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落對火是非常敏感的,甚至可以說已經產生了PTSD,因為在十年前的那個晚上,那場大火成為了他生命中最恐懼的陰影。
而他剛認識李特之時,李特還是個飽受阿斯伯格綜合征困擾的慫包小孩。
他還記得這個智商如同怪物一樣的孩子,似乎對所有東西都不感興趣,隻是癡迷於流動性的東西,就像一個冷血的青蛙,隻有突然閃過的昆蟲才能吸引他的注意。
他可以盯著滴水的水龍頭一整天,守著嚓嚓作響的電風扇,隻為了看清楚扇葉的轉動,感受空氣的流動,他也會觀察樹蔭下的丁達爾現象以及天空中的流雲。
他甚至盯著女同學的手腕和脖頸,試圖透過皮膚觀察血液流動,而被罵成變態。
但真實原因卻是女同學的皮膚比較白,比男同學的更清晰一些,畢竟他對女同學沒有興趣,對男同學也沒有興趣。
他專注於自己的內心世界,沒有半點社交能力,日常生活遵循固定的儀式行為。
每天在同樣的時間,用同樣的動作和流程,吃同樣的飯菜,定時上床睡覺,隻用同樣的被子枕頭等生活用品,東西必須擺放在固定的位置。
甚至於每天上學的路線都必須固定,如果有車輛或者別的東西阻擋了他的路線,他會呆呆地等待車子開走,也不會選擇繞路。
就這麽一個小孩,被同學當成怪胎和變態,也就半點都不奇怪了。
非但如此,如果有人破壞了他的生活儀式,他就會焦躁不安,語無倫次,甚至展現出極強的攻擊性。
也正因此,他時常遭遇到校園暴力,飽受欺淩,但他又像沒有痛覺一般,任由霸淩者如何拳打腳踢,他從來不吭聲。
隻有許落知道,這個智商怪物會在事後,通過極其精妙的布局,為那些霸淩者製造各種“意外”事件。
那些倒黴蛋自始至終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倒黴,隻有李特在暗中竊喜,就如同站在雲端戲弄人間木偶的神靈一樣。
而李特用得最多的,就是火。
從這一方麵來說,李特將自己帶入王靈官,似乎也就沒那麽違和,甚至有些“理當如此”了。
但對於許落來說,火從來就不是一個好東西,他甚至不敢自己生火做飯,迫不得已要做飯,也隻會用電磁爐和微波爐,不敢去碰觸明火。
此時後院彌散的濃煙越來越嗆人,許落卻在遲疑,心中的恐懼如同千斤鐐銬一般鎖住了他的腿腳。
“你是警察啊許落!你是警察!”許落心中不斷對自己呐喊,不斷給自己打氣。
他之所以不顧母親的反對,選擇了成為一名警察,不就是希望自己勇敢起來,再度打開塵封了十年的那隻魔盒麽!
“丟你老母啊!”
許落罵了句髒話,咬著牙,硬著頭皮衝向了後院。
後院是李特的住房和廚房,此時廚房已經濃煙滾滾,起火點應該就在那裏。
許落衝過去踢開了門,一股子火焰撲麵而來,像戰場上的火焰噴射器一樣,將他的頭發都燎燒了起來。
這絕不可能是煤氣泄漏,就算是煤氣泄漏,也得有人點火,這絕對是縱火!
縱火的猜測一旦浮現,就很難被壓製下去。
許落放眼一掃,小院的後門還開著,可見縱火之人剛剛離開不久。
是追人?還是救火?
許落沒有猶豫太久,因為這是案發現場,身為警察,他必須要保護好這個地方,更何況他還是私自來調查,萬一出了事,就更說不清楚了。
這村廟原本是李特和他的師父居住的地方,生活設施比較老舊,水龍頭就安在廚房前麵的天井裏,龍頭上接著軟水管,是平時方便用來灑掃院子的。
他用水管將自己淋了個透,操起浸透的抹布就衝進了廚房。
因為設施老舊,廚房裏是煤氣罐,此時煤氣罐還在呼呼噴火,廚房四處已經被引燃,濃煙滾滾,熱浪灼熱。
許落憋住一口氣,用抹布扭了煤氣罐閥門,也不知是受熱膨脹還是別的原因,根本扭不動,他隻能將煤氣罐拎到了院子裏,又嚐試了幾次,才順利關閉了閥門。
得虧水龍頭的軟管是用來灑掃院子的,長度足夠,雖然水壓不是很足,但許落總算是把廚房的火頭都給澆滅了。
做完這一切,許落整個人像從煤窯裏鑽出來一樣,隻剩下牙齒是白的。
“呼……”
許落長長舒了一口氣,此時才感受到整個人控製不住地瘋狂顫抖。
四周安靜得嚇人,他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他意識到這絕不是意外,因為這麽大的濃煙,這麽刺鼻的氣味,周圍竟沒有一個人過來問一句,看一眼。
阿勝說過,李特代表的“新神派”正在跟村民的“舊神派”爭奪大師傅的名頭,李特想要用程文君這尊文將軍,取代村民們信奉了幾代人的武將軍。
難道說,是村民們想要趁著李特被拘的空當,毀掉李特的“根據地”?
這聽起來實在有些無法無天,但在花麻地這樣的閉塞村子裏,再難以想象的事情,都變得那麽的理所當然。
可如果再深層考量一番,這裏已經被警方封存,拉著警戒線,這就不是李特的地盤,而是警方保護的地方。
這些村民白天才被“敲打”過,晚上就敢來燒警方保護的案發現場?
還是說,他們跟李飛馮玉梅的案子有關係,生怕警方再查出點什麽東西來,所以才鋌而走險製造失火意外,以此來毀滅證據?
可警方已經完成了初步的搜證,就算燒了村廟,似乎也有些於事無補。
亦或者說,他們知道警方還沒有搜集到有利的證據,還有證據留在這個村廟裏?
但警方搜證的時候,他們根本無法接近這裏,他們又怎麽知道警方沒有搜走證據?
即便警方沒有搜走證據,他們完全可以來取走證據就好,為什麽就一定要燒毀這個地方?
諸多的疑團不斷湧上來,許落的思緒就像那個被打開的煤氣罐,越想越離奇。
難道說,他們知道證據就是王靈官塑像裏藏著的攝像頭?
他們跟許落一樣,找不到攝像頭的主機,又搬不走王靈官塑像,幹脆一把火燒掉?
太多的疑點無法解釋,廚房被燒已經是不爭的事實,要知道這裏同樣是案發現場的一部分。
這就意味著,他必須上報。
可你許落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許落頓時有些頭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