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丟失

她捏緊五指,將白玉環完完全全包在掌心中,眼裏洶湧著濤天的嫉妒和憤怒,連她身後的宮女都感覺到她的怒火,撫在背上的手重了一下,然而被震怒和嫉妒吞噬的永寧公主仿佛沒有察覺到一般,仍然一動不動。

過了許久,宮女早已擦好藥,而永寧公主才漸漸回神,她撐開手掌,看著掌心裏光滑圓潤的白玉環,嘴角彎起一絲弧度,眼中瞬間閃現的精光無人能看見。

她在宮女的攙扶下坐起來靠在床柱上,淡淡地道:“把枕頭撿起來。”

宮女默默撿起枕頭,放回原處。

永寧公主將手裏的白玉環藏裏衣服裏,神情冷漠:“我要回宮。”

宮女立刻會意,出門讓人把轎子抬到門口。

等一切準備就序,永寧公主頭也不回地離開。麵對永寧公主的無禮,夏楚悅不甚在意。永寧公主沒有繼續刁難,倒出乎了夏楚悅的預料。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此夏楚悅對此也沒太在意。

她走進屋子,桌上的紙筆被動過,床也被動過,這都可以解釋,其他地方倒沒有動過的痕跡。夏楚悅叫玲瓏進來換一套床鋪,她的地盤,尤其是床這種私密的地方,不喜歡被人碰。

夏楚悅站在玲瓏身後,看著她利落地將枕套取下,將床罩扒下……等等,夏楚悅上前攔住玲瓏。

玲瓏疑惑地看她。

夏楚悅緊抿雙唇,搶過玲瓏手裏的床罩和枕套,在床上半空中抖動,布料隨著抖動掀起微涼的風,但卻沒有東西落下,確信不會有東西掉下來後,她隨手將其扔在身後,開始搜查大床,其餘床不大,一覽無餘,她依然用雙手去觸摸每一個角落。

玲瓏看了半天,猜出她在找東西,於是開口道:“王妃丟什麽東西了?奴婢幫您找。”

“一個環形白玉環。”夏楚悅頭也不回地答道。

玲瓏詫異,不過一個白玉環,值得王妃如此緊張嗎?雖然不知前因後果,也不明白對方著急的原因,但玲瓏還是盡心地幫忙。

好一番尋找後,仍不見白玉環蹤影。

“要不問一下紫竹?”來這間房的人甚少,玲瓏也是不常來的,除了夏楚悅外,最常進出的就是紫竹了。

夏楚悅點頭。

紫竹知曉後自然說不知。

“王妃,那白玉環很重要嗎?”

重要嗎?

夏楚悅想到那白玉環的由來,暗自苦笑。

那白玉環是上次郊外踏青分別的時候風飛送給她的,她本來不想要,但風飛說隻是街上買來的,不值幾個錢,她若不要他便扔掉。

她想想兩人的關係,就當是朋友送的禮物,收下了。

她還記得她接過白玉環的時候,那男人笑靨如花,一雙豔麗的桃花眼比平時更奪目三分。

他當時開玩笑,說那是他送給她的定情之物,不許弄丟,她一聽立刻就將白玉環還給他,結果他就故意苦著臉直道是開玩笑,又說送出去的禮物如嫁出去的女兒,哪有收回來的道理。

於是,白玉環重新回到她手中。

風飛讓她不許弄丟,不曾想才過幾日,她就把白玉環弄丟了。他若問起來,她該如何回答?她本就欠他許多,他的這點小小要求,她卻沒能做到,心裏隻覺欠他更多。

玲瓏和紫竹看夏楚悅臉色不對,互看一眼,都沒在說話。

“算了,也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丟便丟吧,改日再去街上買一塊。”夏楚悅抬頭見兩丫頭神情肅穆,扯動嘴角道。

二人心知夏楚悅在說謊,若她真的不在意,又怎會想著再去街上買一塊呢。然而夏楚悅不想讓她們知道,她們也隻好故作不知,不過心裏卻都打著算盤,估摸著哪天逛街碰上運氣,找到一塊一模一樣的。

於是二人幾乎是異口同聲道:“王妃能把白玉環畫出來嗎?”

