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潘生

人心難測,當真比妖還可怕。

李綺堂道:“如夫人,眼下事情鬧的很大,敬安少爺的事,在下和梅姑娘大可以幫如夫人瞞過米府。隻說托龍神爺護佑,敬安少爺平安救下,讓敬安少爺回到米府,可好?”

鈺霜姑娘斷然搖搖頭,恨恨道:“敬安在這裏,絕對活不下去……除非夫人死了,不然,她不會放過我們母子。”

我忙道:“米夫人做的孽,大可以跟米老爺說的……”

鈺霜姑娘低下頭,輕輕說道:“誰會信我?米府是夫人的天下,一直都是。從老爺的無嗣,到敬安的丟失,都是她一心一意想要的啊!你們幫的了一時,幫不了一世,我現下便是不人不妖的怪物……早知今日,還不若當初失了羽衣。死了反倒幹淨,”說著望向窗外,苦笑道:“我們姑獲鳥,最大的願望就是養育自己的孩子,可是,現下為了保護住孩子,我寧願跟他天各一方,永不相見,隻盼他平安喜樂。就算我養育不得,知道他好好的,也就是了。”

李綺堂思索片刻,猶豫道:“莫非……如夫人把敬安少爺,送出了宅子交於外人養育?”

鈺霜姑娘發出一種淒苦極了的笑聲:“哈哈哈哈……哈哈哈……掠別人家孩子收養的姑獲鳥。竟親手送走自己的孩子,這便是美夢成真的報應……妖就是妖,不配享最最想要的母子情深,天倫之樂……”

龍井道:“人世間的事情我不懂,那孩子平安,你也沒做甚麽孽,自己一手策劃的鬧劇,你要如何收場?”

鈺霜姑娘道:“龍神爺慈悲為懷,收了我也罷,但求莫要讓我兒回米家,留我兒一條活路。”說著頓首叩拜下去。

龍井撇嘴道:“我可是說一不二的龍神啊!孩子喜報早給說出口,供奉也開口要了,沒有辦法。隻得做做好事。”

說著長長伸了個懶腰:“為著這些供奉勞碌,真真不值……”

接著對鈺霜姑娘道:“把孩子帶回來罷!米夫人的事情,我給你想辦法。”

鈺霜姑娘一驚:“此話當真?”

龍井笑道:“吃人嘴軟,麅子肉可不能白吃啊!”

鈺霜姑娘忙跑了出去,不多時,便抱著錦繡繈褓裏的小少爺回來了:“我把敬安托給一對沒有孩子的夫妻……怕他們現下要失落了。隻願他們早生貴子。”便用臉與敬安少爺粉嫩嫩的臉龐摩擦摩擦。笑道:“要看龍神爺如何處置夫人了。”

這時外麵吵嚷著,早有家丁稟告,說祭祀已準備妥當,那家丁見了敬安少爺,驚的口中能吞下一枚雞蛋,連連嚷著:“神了……神了……”

忙去稟告米老爺龍神爺當真送回了孩子。

龍井吸吸鼻子,自言自語道:“花炊鴨子麽……”便不見了,想來是去吃供奉了,不知道他要怎生處置米夫人。

不多時,米老爺米夫人俱來了,但見米夫人見了孩子,喜的眉眼俱笑:“敬安……大娘可當真掛念著你……”便抱過孩子,全然不像之前那副

淡然的樣子,完完全全是愛孩子的母親一般,米老爺伸手要抱孩子。米夫人隻是舍不得放手,鈺霜姑娘靜靜笑著,輕聲對我說:“煩梅菜替我

多謝龍神爺……”

我心領神會的點點頭。

不知道龍井耍了甚麽花樣讓冷漠的米夫人轉了性,還是說米夫人仍是心口不一呢?但米夫人愛孩子的樣子,真真視如已出,著實不像裝出來的。

我和李綺堂不由相視一笑。龍井,現在真的做了一個神該做的事。我著實對他刮目相看。

待回了龍神祠,龍井早吃飽了,在供桌上打瞌睡,玉麵小飛鼠竟然也來了,正喜滋滋的在蒲團上剔牙。

李綺堂輕輕拉住我,悄聲道:“是吃人欲心的老鼠妖……”遂把我拖到他身後護住,便要掏出天罡箭來。

玉麵小飛鼠見狀,忙叩首哭叫道:“道長饒命!小的可未曾作惡!左不過小的修仙,吃了人欲心無數,隻差一味獨占之心,便可功德圓滿,做個地仙,前日裏才巧遇龍神爺,特托龍神爺想辦法,龍神爺神通廣大,這才與了小的一味,小的剛剛吃下,即將功德圓滿,道長切勿毀小的苦苦修行於一旦啊!”冬每上號。

瓜片插嘴道:“米老太的獨占欲!米老太的獨占欲!”

原來那米夫人心胸寬廣,竟是托玉麵小飛鼠吃下獨占欲之賜,龍井這個順水推舟,當真高明高明

李綺堂又驚又喜,不由道:“龍神爺當真了不起,實乃凡人難以捉摸的神通廣大!著實教人心生仰慕!”

