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入

濃霧的黑夜下,空氣之中彌漫著焦慮不安,與盡力隱藏卻依然無法隱藏的......恐懼。

......

當葉觀火從昏沉中醒過來的時候,就隱約感覺到哪裏不對的樣子。當徹底清醒,站起來打量周圍環境的時候,終於知道哪裏不對勁——任誰前一刻還在溫暖舒適的家裏,下一刻來到了荒郊野嶺,來到的陌生的地方,麵對陌生的土地,陌生的天空,還有周圍一堆陌生的人——同樣一群剛從深沉的昏迷中剛剛蘇醒的人——誰都會感到不對勁。

不遠處,茂盛隱陰沉的樹木層層疊疊呈現黑壓壓一片,透露出陰鬱不詳的氣息;茂密的野草下,陰潮的土地涼意徹骨,讓人心底發寒。從這種陰鬱的環境中,剛剛清醒過來的葉觀火,跟同樣剛剛清醒過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的陌生人大眼瞪小眼,尷尬的互相凝視,搞不清楚情況。

但好在有一種東西,叫做‘交流’。雖然是在不熟悉的陌生地方,麵對一群從未見過麵的陌生人,但畢竟都屬於‘人’,這種可以互相交流情報信息的智慧生命。

與是,短短時間內,一群剛從昏迷之中醒來的陌生人開始了互相的初步熟悉。雖然互相之間,還有著淡淡的戒備與警惕,卻也屬於麵對陌生人的正常警戒範圍之內。畢竟,前一刻還是陌生人,不能指望互相之間突然就好似多年老友一般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在這種互相戒備甚至有著隱隱敵意,卻又渴望互相交流信息情報的矛盾又詭異氣氛之中,葉觀火不動聲色的開始了對自己周圍人的觀察。

......

“哎,我怎麽攤上這種事情......”

王大友一邊哀歎一邊扒開眼前的草叢。他有著憨厚老實的外貌,在結合其有著與相貌截然相反,那中年人特有圓滑世故的言談舉止,初步估計年齡為四十歲左右,身上帶著淡淡的蔥花味,估計在職的工作與飯店有關,最大的可能性為廚師。他自己說,在來到這裏昏迷之前,自己做的最後一件事情是準備去接自己的小孩。他說到這裏的時候,臉上下意識的圓滑表情有掩飾不住的焦慮......

“別抱怨了,大家都一樣。!”

相比王大友的哀歎,李小菲的聲音充滿了怨氣。

她有著精致的妝容與合身的職業套裝,可以看出是一個辦公室女郎。不過現在因為跋山涉水,衣裙顯得有些髒。她自從醒來之後,少言寡語,眼神之中總是帶著警惕與精明的目光,可以看出性格謹慎多疑。她自己說,自己在來到這裏之前做的最後一件事情,是在整理公司的財務報表......

對比這兩個人的爭吵,另一個黝黑樸實的漢子顯得頗為沉默。他隻是仔細觀察隻周圍一草一木的環境,似乎若有所思。

楊建軍,男,目測三十歲左右。皮膚黝黑,有著某種堅毅的氣質。似乎當過兵或者警察......根據他自己的說法,他在來到這個地方之前,做的最後一件事情是正在看電視,突然感覺眼前一黑,接著醒來恢複意識之後就發現自己來到了這裏......

“原來穿越一點都不好玩啊......”

劉權的聲音顯得頗為無奈,神色也無精打采,有氣無力的跟著大家一起穿越樹林。他身上一股學生氣,掩飾都掩飾不住。應該是大學生......關於來到這裏之前做最後一件事,他的說法是,正在寢室打某款網絡對戰遊戲,眼前一黑,接著就......

“我好想回家......”

程可欣,女,目測是十六七歲的花季少女。應該是學生,因為......她還穿著校服。她說話時候,聲音羞怯,眼神帶著揮之不去的惶恐。嗯,性格應該屬於內向柔弱類型,她說她隻是在背功課,也是眼前一黑,突然就來到了這裏......