她們相視一眼,又道:“興許哪天奴婢打掃的時候就找到了。”

聽著兩人整齊劃一的話,夏楚悅心裏微暖,悵意消減,“好。”

夏楚悅走到桌邊,紫竹趕緊磨墨,玲瓏將宣紙攤平,用鎮紙壓在兩邊,夏楚悅提筆蘸了墨水,在紙麵中央畫了一個圈,左看看左看看,覺得不太像,又在一頭勾出一道長線,隻是下筆重了些,那線太粗了,於是她又蘸些墨,把中間那個圈畫粗了些,最後導致那個圈十分肥胖。

夏楚悅扯了扯嘴角,故作淡定:“大概就是這個樣子了。”

紫竹和玲瓏俱是無語地盯著白紙上尚未幹的水墨畫,嘴角不停地抽搐。

原來王妃也不是萬能的!

……

風府,書房。

一長發白衣美男坐在書桌後,左手壓在桌麵上,右手拳眼對著嘴,但卻止不住從心底裏爆發出的笑意。隻聽他“噗嗤”一聲,從雙唇間爆出一聲,緊接著響起哈哈哈一連串暢快的笑意。

他笑得毫無形象可言,眉眼彎彎,嘴巴大張,離書房老遠都能聽到。

速風扯了扯嘴角,不明白這有什麽好笑的,主子都快笑抽筋了。

“這是什麽?”等笑得肚子疼了,風飛這才忍住笑,嘴角高高揚起,手指輕點桌上的畫,好奇地問。

他隻知這是玲瓏送來的畫,據說是夏楚悅的真跡,所以才會忍俊不禁。

並非嘲笑夏楚悅的畫功,而是想到那個素來冷清的女人會畫出如小兒般的圖畫,心裏壓抑不住地泛起陣陣歡愉。

若是其他人,他恐怕連看也不會看上一眼。

“白玉環。”速風薄唇輕動,吐出兩字。

風飛長眉輕挑,“白玉環?”他仔細端詳桌子上的畫,中間一個粗粗的黑圓圈,旁邊還有一條又長又粗的尾巴,他倒覺得是一隻吃脹了的蝌蚪。

“玲瓏可有什麽話轉告?”風飛看著那毫無美感的水墨畫,眼裏笑意泛濫。

“王妃丟了一枚白玉環,就是畫上那東西,玲瓏看她似乎很在意的樣子,所以便把畫送了過來,想讓我們在京城裏尋找塊一樣的,她說王妃是在大街上買的。”

隨著速風的解釋,風飛臉上的笑意逐漸消失,修長的雙眉微微向中間靠攏,“她丟了一枚白玉環?”

風飛若是再猜不出畫上的東西倒底是什麽,那就是傻子了。

她把他贈送的白玉環丟了?還真是個冒失鬼!

風飛心裏並無太多的怨怪,盡管那塊玉對他來說很重要,並且含著重要的寓意。但看在她那麽緊張的分上,他也不會跟她置氣。

唯一讓他哭笑不得的是她竟然把他的話當真了,大街上買的?他送別人禮物或許會隨便買一樣,對象是她,他無論如何也不會隨便。

如此也好,免得她太過自責。

想到她為了找到那枚白玉環,居然有勇氣展現自己的畫功,風飛嘴角重新染上些許笑意。

“那麽你就按玲瓏的話去辦吧。”

速風是風飛的貼身護衛,世上恐怕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風飛的事。稍一想也就明白那枚白玉環的由來。

那是主子從小貼身戴著的白玉環,是他母親留給他的遺物。

沒想到主子竟然把戴了二十多年的貼身之物那麽輕易地送了人,而且被對方弄丟了也沒發火。

他動了動唇,很想說一句找遍龍城也不會找到一模一樣的。

不過最後他沒有說出口,因為他了解主子的性子,體會得到主子這樣做的用意。

這時房門被敲響。

“進來。”

房門推開,速雲進來,“爺,永寧公主送給您的信。”她手裏拿著一封密封起來的信。

風飛聽到‘永寧公主’,雙眉緊皺,漂亮的眸子劃過一抹厭惡之色。

他臉上不見了方才的笑意,薄唇微動,無情地溢出兩個字:“扔掉。”

