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麵子

聽說那徐立平素最是老婆奴,在劉奶奶女兒桂珍手底下俯首帖耳,不過聽說賣豆腐一般是後半夜才動手的磨的,這還沒到子時就來推磨,也當真辛苦。

我低聲道:“正山。我瞧清楚了,是熟人,劉奶奶家姑爺。”

正山搖搖頭,往徐立身後一指,隻見爛草堆裏,有一隻非常不起眼的鞋。

那鞋破爛的不成樣,鞋麵早瞧不出顏色,上麵補丁摞補丁,補丁又頂出洞,鞋底子磨的飛薄,一看就覺著沒得硌腳,這樣的鞋子,修都沒法子修,乞丐也不會要。肯定不知道誰扔在這裏不要的。

不過這有甚麽好看的?我不解的瞧瞧正山,正山依舊示意我不要出聲。

過了片刻,想徐立磨完了東西。隻見他細細的用炊帚把磨出來的東西掃到布袋子裏,抗到肩上便要走,不想他一邁步,那鞋子竟也動了起來,宛如有個隱身的人穿了,正一步一步的緊跟在徐立後麵。

我登時大氣也不敢出,留下腳印的,便是這個妖怪麽!真是鞋不可貌相,沒生命的器物成精,隻怕比有生命動物成精還要難些罷!這鞋精也怪不容易的?

徐立沒有瞧見我和正山,自顧往家走,那鞋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麵,吧嗒吧嗒。真的像是人穿在腳上踏在路麵的力道和聲響。

那徐立自也是聽見了,不禁回頭一望,可是他一停,那鞋子也停下了,就那麽擺在黑漆馬烏的路上,根本看不出甚麽異樣,那鞋子不過隨隨便便往哪一待,便隱了身一般,因為誰都不會對一隻爛鞋多瞧一眼。

想必徐立也聽說了鬧鬼吸元陽的事情,麵色很有些慌張,便加快了腳步,那鞋子亦步亦趨的跟著,倒真跟有人在後麵追逐一般。

徐立忍不住又回頭。自然還是瞧不出端倪,隻見他兩腿打戰,更加快了步伐,接著竟撒腿跑了起來。

鞋子不甘示弱,也高高飛起,遠遠落下。好似有人穿著它飛跑一般,自然更加響了,且步伐竟然與徐立一致,徐立多快它便多快,更添了幾分詭異。

正山拉著我緊緊跟上,我給他一拉,渾身輕飄飄,腳下竟似懸空一般,倒如同是在飛一般,不知道正山用了甚麽法術,似乎徐立也瞧不見我們。熱門

徐立本就住在這豆腐胡同,離碾盤這塊兒也就半個胡同遠,他人高馬大,邁步也寬,眼瞅著就到家門口了。就在這時候,那鞋子不聲不響的越過了徐立,在徐立家門口落下了一個暗紅色的腳印。

徐立著急忙慌,自是不曾留意腳下的玄機,這一步,眼瞧著便要踩上那個腳印。

說時遲那時快,正山急如閃電的過去推了徐立一把,徐立一個踉蹌便直直跌進了院內,未曾踩到那個腳印。

徐立似摔的不輕,口袋也跌了下來,裏麵的東西撒了一地,隻見他慌忙爬起來,東西也不要了,一瘸一拐的便衝進屋裏:“娘子……鬧鬼啦……鬧鬼啦

!”

屋裏登時亮起昏黃的光,接著便是桂珍那爆竹似得嗓門:“見鬼了麽?你這死鬼!大半夜鬼叫甚麽!”冬剛台劃。

“娘子……鬼……真的有鬼……”

“放你媽驢屁!不過教你多磨些麥子,你便推說甚麽有鬼,可不是偷懶麽!撒謊都這麽不像樣,養你幹甚麽吃的!”桂珍也是出名的小辣椒,一說話又脆又快,連珠炮似的。

“真的!那鬼跟著我,還推了我一把呐……”徐立的聲音可憐巴巴的。

“滿嘴胡沁,看老娘不扯了你的耳朵就酒!”

“嗷……娘子饒命……”

這徐立看來是倒了大黴了。

正山拉著我再去尋那鞋子,鞋子已然沒有了蹤跡。

我忙問正山:“你可看見了那鞋子?哪裏去了?”

正山搖搖頭:“給他跑了。”

今日正山說話言簡意賅,真是有些不大習慣。

我這才想起來,事情突然,我竟忘了吹哨子教那繁露前來,不禁懊惱的捶胸頓足。

我因道:“不若再去尋它!對了,可否告訴繁露姐姐一聲?”