一個同樣麵色惶然的老外沒有說話,隻是安慰性的拍了拍這個花季少女的肩膀。

斯派克,男,明顯是個老外,漢語說的出乎意料的流利,看起來起碼五十多歲。根據他自己的說法是出國旅遊看長城來了......這個老外說話的時候,一臉無奈與惶然,不似作偽。

......

這是葉觀火盡量不引人注下仔細謹慎的觀察了這六個人所獲取的初步情報。從這些情報來看信息來看,他們應該跟自己一樣,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這件詭異事件的原因同樣毫不知情。葉觀火默然想到。

加上葉觀火自己,在這個陌生的荒郊野嶺之中,一共有八個人。刨去自己與另外六個人,他毫不猶豫的把目光鎖定在了第八個人,也是最後一個人身上——準確說是一個小女孩身上。

小女孩真的是小女孩,是比少女還年幼的小女孩。從葉觀火醒來到現在為止,一直就默然不語。精致的臉上平靜的近乎的冷漠。在其餘人眼裏,這個小女孩似乎被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詭異事情驚嚇過度到失語,表情麻木。所以,在互相自我介紹交流信息的時候,她也一語不發,大家也很理解。

不,何止是在互相介紹的時候一語不發,從開始到現在為止,葉觀火敏銳的注意到這個小女孩就沒開口說過一句話。這讓葉觀火感覺到某種可疑的氣息。

觀察力敏銳是葉觀火為數不多的優點之一。雖然小女孩不開口說話的原因可能有很多,比如被驚嚇過度到失語,比如她極端內向怕生無法跟陌生人說話,又比如她本來就是一個不能說話的啞巴等等解釋。

但葉觀火明顯覺察到了小女孩不說話的原因不是以上任何一種。根據他的觀察,小女孩不說話的原因更像是......麻木絕望?

很難形容那種絕望麻木,如果非要形容的話,應該是花盡家裏所有的積蓄,在加上需要下半生至少還三十年的貸款終於買到了房子,卻在第二天早上被公司炒魷魚,回到家發現剛買的房子因為火災化為灰燼,卻又沒有保險賠償;還沒從這沉重的打擊中恢複過來,又突然有醫生通知自己身體患有絕症......

真是難以想象,類似這種情緒竟然會出現在一個小女孩身上,葉觀火第一次感覺自己有些不相信自己的判斷了。

......

八個人雖然有男有女,有老有幼,但好在還算是和平相處。在加上那個名叫楊建軍的男人,有一種讓人凜然的軍人的氣質,讓人在這種茫然無措的情況中下意識的對其折服。與是理所當然,臨時組成的小團體內其他人隱隱以他為首。在加上他似乎有過野外生存的經驗,一群人在他的指點幫助下,沒有胡亂的走散,而是聚集在一起尋找人跡。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當夕陽昏黃的斜輝靜謐沉默的落下山的時候,黑暗靜悄悄的爬上大地。

夜晚,來臨了。

......

數個小時的艱辛尋找,雖然還沒有找到人跡,卻找到了一間廢棄的荒屋。

雖然看起來似乎廢棄了很久,但這對眾人來說,無疑是一個好消息。雖然隻是一件荒棄的房屋,但卻證明這裏曾經有人居住。而人類向來是群居性生物,不可能單獨存在。由此可以推測出不遠的地方肯定有人類聚集的城鎮。

對於不遠處有人類城鎮這個推測,無疑讓一直心情焦慮恐懼的眾人,沉重的心情放鬆了些許。他們最怕的就是找不到人類的城鎮,畢竟除了楊建軍之外,其餘的人明顯沒有任何野外求生的經驗,這在深山老林裏麵長時間待下去十分危險。無論是找不到食物、或是被獵食的肉食性動物襲擊、或者誤食有毒的食物等等無疑都是致命的危險。