速雲伸出去的手頓住,當著風飛的麵把信封打開。這位主子,外人麵前**不羈,在手下麵前睿智沉穩,表麵高深莫測,事實上也確實是令人捉摸不透。

然而有一點他手底下的人極其清楚的,那就是十分討厭那些花癡一般的女人,除了宮裏那位,他幾乎沒有對哪一個女人真心笑過。

一切都是在夏楚悅出現以前,而夏楚悅出現以後,他的情緒開始變得多樣,喜怒哀樂,十分豐富,倒像是個普通人了。

也因此,速風等人雖然覺得以夏楚悅的名聲和身份配不起自家主子,卻也沒有到她麵前放話刁難。

不過他變化雖多,但隻對夏楚悅一人。對其他女人,厭惡直線上升,連宮裏那位,似乎地位也有所下降。

如今,一聽到關於永寧公主,他的不耐表露無疑,若非永寧公主還有利用價值,速雲等人斷然不會將其書信送至風飛麵前。

速雲迅速將信紙瀏覽一遍,一絲詫異閃過,以前洋洋灑灑寫滿一頁紙的信,這次竟然沒有一個字,而是一幅簡筆畫。

沒有聽到速雲念信的聲音,風飛有些奇怪地抬頭看她,速雲把信紙遞到桌麵上,風飛看到信紙上的圖時,臉色登時大變。

“可有口信?”風飛抓住信紙,眼中精芒乍現。

“沒有。”

風飛盯著紙上的圖案,寥寥幾筆,畫得栩栩如生,和真的相差無幾,他眸光輕移,看向展開攤在桌案上的那幅,眼眸眯了眯,嘴角也勾起一彎弧度。

半晌,一聲低不可聞的笑聲從他喉嚨裏溢出。雖然是在笑,可那笑聲卻隻有無盡的寒意,讓人不由自主地從心底裏產生畏懼。

速雲和速風身體俱是一僵,看來主子氣得不輕!

“永寧公主近日可有到寧王府?”夏楚悅被龍希寧軟禁在王府,私底下溜出府肯定不會讓相識的人認出,永寧公主要想拿到這枚白玉環,必須要去寧王府。

“今天去過,而且特意到海棠苑看王妃。”速風答道,這些都是玲瓏交給他畫時說的,剛才風飛接過畫就笑個不停,他倒是忽略了。

風飛冷笑一聲,那個公主當真目無王法,連偷雞摸狗的事兒也不落下。

速風感受到主子身上陰冷的氣息,眼眸輕閃,暗道,永寧公主要倒黴了,千不該萬不該得罪這位主子,要不然會後悔一輩子的。

風飛吩咐速風安排人去街上尋找白玉環,自己則策馬入宮。

不知道期間發生什麽,當天晚上,風飛才風塵仆仆地回來。到了府第前,管家替他牽住馬,風飛馬不停蹄地走到書房內,“速風,過兩天將白玉環同在大街上搜羅到的類似款式都交給玲瓏。”

速風眼眸一睜,小心地接過白玉環,放入懷中。

主子要從公主身邊拿走白玉環,恐怕不是簡單的事兒。他打量著風飛,隻見對方臉上盡是疲倦,白玉般的麵龐泛著不正常的潮紅,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主子,您……”

“備涼水,叫速雲過來。”

“是。”速風不敢怠慢,看主子的樣子,恐怕又遭了永寧公主的暗算。他眼眸一沉,隱過一抹殺意,如果可以,他真想殺了那個詭計多端的公主。

泡在冷水中,風飛身上的燥熱並未減輕很多,他閉著眼睛,眉毛緊皺,顯然十分難受。

速雲匆匆趕過來,肩上背著一個醫藥箱,看到風飛赤身坐在浴桶中,她神色不變地走到浴桶邊,“爺。”

