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臨安夜宴

夏楚悅等人自然不可能讓他們打攪唐默彈琴,不留餘力地攔住他們。

江岸上,人們隻聽琴聲美妙,江水濤天,方才勢均力敵的兩方,現在有了高下之分,黑衣人紛紛掉進江中,大約一盞茶的功夫,所有黑衣人都落入江中,再未浮出水麵。

唐默收起琴,站起來,望著江麵淡聲道:“走吧。”

他雖表現得雲淡風輕,但若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他唇色微白,胸口不若平日平穩。

“七弟,你沒事吧?”

唐燁擔心地打量著唐默,他是在場唯一一個知道唐默底細的人,唐默琴技天下一絕,以琴殺人,看似威風,實則十分耗內力,剛才唐默以琴馭江水,弄出如此大的場麵,著實花費不少力氣。唐燁擔心這會對其身體造成影響。

唐默搖了搖頭,飛回原來的船上。

唐燁見他還能使用輕功,心裏頭稍安。

眾人各自回到原位上,速雲和展翼去找船夫,夏楚悅等人則盯著依然躺在船中央的黑衣人。

“把他扔下去。”龍希寧冷酷地道。

“先看看死了沒再說。”唐燁提著黑衣人的領子,將他上半身提起來,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還剩一口氣,不過離死亦不遠矣。”

唐默看都不看黑衣人一眼,他獨自坐在一角,望著江麵,目光飄忽。

“有救嗎?”夏楚悅摸了摸黑衣人的脈象,氣脈微弱,確實離死不遠。

“我可不懂醫。”唐燁勾唇一笑,“你想救他?”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夏楚悅雖然不信佛,但卻不是個見死不救的人,更何況這個男人是被暗閣殺手追殺至此,單憑這一點,就值得她一救。

等速雲抓了個船夫過來後,夏楚悅便讓速雲替黑衣人療傷。

“小姐,他身上中了劇毒,失血過多,傷勢嚴重。”速雲檢查一番,得出結論。

“毒能解嗎?”夏楚悅眼眸微沉。

“能解,但我身上沒有帶相應的解藥。”

此時船離開岸邊不久,如果趕回去的話,還是來得及的。

夏楚悅看著望不到盡頭的對岸,又看看近在咫尺的潯陽岸邊,如果隻是順手救個人,她不介意,可如果因此耽擱她找解藥,她卻是不願的。

“我有解藥。”就在這時,唐默側眸看了過來。

幾人聞言均看向他。

唐默拿出一個白瓷瓶,“百藥丸,可解百毒。”

速雲眼裏閃過驚訝之色:“你有百藥丸?”

百藥丸,那是天下第一神醫獨創的解毒聖藥,這個男子到底是什麽身份,怎麽會有百藥丸?

唐默將白瓷瓶擱在船板上,轉頭看向前方浩瀚江麵。

速雲迅速壓下驚色,接過唐燁遞來的白瓷瓶,打開瓶蓋,放到鼻端細細一聞,果然是百藥丸,她倒出一顆,塞進黑衣人嘴裏,把瓶塞塞好,還給唐默。

片刻後,速雲替黑衣人把脈,眉關鬆開,說道:“毒解了。”

夏楚悅不由多看了唐默幾眼,連速雲都束手無策的毒,他居然輕而易舉地解了。南唐七皇子,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厲害。

唐默似有感覺般側眸看來,兩人眼神撞在一起,唐默從她裏讀到讚賞,不知為何,心裏忽然有小小的別扭,他抿著唇收回視線。

夏楚悅挑了挑眉,這個七皇子莫不是害羞?每次跟自己對視都率先撇開眼。

龍希寧輕咳一聲,打斷夏楚悅的胡思亂想。

“照這個速度,再過一個月我們應該就能到南方濕地之地了。”