正山搖搖頭:“妖氣不見了想是躲了起來爾叫那小妖也沒用。”

我隻好歎口氣,可惜了剛才未曾吹哨,也許那繁露倒是個有本事的,能教妖界首領派來緝拿那爛鞋妖怪雀舌,定然身手不凡。

正山道:“天色也太晚了吾先送爾回家明日再來捉妖。”

歸家途中,正山頻頻回頭,不知道在看些甚麽,問他是不是怕爛鞋妖怪追上來,他也不愛答話,當真出奇。

本以為那雀舌給正山嚇跑了,不想第二天又鬧的沸沸揚揚。

我才起來擦桌子,便從門口瞧見劉奶奶的豆漿攤子圍著密密匝匝的人,原以為今日劉奶奶家生意好,不料細細一看,倒沒多少買豆漿的,人們隻圍著徐立。

徐立指天指地,不知口沫橫飛在說甚麽,我忙扔下抹布前去湊熱鬧。

但見徐立一反往日沉默寡言的模樣,道:“咱可是當真瞧見了,那個鬼直在我身後追我,哎呀呀,你們還別不信,吸元陽之事確實是真的!”

一個大嫂子問道:“徐立,你可是親眼所見?可說的出那鬼甚麽模樣?”

徐立拍拍胸脯:“咱瞧的一清二楚!就跟在咱身後頭,穿著一身白衣,披頭散發,一條舌頭伸出來得有二尺長!伸著十根長爪子就要抓咱!口中還烏魯烏魯的叫喚,可當真凶險!”

這徐立當真吹牛不打草稿,雀舌不過一隻爛鞋,竟然給他描述的如同吊死鬼一般。若不是我昨日也親眼所見,聽他這繪聲繪色的,也得信上幾分。

又有個老頭兒問道:“既然如此凶險,怎地你今日還活蹦亂跳的,沒給那鬼吸了元陽?老夫昨日在回春堂瞧見那幾個倒黴的漢子,個個霜打的葉子一般,說話都沒幾分氣力

。”

徐立忙道:“咱可不是那草包!雖說那鬼直撲過來,帶著一陣子旋風,咱七尺男兒,豈會怕一個死物?咱抬腳一踹,那鬼便近不得咱身側,咱瞧那鬼,也有幾分怕人,順便把麥子口袋信手一掄,那鬼便給咱掄的遠遠的,嚇的夾腳跑了,咱這才回家睡覺,你瞧瞧咱這身板,怎會給那鬼物吸了陽氣?”

直把一眾人說的一愣一愣的,早有人喊起來“英雄啊”“虎膽啊”,一個年輕媳婦也嬌羞的說:“平日見劉家姑爺不言不語,是個老實人,不想遇事當真膽色過人,連鬼物都不在話下,實實教人佩服的緊。”

人們又是喊好又是佩服,那小媳婦忙道:“劉家姑爺是個真英雄呐,就算那打虎的武鬆,想也沒有劉家姑爺這好身手,劉家桂珍姑娘真真好福氣,竟覓得此般好夫婿,不比我家那口子,嚇的工也不敢多做,太陽不落山便著急忙慌的趕回家,白白少賺許多銀錢。”

這徐立道:“莫怕莫怕,這為人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想那鬼物,有甚好怕,就算死了,咱大不了也化個鬼,瞧誰鬥得過誰!”

這一番豪言壯語,當真不怕牛皮吹破。

有人忙道:“那這紫玉釵街的吸陽氣鬼,可得教徐大哥多費心了!不若多找些精壯漢子,夜裏出來巡視,教那鬼再不敢現身!”

徐立一聽,這才臉色灰白,旁邊人噪嚷起來:“對對對,隻要跟著徐大哥,咱們都不怕!”

“徐大哥,兄弟們都跟著你,把那鬼物趕出去!”

“算俺一份!男人若連家園也保護不得,哪有臉見老婆孩子!”

徐立慌了神,剛要開口,不想桂珍急火火的跑了來,怒道:“徐立!你放著麥子不碾,跑來這裏吹甚麽牛?說的天花亂墜,老娘都聽不下去了!”人們一聽,不禁麵麵相覷。

桂珍哼道:“鄉親們,我家這漢子,平日裏踹兩腳都蹦不出個屁來,就憑他,還能捉鬼?”

一個大娘忙道:“桂珍呀,剛才徐立紅口白牙,說是見了鬼了,這是咋回事啊?”

桂珍一聽,啐道:“昨日白日裏餘了些麥子不曾碾完,這不晚上得了空,教他去胡同裏那碾盤多做些活,不想沒半個時辰,哭爹喊娘的便回來了,一屁股摔在院子裏,麥子撒了一地,直說見了鬼,誰知曉怎麽回事!我隻瞧見他連滾帶爬進了屋,幾乎沒嚇的尿濕了褲子!”

人們一聽,議論紛紛,徐立人前丟了麵子,就算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一張臉又紅又白,跺腳:“你這老娘們家家,知道個啥!”

桂珍豈是好惹的,一聽徐立有些掛不住,哼道:“你可快歇歇罷!還好意思來這裏吹牛,昨日嚇的哆哆嗦嗦,半個豆腐胡同的人都聽見了,你當街坊鄰居都是聾子麽?傻八!”

徐立實在無言以對,隻得從天上墜到地下,顏麵掃地,再不敢吹噓,分開人群便急急走了。

一個大嬸子勸道:“桂珍呀,當著這麽些人,也不給你家男人留些麵子,他這樣,你臉上也不好看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