風飛睫毛輕顫,眼睛未睜開,隻是把一條胳膊搭在浴桶的邊緣。

速雲將手指搭在他的脈上,凝神半晌,才開口:“和上次一樣。”她離得近,可以聞到從風飛傳來的淡淡甜香,加之脈搏傳來的心率變動,才下此判斷。

同樣的毒,或者說是**,無藥可解,且烈性極強,人力不可抵擋。上一次,風飛中毒,已經是半年前的事。

速雲將醫藥箱放在地上,快速打開,取出裏麵的牛皮帶,裏麵裝著一排排大小不一的銀針。

速風抱胸站在不遠的地方,看著速雲十指夾針,如飛一般迅速將針插進風飛身體裏。

不稍一會兒,風飛上半身已經插滿銀針,看起來格外可怖。他的難受反而退卻了些,雙眉不似方才皺得那般緊,麵上的潮紅也淡了些。

“主子以後還是離永寧公主遠點吧。”速雲施完針,已經滿頭大汗。

針炙逼毒,並非插幾根針那麽簡單。需要眼力加手力,插錯一針,可能就會逆血重傷。因此,她需要聚精會神,比平時費十二分的精力,而且施針的時候,要同時運用內力,將內力隨針擠入皮膚中,不可謂不艱難。

風飛冷哼,不置可否,但是速雲兩人都聽出了風飛哼聲中的意思。為了拿回那枚白玉環,縱使前方有龍潭虎穴,他都要闖上一闖。

半個時辰過去後,風飛臉上的紅暈盡數退去,速雲小心地將銀針一根根拔出來。

待所有的針都拔完,風飛重重地呼出一口氣,睜開雙眸,邪魅的桃花眼泛著血絲,冰冷得沒有絲毫感情。

“這藥還是沒有解藥嗎?”

“屬下無能。”速雲低頭。

“你已經盡力。”風飛輕輕搖了搖頭,“此藥無色無味,接觸皮膚就會產生藥效,令人防不勝防,本身就十分難得。永寧公主能拿到,也算是她的本事。”

可惜這不是什麽好東西,若傳了出去,即便貴為公主,怕是同樣會遭人非議。然若捅破這層紙,他和永寧公主的關係,可能就真剪不斷理還亂了。

……

風平浪靜地過了一天,夏楚悅以為永寧公主受傷之事就此過去,但是第二天宮裏傳出永寧公主在寧王府受傷,臥床不起。緊接著,太子和琪王都來寧王府,頗有興師問罪之意。

下人前來傳話,讓夏楚悅去前院正廳拜見太子和琪王,夏楚悅知道此事鬧大了。

都說會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會叫。難怪那天永寧公主離開時沒有再刁難,原來是有後招等著她。

走出海棠苑的大門,夏楚悅心裏恍惚,古代女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可不就是她如今的情況,奈何此非她所願,要出門隻能走不尋常之路。

還未看到人,就聽到太子刁難的聲音。夏楚悅腳步一頓,繼續往前走。

“見過太子和琪王。”

看到她,太子閉上嘴,坐於左邊的主位上,陰厲的眼睛射向她。

琪王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坐在下首第一個位置。

龍希寧多日不見夏楚悅,此時見她清水芙蓉的秀麗容顏,眼睛頓時一亮。“楚悅,太子有句話要問你,你據實回答即可。”

夏楚悅見龍希寧於外人麵前裝模作樣,暗暗嗤笑,輕頷首。

“四弟妹雖深居內院,但是每一次見麵都讓本宮不得不驚歎呀。”太子似笑非笑地道。

夏楚悅挑眉看他,這些人說話都喜歡拐彎抹角,或者想用語言來逼得對方心理防禦崩潰,再一舉擊破。擅長權術的人和普通人畢竟不同。

她平靜地回道:“太子言重了。”

太子沒料到她能夠那麽鎮靜,昨兒個發生那樣的事,她難道不應該惴惴不安的嗎?他定睛審視著她,似要看透她的心思。

大堂內陷入死寂。

龍希寧想看看夏楚悅這個伶牙俐齒的女人會怎麽對付太子,平時都是她在嗆他,眼下他倒希望太子也會被她嗆得啞口無言。他摩挲著茶杯的杯壁,眼裏閃過等待看戲的光芒。

“太子妃常和本宮提起,夫人小姐們的聚會,四弟妹可是一回都沒去,是不願與她們為伍呢還是另有同伴?”