這間被葉觀火他們找到荒屋雖然看起來被人遺棄了很久,到處積累了層層塵埃,有些地方甚是破舊顯得極其陰森,還積滿了肮髒瑣碎的雜物。如果是平常的話,任何人都不會多看它一眼,別說是哪來住人,就是用來當庫房都嫌棄。不過,現在卻不是挑剔的時候,雖然有這樣那樣種種問題,但好在房屋有數個房間,還算夠大,足夠住下所有人,不至於讓他們露宿荒野。拿來湊合一晚上,卻也合適。

更重要的是這個荒棄的房屋不遠處,眾人還驚喜的發現有一個湖畔——

這下子,烤魚晚餐,有了著落。至少不必擔憂晚上餓肚子了。

......

雖然隻是短短的一個白天,但共同艱難詭異的處境卻是讓眾人頗有有幾分同甘共苦的味道,短時間已經足夠互相磨合熟識,組成一個初步成型的小團體,甚至具備了一些調和功能。比如因為處境不明,而在楊建軍的提議之下,自己和王大友在夜晚輪流守夜,以防不測。

沒有有人覺得這項提議大驚小怪,白天的離奇遭遇讓所有人都處於提心吊膽,杯弓蛇影的狀態。這項提議一提出,除了一直沉默的小女孩沒表態之外,所有人全員讚成。

......

夜幕下,吃完烤魚晚餐隨意躺在廢棄房屋之中閉目休息的葉觀火若有所思。

三個主要線索——莫名其妙的突然來到這個荒郊野嶺,周圍有跟自己同樣遭遇的另外七個人,事前全無征兆,初步懷疑為類似無規律的隨機挑選;其中一個小女孩沉默的可疑,雖然不知道是否是她參與謀劃,但似乎知道些什麽;發生的事件完全出乎常理之外,無法用常規思維解釋,甚至可以懷疑為某種超自然力量。兩個情景線索——陰森的森林,廢棄的荒屋......

“觀火兄,你睡了嗎?”就在葉觀火默默思考的時候,旁邊的劉權出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很多時候,很多事情,明明知道應該這麽做對自己最為有利,但卻往往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做不到。

比如現在的劉權。

白天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詭異事件大為震動劉權的心神,本來在學校打的好好的網絡對戰,忽然之間來到了完全陌生的荒郊野外,這種完全沒有辦法解釋的事情,往往最讓人恐懼。雖然因為有共同的詭異經曆的同伴,互相團結聚集在一起勉強鎮定了心神,但又在白天四處搜索,常年坐在電腦麵前不鍛煉的身體差點就支持不住。

那麽劉權最應該做的事情,就是好好休息睡覺,補充自己的體力精神。

但做不到。

身體非常疲勞,精神非常疲倦,卻就是無法入眠。

白天雖然勞累,但還有周圍人陪伴,但當夜晚一個人的時候,擔憂,恐懼,焦慮,不知所措等等負麵情緒好似一條毒蛇,緊緊纏繞身心,壓迫禁錮的讓劉權近乎無法呼吸。

當然,劉權也明白這些負麵情緒毫無正麵作用,隻會讓自己疲憊的身心更加疲憊。但人的思想就是這樣,無法控製,越不讓自己想就越忍不住想。

在靜靜躺了一會,確認自己確實無法以這種疲憊狀態入睡之後,劉權終於忍不住跟自己旁邊的葉觀火搭話,企圖以此慢慢平複深藏在心中的驚懼。

葉觀火沒有絲毫被打擾了思緒的不滿,平靜的回答:“還沒睡,有什麽事嗎?”

“......沒什麽事情,隻是想隔壁房間的姑娘們睡了嗎?”

