾上,他的臉也瞬間慘白。

所羅門站起身,說:“我回房了。”他沒有看文森特,就像默認把他留給我一樣。

文森特被我拉到樓上,表情恍惚。

我先去看了鴻,他的確平安無事,隻是還沒有蘇醒。

然後我問文森特:“你究竟想說什麽?”

文森特想了想,說:“我覺得現在的我,沒立場說求情的話。”

我望向路西斐爾,他坐在陽台,養尊處優。似乎他隻是關注我什麽時候回去,對其他事都不關心。

我走到文森特身邊,說:“的確沒有。你拒絕了我的要求。”

文森特說:“我隻能說我有我的原因。但如果並不麻煩你的話,請饒恕美第奇家族。”

明明局促不安了,還來為所羅門求饒?“你真的……很會惹我生氣。”我支著下巴看他。

他沉默,但表情卻堅定。“如果沒有所羅門,艾蓮娜早就死了。”

是報恩。這讓我心情稍微有了些好轉。我說:“我可以放過他的家族,那麽,你的恩情是不是已經還完了?接下來,你重新考慮我的要求,拋開所有的過去,隻考慮我。”

文森特和我對視了片刻,說:“我不知道。這不是簡單地事情。這不是喜歡或不喜歡……”

我明白。他現在還隻是人類,無法拋棄他的身份去考慮這些事很正常。“我給你三天時間,你能考慮好麽?”看他點頭,我又說:“那現在能陪我睡一會了麽?”

這一次文森特轉去看路西斐爾。

就算是一張最普通的竹椅,路西斐爾都能坐出雍容華貴的姿態。他從科奇土斯湖中回來後,整個人都染上了一層薄涼的氣息,比之前更飄渺,無法尋找似的。以前的他就算隻是坐在那裏,也完全不能忽視,但現在,隻要他想,他可以隨意隱藏掉自己的氣息。

路西斐爾沒有任何表示。我對文森特強調:“隻考慮我。”他才再次點頭。

把鴻移到軟榻上,又讓仆從換了所有床品,我躺在上麵時卻依然不帶困意。文森特也應該是很緊張,我伸手拉住他的手,都覺得他有那麽點小退避和顫抖。

將他攬在懷裏,我說:“睡吧。”

我閉上眼。的確感受不到路西斐爾。他不可能不在,隻是隱藏掉自己的氣息了。

我不知該對他說什麽或者做什麽,也有些不明白他執意要一直盯著我的用意。但,現在路西斐爾帶給我一種不安,說不出的怪異。他沒有殺了文森特,也沒有殺所羅門或者教皇……他連我對文森特的興趣都不曾阻止,這很不對勁。

我在文森特的脖子處點了一下,用靈力讓他睡得更加沉穩,然後才起身。

就算在白天盯著他的眼,也看不到一點點光亮。漆黑如墨海,反射不出一點光。但仔細看上去會有一點紅色的光暈,仿佛血一層層凝固後的痕跡,簡直是駭人。

“你不對,路西斐爾。你在想什麽?”

他看著我,然後忽然的,根本讓我毫無防備的,露出了點笑意。美的如曼珠沙華成片怒放,我卻感到一陣涼意。隻聽細微的碎裂聲,從一樓傳了上來。我一驚,馬上跳下去,然後尋找聲音的來源。

齊瑞爾的頭已經和身體分離,流出大片的血液。他是天使,所以血液留在地麵上呈現出一種淡淡的光輝,竟沒有平時鮮紅。如果不是結界破裂的聲響,這死亡根本毫無聲息。齊瑞爾連大聲的呼吸都沒有,就這麽死去了。

他死在人界,天界不會一無所知。

我忽然明白了路西斐爾那個笑容的意義。

那期待殺戮和放縱的笑容。

我走過去,撿起齊瑞爾的頭。他其實有點像路西斐爾以前的樣子,起碼頭發的顏色和長度很像。恐怕也是因為這個,所以路西斐爾才更加希望他死。

但我也知道,□□在我身上。

走回樓上,這一次我動作慢了很多。齊瑞爾的血其實足以燙傷我的手,但我有點察覺不到疼痛。

“你在想什麽?”我重複了我的問題。

路西斐爾卻隻是接過齊瑞爾的頭,然後丟去一邊。他專心的為我治傷,汙濁的血液甚至沾了他的手心。“離開人界。”他這一次說話時放緩了語氣,好像在和我商量,請求我的同意。“回去葛多拉。”

我沒辦法抽回手,隻能看著他的動作,還有逐漸愈合的皮肉。

“我已經忍耐了很久。別跑到我的地方,別讓我看到你和別人一起,別讓我一伸手就能碰到你。我開始控製不住自己心裏的黑暗,殘,現在的我太危險。”

作者有話要說:啊啊啊啊。。。有點難寫。

為毛一寫路西就有點點難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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