“太子與其問我,不如問王爺吧。”夏楚悅心裏有些不耐煩,要問就問,拐那麽遠做什麽,囉嗦。

太子嘴角一僵,他輕易讀懂夏楚悅眼裏的不厭煩,麵含慍怒。

現在他倒是明白永寧公主為何會吃那麽大的虧,夏楚悅連他都不放在眼裏,應付刁蠻任性的永寧公主,更不會手下留情。

龍希寧意味深長地看了夏楚悅一眼,才不緊不慢地說:“太子忙於政務,替父皇分憂解難不夠,什麽時候有閑心管起婦道人家的事了?若是讓父皇知道……”話未說完,但幾人都聽出了威脅之意。

太子眉毛一擰,心中震怒,他不過說了一句,龍希寧都能抓住把柄,以為他好欺負嗎?

“四弟此言差矣,夫妻成家,家國一脈,如果連後院之事都處理不好,又何以治國?”太子冷冷勾唇,“四弟醉心於朝堂,有雄心有抱負沒錯,但是身後事都未能處理好,想必關係全天下的事也難以把握。”

“太子似乎意有所指,什麽時候連臣弟家的事也要插上一腳了?”龍希寧臉色陰鬱,他當然猜到太子此行目的,昨天發生的事除了當事人,他最清楚不過,歸根究底是永寧公主的錯,那丫頭也不是個忍氣吞聲的主兒,連他的人都敢打,居然還敢惡人先告狀,真以為皇家就是他們的嗎?

太子哼了一聲,“明人不說暗話,昨天永寧被抬著離開寧王府,應該有下人通報寧王吧。”

“嗬,永寧身子嬌貴,哪一次出門不是坐轎子的?太子明知故問,莫不是故意找碴?”龍希寧眼角瞥向夏楚悅,她倒好,成看戲的人,怎麽變成自己來應付太子的?

“本宮沒那麽閑。”太子皮笑肉不笑,“昨天寧王府請了太醫院裏的宋太醫,這事實寧王總不能狡辯。”

“唉,你說這事兒啊。”龍希寧似笑非笑地看向夏楚悅,“昨日本王不在府中,一切皆由王妃操持,不如聽聽王妃怎麽說。”

夏楚悅白了龍希寧一眼,海棠苑布滿他的眼線,他會不清楚?想看戲也不必表現得那樣明顯。但顯然,太子在夏楚悅眼中也不是個好東西,而且上次害得她不能甩掉龍希寧,太子成了她最討厭的人之一。

“永寧公主的性子太子也是知曉的,我不好在此點評。昨天,她無緣無故打了王爺的愛妾蕭側妃,她一張如花似玉的小臉被打成豬頭,又被永寧公主帶來的人摔在地上,滿身帶傷,我便讓人請來太醫替蕭側妃救治。太子今日來是要替永寧公主道歉的嗎?”

龍希寧聞言忍俊不禁,她說得句句屬實,但是為何聽起來那麽讓人想笑呢?太子來道歉?虧她敢說出口。對方明明是來問罪刁難她的,她隻字不提自己,而從蕭側妃入手,把永寧公主的過錯說得一清二楚,她倒打一耙,先發製人功夫越發精妙了,太子合該憋屈。

他扭頭看向左邊的太子,果然,一張俊臉青白交加,顯然氣得不輕。

嘴角的肌肉**個不停,等了半晌,太子才壓下怒氣,冷冷一笑:“寧王妃真是伶牙俐齒,和寧王倒是絕配。”他斜斜看向龍希寧,企圖惹怒龍希寧,因為龍希寧不喜歡夏楚悅,早已昭然若揭。他說兩人相配,無疑是在中傷龍希寧。

然而龍希寧不若他想象中的生氣。隻見龍希寧挑了挑眉,意味不明地看向夏楚悅,“太子什麽時候學會給人看相了?”

太子重重哼了一聲,道:“永寧雖然刁蠻任性,但決不會無緣無故打人,想必是蕭側妃哪裏惹得她不高興。本宮今日來也不是追究這事。你們夫妻二人倒是齊心,真以為隱瞞著本宮就不會知道嗎?”