“還有一個月……”夏楚悅眉間染上一絲愁緒,轉眼便過去了一個半月,不知爹爹現在情況如何,鳳斐是否到達了天山。

此時,鳳斐剛剛到達天山。

由於他們早出發數日,清風樓傳信過來,一直到天山腳下,才送到他手裏。

鳳斐看完信後,臉色十分難看。

龍希寧竟然跟著她一起去南方濕地,還有南唐那兩個皇子,也跟她同行。

眼裏閃過一道殺氣,鳳斐捏緊拳頭,信紙化為粉末,他鬆開手,粉末隨風飄散。

“繼續趕路。”他望了眼馬車,沉聲吩咐。

馬車內,江夏王一動不動地躺在軟塌上。

……

數日之後,夏楚悅他們到達龍蘭邊城臨安,臨安城戒備森嚴,他們尚未到達城門便不得不停下來。

除了他們,前麵還有一條長長的隊伍,凡是出城入城者皆需停下被搜查。

尋了個正排隊的人問,才知道臨安最近不太平,半個月前守將暴死在府中,疑似南唐細作潛入臨安下的殺手,於是這半個月臨安一直處於緊張的氣氛中。

“南唐怎麽會忽然刺殺龍蘭國的邊城守將?一直以來,南唐從不主動侵犯他國。”夏楚悅帶著深意地看了唐燁一眼。

要是讓臨安城的百姓知道南唐的兩個皇子就在這裏,那不得暴動,把他們兩抓起來。

唐燁坐的馬車就在夏楚悅的旁邊,聞得此言,微蹙著眉冷哼一聲:“不過是人雲亦雲而已,守將無故暴死家中,那些當官的查不出原由,就把南唐當替罪羊,也不想想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這樣的借口隻會激化兩國的矛盾,真真是一幫蠢貨。”

龍希寧與唐燁兄弟同乘一車,因為他們救了個人,到現在仍昏迷不醒,霸占了龍希寧的車子。

以龍希寧的性子,自然不會讓出自己的馬車,但見蕭秋水打算將昏迷的黑衣人放在她的馬車中,龍希寧才不得不退讓一步,把黑衣人安置在自己的馬車中,他懶得跟個半死不活的人呆在一起,於是幹脆同唐氏兄弟坐一輛馬車。

坐於馬車中的一角,龍希寧目露精光,看著唐燁說:“唐先生說的極是,那幫貪生怕死的家夥,隻想著替自己開罪,從沒為國家利益考慮,死不足惜。”

臨安守將不是他的人,他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但臨安城其他官員的做法,實是讓人不忿。

過了許久,他們的車子才停到臨安城門口。

“快下來!搜查!”一個守衛粗聲粗氣地喊道。

展翼騎著馬居高臨下看著他:“睜開你的狗眼看看,這是寧王爺的馬車,也是你能搜查的?”

即便守衛看不到坐在馬車中的人,也看得到隨行的十幾個侍衛,眼瞎了才會把侍衛們當成擺設。

“寧王爺?”那個守衛掃了眼馬車的方向,又看看那十幾個輕裝便行的侍衛,噗嗤一聲笑出來:“你當我傻子啊?寧王爺怎麽會到臨安這種邊關險地來?就算真的來了,那也是前呼後擁,十幾個護衛就想裝王爺的排場,你以為老子沒見過世麵啊?”

展翼麵色更冷:“大膽!小小城門守衛,竟敢侮辱當朝王爺!”

十幾個侍衛迅速圍攏過來。

守衛被他們的氣勢震住,竟是有些相信展翼說的話。

這裏的動靜引起城樓上副將郭柏楊的注意,他迅速從城樓上趕下來,走出城門問道:“發生什麽事了?怎麽都堵在這裏?”

守衛找到主心骨般忙湊過去指著展翼低聲道:“郭將軍,那人說馬車裏坐著寧王爺。”

“什麽?寧王爺?”郭柏楊目露訝色,推開小城衛,走到展翼麵前,“裏麵坐的真是寧王爺?可有什麽信物?”

