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周美琪取出那隻小瓶子,韋局知道事情不妙了。

他猛然看向了李特,後者臉上仍舊沒有任何表情。

“這家夥不可能無緣無故來這裏,他一定是預料到了周美琪一定會來報複,所以才來煽風點火,為的就是把周美琪也送進去!”

這一小瓶酒精未必能造成多大的傷害,除非一滴不剩全都倒到某個人的身上,需要極其精準,或者猝不及防的情況下,才能達成最大傷害。

但主動意圖加上這一行為,足夠把周美琪送進監獄了!

韋局已經看清了周美琪的為人,這個人無論如何是不可能悔改的,可以說,正是她的溺愛和包庇,養出了蘇赫宣這麽一個惡魔。

但她隻知道把責任推到受害者的身上,一如她這麽多年來的做法。

從個人情感來說,韋局對她充滿了厭惡和批判。

可身為一個警察,他必須及時製止犯罪!

得虧韋局早早就察覺到了不對,當周美琪要點燃打火機之時,他已經飛身撲了過去,想要爭奪那個酒精瓶。

周美琪如同發了瘋一般,就算是陷入瘋狂,竟也與她兒子一模一樣。

韋局將她壓製住,但她死死捏住了瓶子,爭搶過程中,她竟然將酒精往兩人的身上傾倒。

“要死就一起死!”

小瓶酒精很快就全都灑完,刺鼻濃鬱的氣味頓時彌散開來,喚醒了在場所有人恐怖的記憶。

誰都沒忘記病區三樓那場火,仍舊躺在ICU裏的蘇赫宣,那恐怖的燒傷痕跡,更是每天都提醒著他們。

周美琪還捏著打火機,幾次三番試圖壓下點火器,韋局也不斷嗬斥她,想要中止犯罪。

然而崩潰之後的周美琪,爆發出來的力氣,實在太大,加上她如同擱淺的魚一般掙紮,就更是難抓。

“哢噠!”

這壓電打火器的聲音,如同死神的喪鍾一般,震得所有人心頭一悸,他們都擔心前些天的悲劇會再度重演。

萬幸的是,因為緊張,也因為相互爭奪,這次並沒能成功打火。

“快壓住她!”

關鍵時刻,得到韋局事先示警的同誌們,終於趕來,幫助韋局,把周美琪的打火機給奪了下來,並給她上了塑料手銬。

眾人都鬆了一口氣,韋局渾身都是酒精,也是劫後餘生。

可周美琪卻沒有半點反省,她惡狠狠地瞪著李特,口中不斷咒罵,並威脅他,隻要她還活著,就不會放過他。

直到她被帶走,重症病區才算是安靜了下來。

“你留在病房,不要離開醫院,一會我讓同事過來給你做個筆錄,希望你能配合。”

韋局看著李特,表情也有些複雜。

他知道一些細節,也曾經向姚夏求證過,那就是許落曾經懷疑李特在背後籌劃著複仇的計劃,很多案子跟他都脫不了幹係,甚至是在他的引導之下發展案情。

但這個人偏偏沒有留下任何證據,他的行為,更像是一隻蝴蝶扇動了翅膀,最終引發了一場風暴,可你又不能將風暴直接歸咎於他的身上。

因為風暴形成的整個過程,有著太多的參與方,有著太多不可預測的東西。

“一定配合。”

李特仍舊保持著淡漠,仿佛這一切都跟他無關。

韋局點了點頭,緊跟著離開,醫院方麵也趕緊找人來清理地板,李特則走到了監護病房的玻璃前,看著裏頭的許落,以及陪護著他,還舍不得出來的葉蓮章。

其實探視是有時間限製的,一天隻有一次探視的機會,還要根據許落的病情來安排時間,而且探視時間也有限製。

但葉蓮章聽到了外頭的動靜,她必須留下來保護自己的兒子。

她透過玻璃,看著這一切的發生,她心如刀絞。

因為她的懦弱,讓當年的許落受了很多委屈,也吃了很多苦頭。

她也曾經勸過許落,不要出頭,更不要隨便替人強出頭,因為她也知道李特的存在。

曾幾何時,她也覺得李特是個可憐的孩子,作為母親,她也希望能為李特帶來更多的幫助。

可如果這種幫助,會讓自己的孩子承受傷害,哪個母親願意看到?

所以,多年前,她曾與李特有過一次私人的會麵,或者準確來說,是她主動找到了李特。

這麽多年過去了,她仍舊為那次會麵感到羞愧。

她走出了病房,來到了李特的麵前。

“小李同學,好久不見了……”

“葉阿姨好久不見。”

他還是如同初次見麵那麽有禮貌,葉蓮章也知道,他曾被人誤解為“自閉症”,除了許落,沒人聽到過他哪怕半句話。

然而當他與葉蓮章見麵的時候,他主動打了招呼。

這麽多年過去,他就好像從未改變,仿佛時間又倒流到了那個放學前的下午。

葉蓮章借口給他送點學習用品,讓老師幫忙喊他下樓來,當時的他,仿佛見到了失散多年的母親一樣,那一成不變的臉上,罕見地帶上了微笑。

然而他接下來聽到的,卻是葉蓮章對他的暗示,聰明如他,馬上就聽懂了,葉阿姨是想讓他離許落遠一點。

他眼中的期盼,變成了失望和冷漠,但他還是表示理解地答應了葉蓮章。

葉蓮章曾經無數次回想這個畫麵,她甚至一度認為,正是因為自己,李特才變得更加的自閉。

這個孩子已經夠可憐,自己還要雪上加霜,她實在不算什麽好人。

想到這些,葉蓮章再沒能說出什麽話來,她起初隻是眼眶濕潤,而後大顆大顆的眼淚,就這麽無聲滾落下來。

看到這個孩子再次站在自己的麵前,心中的愧疚,快要把她瘦弱的肩膀,徹底壓垮。

“葉阿姨,我不怪你,從來沒怪你。”

李特的話,讓葉蓮章猛然抬起頭來,無聲落淚變成了抽泣,她衝動地抱住了李特,就像抱著自己的孩子。

李特如同觸電一樣,身子僵直,渾身顫抖。

因為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個擁抱。

他推開葉蓮章,如同見了鬼一樣,扭頭就走,沒有半點遲疑。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再看看病房裏的許落,葉蓮章心如刀絞,因為她還有沒來得及說出來的請求。

她其實想請李特,再度遠離她的兒子。

哪怕這句話,會讓她的下半輩子都活在愧疚之中。

她突然感到很害怕,因為她覺得自己跟周美琪,或許沒有太大的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