“母後對永寧可是緊巴著疼愛,平時都舍不得讓她磕著碰著,哪個敢傷了永寧,不死也要扒層皮。昨日她央求著母後出宮,母後心軟答應,孰料那丫頭出宮一趟,回去後帶了滿身傷,連早上的請安禮都去不得。還要本宮說下去嗎?”

話畢,他死死地盯著夏楚悅,目光猶如實質。太子本來對夏楚悅說不上厭惡,也談不上喜歡。然而今早永寧和他一番哭訴,他才知道這個女人有多可惡。一個死了爹娘的女人,嫁給他最討厭的男人,憑什麽對他的親妹無理,惹得他妹妹那麽傷心。

麵對太子的憤怒和指責,夏楚悅不動聲色地挑挑眉。“永寧公主如何對太子說的?我也想聽聽,看看能不能對上號。”意思就是請太子繼續說下去。

坐在旁邊喝茶的琪王倒吸一口氣,這是要和太子死磕到底啊。

太子瞳孔收縮,膽子真不小,敢和他直麵杠上。

他自然不會按夏楚悅的話接下去說,“重點不是永寧說了什麽。永寧受傷是不爭的事實,你無需狡辯,結果都是一樣。”

“那還真是霸道。”夏楚悅最看不慣這種以權蓋理的人,就像那些有權勢的,當別人問他們可知王法時,總是牛氣烘天地說自己就是王法。

龍希寧聽到夏楚悅如此說,右眉微挑,麵對霸道的太子,她沒有辦法了嗎?如果真是這樣,那他會失望的。

夏楚悅聲音一冷,質問道:“按照太子的說法,如果王爺在貴府上受傷,是不是貴府也要負擔責任?”

太子一愣,繼而有些沒底氣地道:“本宮會查明事實真相,給寧王一個說法。”

“既然如此,寧王府也會給太子一個說法的。”夏楚悅嘴角牽起,眼中閃過一道狡黠光芒。

太子不信任地看著她,一個不受寵的王妃,能夠給出什麽合理的說法,不管她怎麽說,他都不會輕易饒過她,這是他答應永寧公主的。“最好別找替死鬼,永寧的口證本宮不會忘記。”

“沒有必要。”夏楚悅挺直胸膛,傲然立於大廳中央,從她身上看不出絲毫怯意,那抹光彩耀眼奪目,令人移不開眼,很容易忽略她本身的長相。

龍希寧坐得有些歪的身子驀地挺直,雙眼隱含期待注視著她。

琪王也睜大眼睛,打算聽聽她會給個什麽說法。

隻有太子,雖坐於椅上,看著夏楚悅時眼睛高高在上,臉上浮現出輕蔑之色。

“永寧公主的傷是自己弄的。”夏楚悅雲淡風輕道。

眾人一愣,過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太子怒極反笑,“這就是你給本宮的說法?”他看著夏楚悅的眼神更加冰冷,甚至帶上了一絲狠意。

龍希寧蹙眉,這樣的說法連他無法說服,特意來找碴的太子豈會認同。

見夏楚悅不說話,太子大怒:“笑話!你別把本宮當糊塗蟲,自己怎麽可能傷成那樣?”

夏楚悅平靜道:“嗯,太子說得對。”

看著她認真的樣子,三人又是一愣,太子沉聲問:“你到底在搞什麽鬼?”

夏楚悅聳了聳肩,這在別人眼中是極不雅的動作,她做得無一點遲疑,“給說法。太子莫要心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心急聽不明白我說的話。”

太子嗤笑一聲,卻不再出聲打斷她。

於是夏楚悅接著道:“事情很簡單。永寧公主眼高於頂,自然看不到腳下的路,進門的時候腳絆到門檻,宮人離她遠,來不及拉住她,她就向前撲倒。如果隻是摔上一跤,最多就膝蓋手掌疼點。奈何我們王爺的愛妾是個熱心腸的,忍不住伸出手去拉了一把。”