隔壁的房間,當然指的是李小菲和程可欣以及那個小女孩的房間。

葉觀火並沒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平靜的說道:“我發現你並不會找話題。”

劉權愣了一下,接著苦笑:“啊,被你看出來了。不怕被你笑話,我確實是惶恐到睡不著。這事,實在是透著詭異,老實說現在我都有些做噩夢的感覺,難以置信這種邪門的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說起來,哥們你難道就不覺得害怕嗎?”

這是劉權一直藏在心理的問題。無論是誰都害怕吧?雖然網上很多人都說如果穿越如何如何,甚至幻想自己也穿越去成就一番事業,但真的突然遇到無法用自己常識去解釋的事件,來到一個完全陌生,沒有溫暖的房屋床被,沒有水電網絡,甚至連維持生命所必須的基本的食物和水源都不穩定的陌生地方;對家人的思念,對未知的恐懼,對未來的惶恐,甚至對自己生命還能否存在下去的深重憂慮......麵對這些,無論是誰都會恐懼吧?

“我當然也害怕。麵對現在的處境是人都會害怕。”出乎劉權意料,葉觀火坦率的一口承認,這讓劉權好受一些,不過看著葉觀火那平靜的臉色,絲毫看不出他到底哪裏害怕,讓劉權疑惑不已。

“害怕不是用來表露在臉上的。”仿佛看出劉權的疑問一般,沒等他發問,葉觀火就接著說道:“人要學會控製情緒,而不是讓情緒控製你。”

劉權仔細琢磨了一下,這還真是一句聽起來有道理的......廢話。

有道理是因為確實有道理,廢話是因為大家都知道,隻不過做不到。這確實是一句有道理的廢話。如果真的能控製自己的情緒的話,劉權也不會被負麵情緒折磨的睡不著。

看著劉權臉上的一臉不以為然,葉觀火就知道自己的回答大約被當成了隨口的敷衍。不過他沒時間也沒義務去向劉權解釋。很多道理就是這麽簡單,聽進去了自然是金玉良言,聽不進去自然就是廢話敷衍。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就是如此。說多了人家還不愛聽。最好的辦法,就是閉口不言。

沉默的空氣一時之間充滿了尷尬。

就在尷尬的氣氛下,劉權再次嚐試想要說點什麽驅散這尷尬;同時漸漸有了一些眉目的葉觀火已經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正在思索一路以來的線索作為印證的證據來證實這個猜想的時候,所有人的腦海瞬間出現一個冷漠肅穆的聲音:“在十秒之後傑森的追殺中,存活到天亮。結束後返回主神空間!”

傑森的追殺?主神空間?他們分別代表的含義到底是......還有這個能在腦海之中直接響起的聲音,看來可以確認為確實遇到了超自然事件。不過這些可以以後在考慮。隻是從字麵意思上理解的話,首先應該考慮的應該是......‘存活到天亮’吧......

這一係列思考,在電光火石之間就已經完成。旁邊的劉權還在一臉茫然,以為自己是否因為太過緊張惶恐而出現幻聽的時候,葉觀火已經霍然起身,全部注意力以最快的速度集中起來,敏銳的觀察四周的環境。

一時之間,嗚咽的夜風,昆蟲的鳴叫,都收入耳中。屋中的氣氛頓時變的緊張起來。

就在旁邊傻愣愣的劉權,還搞不清楚情況的時候,一陣激烈的類似物體碰撞的響聲徒然傳來,打破了沉靜的夜色。緊張但冷靜的葉觀火,剛剛準備出去查看究竟,一聲的淒厲的慘嚎,徒然響徹本來安靜的夜空!

接著好像被人徒然掐斷,在下一秒死寂般的沉默了下去。

葉觀火赫然變色,那聲慘嚎雖然太過慘烈,以至於聲音都大半變調。那葉觀火依然辨認出了,那是應該在外守夜的......楊建軍的聲音!

濃霧的黑夜下,空氣之中彌漫著焦慮不安,與盡力隱藏卻依然無法隱藏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