展翼冷眼看他,從懷中掏出屬於寧王府的令牌。

郭柏楊接過來一看,純金色的令牌,上麵刻有“寧”字,此外,還有許多繁複的紋飾,郭柏楊曾經遇到過一個王爺,見過類似的令牌,此刻看到令牌後,麵色頓變,忙用雙舉著令牌抬到頭頂上,低著頭將其還給展翼。

展翼觀其神色便知他相信了。

“末將恭迎寧王,不知寧王遠到而來,有失遠迎,請寧王降罪!”郭柏楊將令牌高舉頭頂的時候,慌忙喊道。

“起來吧,本王微服出巡,你不知也無可厚非。”龍希寧坐在馬車內,冷淡地回道。

“謝寧王寬恕。”郭柏楊感激地行了個謝禮,然後喝退城衛,自己在前麵領路,恭敬地將龍希寧等人的馬車並十幾個侍衛請入城中。

那些等候出入城門的百姓看到郭柏楊竟然在十幾匹馬和三輛馬車前方帶路,驚訝不已,又隱約聽得什麽寧王之類的,對馬車中的主人十分好奇。

而就在夏楚悅他們的馬車緩緩進入城門之時,早有眼尖的守衛匆匆從城樓內向城中守城府跑去。

郭柏楊一邊在前領路,一邊小心翼翼地問:“不知寧王現在是否要去守城府?”

“不必。”龍希寧冷漠的聲音從馬車內飄出來,“你自去忙,不用管本王,本王若需用到你,自會派人去找你。”

“末將領命。”郭柏楊退到一旁,躬身看著一行人沿街遠去。

半晌,方擦了擦汗,派了兩個機警的衛兵偷偷跟在後麵,他則快速趕往守城府。

寧王竟然會到臨安來,如今臨安已不平靜,前些日子守城尉暴斃而亡,很可能是南唐賊子所為,若他們知曉寧王在此,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攻向臨安城的,他得趕緊同守城大人商討一下。

夏楚悅一行人尋了間大客棧,暫時住了下來。

幾人屁股都沒坐熱,客棧外便湧入了數十個官兵。

然後臨安的守城大人林天崗與郭副將先後走入大門,之前被郭柏楊派去跟蹤夏楚悅的人兩名衛兵指了指樓上,“貴人就在上麵的天字房裏。”

林天崗負手而立,見其手勢,點了點頭,“你們都在下麵等著,不準其他人進入,郭副將,且承我一同上去拜會貴人吧。”

“林大人請。”郭柏楊抬手讓道。

林天崗也不推拒,朝郭柏楊頷首後便率先走上樓,郭柏楊緊隨其後。

夏楚悅等人早在樓下鬧出動靜就發現了林天崗等人的到來,待林天崗走完樓梯之後,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陡然出現在他麵前。

看到麵前的年輕男子氣宇軒昂,麵相不凡,身著錦衣華服,袖口與衣領上用金線繡著金蓮,端是貴氣逼人。

“您就是寧王?”林天崗眼睛一亮,不太確定地問。

“嗯。”龍希寧負手而立,“臨安守城官?”

林天崗穿著四品官服,龍希寧一眼就認了出來。

林天崗得到肯定,趕緊低下頭拜道:“正是,下官林天崗,乃臨安守城官,拜見寧王。”

龍希寧掃了眼樓下的數十名官兵,淡漠地擺擺手:“本王微服出巡,不必多禮。”

“謝寧王。”林天崗又福了一禮,才挺直腰杆。

“不知寧王此行來臨安是……”林天崗小心翼翼地問。

“私事,林大人不必緊張。”

林天崗卻不敢放心,“這兒地小,守城府裏已為王爺和幾位貴人準備好了宅院,不如王爺隨小的去守城府住幾日?”