看到夏楚悅瞟過來的眼神,龍希寧莫名心虛,眼睛不禁瞟向房梁上。

“但是蕭側妃身子柔弱,架不住永寧公主的重量,於是兩人一起摔在地上,不巧的是蕭側妃壓在永寧公主身上。於是永寧公主傷勢加重,造成現今的局麵。”

她說的都是實話,和永寧公主的控訴自然有別,不管誰講的是真的,太子都會站在永寧公主那邊,“哼!你把過錯推得一幹二淨……”

“太子又心急了。”夏楚悅打斷太子的話,不看他吃人的眼色,“蕭側妃傷到公主有錯,不過她一片好心,總不能視而不見。更何況,永寧公主也懲罰了她,若是再追究,倒顯得小氣。太子說得是不是?”

太子額角青筋一跳一跳的,他若說是便沒法再繼續追究,若說不是,真就成小氣的人。她可真會挖坑,坑內坑外都是陷阱。

“啪啪啪!”

正當太子左右為難的時候,琪王啪啪地鼓起掌。

幾人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精彩!真是精彩!”琪王笑道。

“六弟。”太子皺眉。

琪王挑著眉笑道:“皇兄不覺得精彩嗎?”他目光專注地盯著夏楚悅,眼睛閃閃發亮,“四皇嫂說永寧的傷是自己弄的,果然有理有據。”

“六弟,你今天來之前沒有喝酒吧?”太子不滿地瞪他,他是來幫倒忙的嗎?居然誇起對方來。

琪王咂咂嘴:“我今日可是滴酒未沾。”他對龍希寧道,“四哥,兄弟來到貴府,難道就用兩杯茶招待我們嗎?怎麽說也得酒肉相待啊。”

“來人,備酒菜。”龍希寧挑了挑眉,也沒問琪王在發什麽瘋,朗聲喝道。

作為太子的狗腿王爺,夏楚悅是看不起琪王的,然而這一刻琪王的反常,倒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謝四哥了。”琪王拱手謝過,然後目光重新投向夏楚悅,“八丫頭是乖張跋扈了點,但少不更事。四嫂句句暗含責怪八丫頭,卻又讓人無可辯駁,任誰聽君一言,皆會道八丫頭自作自受。佩服佩服!”

他笑看著她,隻是那眼神怪異,讓人覺得不舒服,任誰都聽出他話裏的諷刺之意,暗責夏楚悅以大欺小,無容人之量。

太子回過味來,也出聲道:“確實讓人佩服。”

麵對二人的冷潮熱諷,夏楚悅態度很平靜,若是換另外一個女人,早羞得無地自容。

望著前麵的女人被奚落,龍希寧心裏有些不悅,不管怎麽說,夏楚悅是他名義上的女人,縱使千般不好,也輪不到別人來說事,除非他想,他讓。

他掃視太子和琪王,薄唇一翹,狹眸利芒隱現,“楚悅是本王的王妃,也是永寧公主的皇嫂,長輩教訓晚輩有何錯?永寧公主那麽無法無天,就是被你們寵的。你們把寵上天,誰受得了她的脾氣,以後苦的可是她。現在有人願意管她,你們是不是應該感謝一下?”

夏楚悅驚奇地睜了睜眸子,龍希寧居然會幫她說話,可別又有什麽後招。

若是龍希寧知道她心裏的想法,必定氣得頭疼,她可真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太子和琪王上揚的嘴角僵住,連輩分都擺出來了,琪王方才那暗諷登時顯得有些可笑。

這時,從外麵飄進來濃鬱的酒菜香味,幾名丫鬟手捧菜盤酒壺魚貫而入。

“六弟,你念念不忘的酒來了。”龍希寧斜睨夏楚悅一眼,那眼神似在說——看,還是本王有能耐吧,一句話說得兩人無言以對。手上也沒閑著,把丫鬟送上來的酒壺放到琪王麵前。

夏楚悅撇了撇嘴,他不是冷麵閻王嗎?那得意樣兒可一點兒都沒跟冷俊酷霸帥沾邊。

來討公道的人結果成了被批的人,太子和琪王都有些下不了台,就著酒菜上桌,開始喝酒吃菜聊天,掩蓋自身的尷尬。隻是太子還有一件事要頭疼,那就是怎麽向永寧公主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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