我心下想著,妖界裏與玉麵小飛鼠的交易,竟環環相扣的解決了米府的紛爭,著實奇妙,可這究竟是龍井的運氣還是才智,倒也實在不好說。

龍井依舊閉著眼睛睡得正香,我突然覺得,也許,神就是神,凡人怎能猜到神的作為呢?我定是小看了龍井,龍井真真是個有本事的,所以,才有資格守護妖薄罷?

李綺堂告辭要回去,我也順路走出來,李綺堂笑道:“龍神爺就是龍神爺。”我突然也為信女的身份驕傲起來,很用力的點點頭。

我們並肩走在光溜溜的白鵝卵石小徑上,光禿禿的樹幹影子投下來成了交錯縱橫的紋路。天氣依舊響晴,也沒有風,寒氣自是凜冽,但陽光明媚,竟如春日般和煦,教人心裏暖洋洋的。

嗬氣成冰的日子到了,院子裏的水缸一揭開蓋子,早結了厚厚一層冰,倒不若井裏的水暖和。

咕咚一聲把水桶投到井底,用力拉起來,把清亮亮的水拎進屋裏,給爹幹活用。

冬至這寒冷的天氣,最宜吃餛飩。

餛飩是我最最喜歡的食物,一種食物,連菜,帶主食,還有湯,再沒有更全麵包容的了。

餛飩皮須得做的飛薄而有韌性,才能久煮不爛,我記得須在新麥子粉裏擱些堿水,這樣煮出來爽滑勁道,口感形狀俱佳。

混沌皮擀作三角小片,以精瘦豬腿肉剁作糜,冬菇冬筍切沫,蔥切碎,薑蒜搗成泥以紗布包了擠出汁水入餡,打個雞蛋,按量調入精鹽醬油料酒,便是餛飩餡料。

我最愛瞧爹包餛飩,隻見爹以筷子點了餡兒飛快抹在餛飩皮上,指頭一和,那三角皮兒便包裹了餡料,成了帽子形狀一個精致的餛飩,戲法一般有趣。

餛飩好吃,餛飩湯也好喝。紫砂鍋裏注入久熬的白色濃雞湯,小火燒開,輕輕滑入餛飩,撒蝦米,紫菜,待餛飩元寶似得鼓囊囊浮出水麵,便可盛入青花大湯碗,一勺一勺連餛飩帶湯,吃個痛快。

想來更深夜靜,就著小泥爐的炭火吃滾燙滾燙的餛飩,加些醬牛肉,真真是人活著一大享受。

甚麽時候梅菜我不用送夜宵,而是輪到我能暖和和的坐在屋子裏,等人送來吃食,大方甩銀子打個賞,瞧那人喜不自禁的道謝,才真真是出人頭地啊

煙雨閣風平浪靜了好一陣子,近來跟滿堂紅爭客人的情況似頗占上風,莫先生時時精神大好的到處吼叫,瞧得出生意不錯心情大好。

近日裏風雅之氣大盛,略有些身份的恩客們俱吟詠甚麽漏斷人初靜的,我也聽不懂許多,隻是有些姐兒未曾念書,難免尷尬,掃了恩客賣弄**的興致,倘若落下個不解風情的惡名,身價難免低些,是以莫先生不知道聽了誰的勸,竟招了位書生教姐兒念書識字,一時間青樓變做學堂,教姐兒們好一派叫苦不迭。

讀書人自是清高慣了,似將賺女人錢看做吃軟飯,是以非常難找,好不容易當真尋得了有才華的,莫先生怕先生委屈,吩咐須得好好待先生衣食用度。

昨才告訴我先生愛吃餛飩,喚我過了午與先生送去。

我倒一直想見見這煙雨閣的私塾甚麽模樣,好容易盼到了時機,忙喜滋滋的挎了籃子去瞧熱鬧。

不料進來姐兒讀書的前庭,倒見一個個姐兒愁眉苦臉的魚貫而出,大概通詩書的都不必來,而那不識字的現學又甚是遭罪,為著身價高,平素吹拉彈唱的練習亦辛苦至極,連當個姐兒都得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也當真是怪為難她們的。

我挎著籃子進去,但見一個頎長的穿墨藍長衫的書生背對我正望向窗外。

我忙問:“先生,可是教姐兒念書的?”

那書生回過頭來,倒不似一般書生文弱,反而濃眉大眼,頗有英氣,隻見他粲然一笑,唇紅齒白 ,聲音也是雄渾有力,道:“小生潘陽明,姑娘叫聲潘生便是。”

跟我一個小跑腿都如此平易近人,真是個好人呢!我笑道:“潘先生好,我叫梅菜,不過是點心鋪子跑腿的,這是莫先生教我給先生送來的餛飩。”邊拿出餛飩奉上。

潘生點點頭道謝,瞧人家吃東西自是不禮貌的,我正要道別,不料潘生倒像是個不拘小節的,邊吃餛飩邊問:“梅菜,你小小年紀便辛苦的跑腿,不知道有沒有上過學堂?” 慕/殘/文/學 ,如果你覺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