龍希寧沉吟片刻,“那就叨嘮了。”

一行人剛在客棧,還沒坐熱屁股,便隨著林天崗的人轉移到守城府。

一開始他們並不打算去守城府的,不過想到在客棧,肯定也會有人盯著,不若去守城府住幾天,順便查一查,臨安城的守將為何無故身亡。

晚上,林天崗特意安排了豐盛的晚宴,守城的大小官員都來參拜龍希寧。

宴席上,臨安官員在觀察龍希寧一行人的同時,龍希寧等也在觀察著臨安官員。

靠近南唐的官員,神態舉止不若龍城官員那般講究,不是說他們豪放,隻是長期處在邊城,習性便有所不同。

對龍希寧這個“貴客”,所有人都不敢怠慢,難免拘謹。

林天崗作為臨安職位最高的官員,坐在右邊下首第一位,他雙手拍擊兩下,一群穿著白色抹胸,上繡五彩蝴蝶與豔麗花朵,外罩粉色紗衣的舞姬魚貫而入。

絲竹管弦之聲忽的一變,換成一曲與舞蹈相配的樂曲。

眾官員看到美麗的舞姬翩翩起舞,一個個初現迷離之態。

就連一直緊繃著神經的林天崗,神情也變得放鬆。

“寧王爺,您覺得……”林天崗正想尋問龍希寧覺得舞姬們如何,卻見龍希寧劍眉微攏,似有不悅,說到一半的話忽然卡住,忙改口道,“王爺若不喜歡,下官讓人重新換些舞姬上來?”

“不必了。”龍希寧淡漠地掃過一眾舞姬,拒絕林天崗的提議。

身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爺,什麽漂亮的女人沒見過,宮裏的宮伶都要比這些舞姬好上百倍不止,連宮中那些伶人都不能讓他有所心動,何況是這些舞姬。

林天崗見龍希寧興致缺缺,隻好作罷。

心底暗想,這位京城裏來的尊貴王爺,可真是挑剔得緊哪。

夏楚悅等人與龍希寧一同入席,他們幾人坐在林天崗對麵。

桌上美酒美食,唐燁津津有味地享用。

夏楚悅對這些酒菜不放心,並沒有進食,隻做做樣子。

雖說守城府的官員吃了熊心豹子膽才敢在酒菜中下毒,但誰能保證他們不是真吃了熊心豹子膽呢?

身為臨安第一將軍,與守城官官階相當的大臣都會死在家裏,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

臨安的舞姬表演柔和了龍蘭的颯爽與南唐的婉約柔美,飄逸的水袖在廳中舞動飄擺,女子婀娜的腰姿似水蛇般靈動,轉折之間卻又有一種剛性美。

其中一名舞姬身著粉色繡花抹胸,外麵則穿著白色紗裙,裙擺很長,一直垂到地麵,仍餘二尺多長。白紗裙上掛著許多彩色亮片,在燈光下熠熠生輝。舞動之時,裙擺飛揚,仿佛一隻美麗的孔雀。

顯然,她是這支舞蹈的領舞者。

所有舞姬臉上都戴著麵紗,隻露出一雙勾魂攝魄的美眸,眼角用粉黛勾畫出斜飛入鬢的顏色,就如那千年九尾狐。

眾舞姬眾星拱月般將穿著白色紗裙的舞姬圍在中間,遠遠看去,就似一朵粉色花骨朵兒,含苞欲放,中間的舞姬被眾舞姬隱去了身形。

一幹官員都伸長脖子,想要看中間的舞姬會以什麽樣的驚豔表現亮相。

龍希寧心思不在舞姬身上,目光毫不掩飾地落在左下首席位上的夏楚悅臉上。

唐默隔著一張桌與夏楚悅同排而坐,將龍希寧眼裏的愛戀盡收眼底。

他眸子泛起點點寒光,舉起酒樽,飲盡。

醫毒雙修的他一看一聞,便知酒菜是否有毒。

夏楚悅見唐默沒有芥蒂,又加上速雲也驗證酒菜無毒,便也專心致誌地吃菜喝酒,至於旁邊投來的炙熱目光,她隻能無視。

而在這時,圍攏在領舞者四周的舞姬似鮮花盛開一樣綻放,露出中間的美人兒。

正翹首以盼的官員看到這一幕,齊齊吸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