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話的邏輯很清楚啊，不像是你這個年齡段的小孩子，你死之前多大了？”
小男孩的聲音中透露出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成熟，
白蕊不禁心中一動，她開始重新審視眼前的這個孩子，在她的印象中，四五歲的孩子說話應該顛三倒四才對。
“嗨，我死的時候應該7歲了吧。
我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如果姐姐你知道自己這輩子怎麽努力都活不過10歲，
你也會每天都會想很多，努力地想讓自己快點長大的。”
小男孩的眉頭微微皺起，認真想了想後回答白蕊，
“是生病了嗎？”
小男孩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無奈，
“嗯，醫生說我是先天心髒有問題，從娘胎裏帶出來的病根本治不好。
姐姐你別看我胖，其實是我沒怎麽長個子，當初在醫院裏跟我一塊玩的小孩都長挺高了，就我不長個。”
“嗯。剛才你把她支開，是想跟我說什麽嗎？”
白蕊沉默了下，這個孩子給她的感覺，就像是大人一樣。
“其實，我一開始也不知道為什麽帶她來這裏，好像看不見的地方有什麽人在呼喊我，
不過，看見姐姐的時候，我就知道原因了。”
小男孩自顧自地接著道，
“姐姐，你是鬼差吧？
看見你，我覺得非常害怕，又感覺很有安全感。”
白蕊沒有接話，她知道小男孩所說的呼喊，應該是陸小小的體質在發揮作用。
白蕊看著小男孩，示意他繼續說。
“姐姐你能看到的，雖然我很想和她繼續一起，
但我發現她最近的情況越來越不對勁了，不怎麽說話，反應也慢了下來，整個人還陰沉沉的。”
小男孩的聲音越來越低，眼神中充滿了擔憂，
“她以前不這樣的，她雖然腦子不好使，可能會聽不懂我在說什麽，
但是她會耐心地聽我說，會衝我傻笑，好像笑一笑別人就能懂她在說什麽。”
小男孩的眼中閃過一絲懷念，仿佛在回憶著那些美好的時光，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吧，她就越來越不愛笑了。
之前她喜歡看別的媽媽抱小孩，在旁邊一邊看一邊跟著人家傻笑。
現在她也看，但她的眼神很凶很凶的讓我害怕，我總覺得她要變成另外一個人了。
她對我一直都很好，始終沒有變過，
但我總有種感覺，有一天她可能會忘了我，對我也會凶起來的。”
“你剛剛說，你覺得我是鬼差，那你不怕我把你抓起來嗎？”白蕊好奇地看向小男孩。
“怕啊，我還是小孩子啊，我以前也聽爸媽講過黑白無常之類的鬼差的故事啊。”
小男孩理所當然地答道，眼神中帶著一絲童真，
“不過，怕歸怕吧，我還是希望在她變得不認識我之前，你能救救她。”
“我救不了她，也救不了你。”
看著眼前這個孩子期待的眼神，白蕊想了想，決定對小男孩實話實說，她下意識的不想對小男孩扯謊，
“我也不是你認為的鬼差，我隻是有能力將你們打散了，
至於你們消散後，是不是去地獄，是不是會重新投胎轉世，我也不清楚。
不過，有件事情你沒猜錯，她的確很快就會不認識你了，
我想，支撐她存在的執念，除了找到自己的孩子以外，還想要懲罰分開她和孩子的人們吧。
你的出現，或許是讓她生前那份為人母親的執念占據了上風，
但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她應該很快就會惡鬼化了，要開始向那些分開她們母子的人複仇。”
聽完白蕊的話，小男孩肉嘟嘟的小臉上浮現出了失望的神色。
他眼神複雜地看著坐在沙發上呆呆等他的女人，
他不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麽，當初為什麽和女人一起他也不記得了。
女人對他一直很好，好得好像真的是他的媽媽一樣，即使是現在的女人，也沒有對他露出過很凶的表情。
看著女人現在呆呆愣愣的樣子，小男孩莫名地覺得胸口的位置不舒服。
明明他都已經死了啊，難道鬼的心裏也會難受麽？
“如果我說，既然姐姐你不是鬼差，那今晚打擾你了。
姐姐，你會放我們走不？”
小男孩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麽，他抬頭看著白蕊，狡黠地一笑。
“你猜猜看。”
白蕊越發覺得，眼前的小男孩真的很成熟。
“我猜，不會。
我覺得姐姐你是個好人，好人是看不慣壞人作惡的。
她會變，我將來也可能會變，你不會讓我們離開這裏繼續遊**的。”
小男孩的話語中帶著一絲堅定，仿佛在做出一個重要的決定。
白蕊沉默，她抿了抿嘴，沒有接小男孩的話。
“唉，真的是好煩，
活著的時候每天都在想怎麽才能讓自己活得更好，怎麽不讓家人難過，沒想到死了還會想到這些。”
小男孩一陣搖頭晃腦，像是成年人一樣的感慨，稚嫩的小臉上掛著與他年齡不符的煩惱。
“好吧，既然這樣，那姐姐，我陪她一起吧，兩個人，至少不會讓她孤單。
不過你下手輕一點啊，我從小就怕疼。”
“好。”
白蕊沉默了一會，從嘴裏蹦出一個字。
“讓她也過來剪剪頭發吧。”
“好嘞。”
小男孩從椅子上跳下去，蹦蹦跳跳地走到女人身邊，他先是趴在女人的耳邊不知道說了些什麽，然後拉著女人來到升降椅上坐好。
女人聽話得乖乖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愣愣地盯著眼前的鏡子，但她拉著小男孩的手卻一直沒有鬆開。
白蕊抿了抿嘴，她伸手摸了下身前的鏡子，將法力覆蓋在鏡子上。
很快，鏡子開始發出柔和的光芒，似乎另一端連接著另一個溫暖的世界。
女人的目光很快被鏡子吸引，自從來到店裏以後，她第一次焦急著、囁嚅著想說些什麽，但最終什麽都沒能說出來。
女人似乎想到了什麽，轉頭看向了與她一直牽著手的小男孩。
“放心吧，媽媽，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小男孩仿佛察覺到了女人的目光，他仰起小臉對著女人甜甜地一笑，拍了拍女人牽著他的手。
女人似乎放下心來，將目光繼續投向鏡子。
白蕊站在女人身後，她把女人淩亂的頭發細心地歸攏好，將法力覆蓋在手指上，把參差不齊的地方一點點修剪好。
隨著白蕊手上的動作，她麵前的女人和身旁的小男孩都開始逐漸化作光點。
“謝謝你啊，姐姐，沒想到一點也不疼，很暖和。”小男孩咧嘴朝著白蕊笑。
“一路走好，再見了，小朋友。”
白蕊停下手中的動作，她看著眼前逐漸消散的小男孩和女人。
“姐姐，再見。”
與白蕊道別後，小男孩摟住女人牽著他的胳膊，小腦袋緊緊地貼了上去。
光芒中，小男孩咧開嘴角，露出了小小的、安心的笑容。
在小男孩和女人徹底消散後，白蕊在原地站了很久，她望著鏡子中獨自站在黑暗中的自己。
剛剛，小男孩問她能否讓他們離開的時候，
其實，她不想動手，隻想讓她們離開。
好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