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曹地府,亡域死境,萬物生死皆由此,其主為閻王,天地孕生。

地府幽冥門,鎮守著十惡不赦不可投胎的惡鬼,千年前,地府動**不安,幽冥門中惡鬼趁機衝破禁製,十殿閻羅齊齊上陣才堪堪鎮住,但也因此身死魂消。

地府因此陷入無盡的混亂之中,忘川欲斷,奈何橋險塌,靠著餘下的鬼神們才堪堪維持住秩序,但缺少了地府之主的媒介,整個陰曹地府幾乎人界斷聯,信仰功德幾近於無。

千年後,十殿閻羅殘留的絲縷靈氣才孕生出了地府新王,名為棲無。

棲無誕生時,千年下來沉積籠罩地府的鬼煞之氣刹那間仿佛被驅散開來,鬼和鬼神都獲得了片刻的寧靜。

眾鬼神都以為迎來了新希望,直至一聲嬰兒的啼哭響徹整個地府,大家隻見到一個嗷嗷待哺,水靈靈的女嬰。

鬼神們麵麵相覷:“我去…”

判官眸色陰沉:“愣著做什麽,找奶過來。”

今天的奈何橋洞也被形形色色的鬼擠滿,這些年地府積攢了太多沒投胎的鬼,鬼煞之氣愈來愈濃,連帶著地下的風雨都凍魂入骨,尋常的鬼根本受不住。

加上地府與人界連接頗微,人界也提倡環保祭祀,所以地府的鬼幾乎收不到祭品,隻能隨便找個地方避避風雨,確保在投胎前不會魂飛魄散。

“往那邊擠擠,我這兒要沾到忘川水了,你這鬼怎麽不懂先來後到的道理啊!”

“簡直是放肆,今天的橋洞明明本將軍先搶到的,你們居然膽敢與本將軍擠!”

“醒醒大將軍,現在都什麽時代了 ,收起你那套封建思想!”

“怎麽要打架是不是!”

拉著新鬼路過的鬼差聽到後怒喝:“都老實點!誰敢打架!”

新鬼見到這一幕,震驚問:“天惹,這老古董不會排隊投胎排到現在吧?那我得排到什麽時候去?!”

鬼差默了默,委婉地說:“不好說,不過按照你的死亡時間,要不你也先下去跟前輩們取取經找個好位置擋雨?”

話才說完,一陣陰風吹過來,周圍頓時被凍得鬼叫遍野,新鬼的表情裂開,抖著唇:“鬼差大哥,別這樣!我給你錢,你給我插個隊行不行?”

一直在旁聽的鬼同情地看著他:“看你這打扮,也是2022年的鬼吧?現在陽間都提倡環保祭祀,你哪來的錢?”

新鬼期待地轉向一旁的鬼差:“我家裏人沒給我燒點豪宅什麽的?”

鬼差默默拿出一束**:“這是你的祭品,我們隻能幫你到這裏了。”

新鬼:“……”

看他一臉生無可戀,鬼差又安慰道:“別擔心,我們新閻王大人已經上任了,估計地府的秩序很快就會恢複,投胎速度也會加快。”

這時,有幾個頂著老虎頭的鬼差拉著幾頭牛從另一頭逆著鬼群走過來。

新鬼到地府見到了這麽多鬼,倒是不覺得這種鬼差奇怪,隻是問:“這些牛為什麽要倒著牽?”

鬼差:“估計是牽到閻王殿的吧?”

“啊?”

“今天地府的風更冷了些,估計閻王大人該喝奶了。”說著鬼差還鬆了口氣,拍拍新鬼的肩膀,“你運氣不錯,如果閻王大人喝奶喝飽了,這段日子你們都會輕鬆很多。”

新鬼:“???”

什麽東西?閻王喝奶?

怎麽著,2022年的新閻王都是喝奶的?

鬼差離開後,已經占據了自己領地的將軍轉過頭,他一臉鬼煞之氣,看得出來在地府待了很久了,這會兒惡狠狠地對眾鬼說:“現在這新閻王還是個在喝奶的孩子,我看這地府遲早要完,等哪天本將軍起個義,掀翻這地府,帶你們去人間逍遙…”

狂妄的話音在看到奈何橋上的身影時徒然消失。

橋上傳來的聲音微沉,壓迫力十足:“你很狂啊。”

眾鬼聞聲看去,隻見奈何橋上站著一個身穿紅色長袍的男鬼,男鬼頭戴錦冠,手持玉筆,長袍上隱隱閃著微光,像是極為複雜的符文。

新鬼直接被這個“鬼”給看呆,如果說之前的將軍煞氣重,那麽這個男鬼的煞氣更重,即便長得年輕像個明星似的,也擋不住那周身令鬼膽寒的氣勢。

男鬼的眼神掃過來,周圍的鬼都不敢出聲,而那個叫囂的將軍直接被騰空拔起,轉眼間就被那位紅衣男鬼給掐在了手裏。

將軍鬼全然不見了剛才的威風樣子,嘴裏大喊著:“判官大人饒命,是我口不擇言,是我不該!”

原來是判官。

然而判官聽也沒聽他的求饒,掐著鬼就扔到了一邊,交給一旁的鬼差:“帶到罰惡司,去看守幽冥門一月。”

其他鬼現在更是不敢說話,在判官離開後才敢喘口氣:“這判官大人真是比惡鬼還可怕,脾氣也是一天比一天差了。”

“我懷疑小閻王還沒長大,都得被判官掐死。”

“神仙模樣,惡鬼脾氣。”

“不過新閻王是喝奶的小孩,是真的嗎?”

另一頭的閻王殿裏此時的氣氛也有些凝重,十分安靜,但還是能察覺到在場各位有些不安,直至看到殿外的虎頭鬼差拉著幾頭牛進來。

虎差道:“我們妖冥使今天從死了的那些牛裏挑了幾隻品相好的,這不老大就讓我們送過來了!”

坐在最外麵的孟婆起身:“也好,先擠一些給大人。”

“這都好幾個月沒有能喝的奶了。”孟婆邊擠邊歎氣,“這地府也沒什麽能給她吃的。”

始終是死了的奶牛的奶,時間一久鬼氣太重就要不得了,所以這奶也沒擠出多少來。

城隍抹了把臉:“這裏喝完,大人應該的靈力就會高一些,到時候我們跟人界的連接也會強一點,我城隍廟那些祭品就能再換一些奶過來。”

這時判官蘇聞從外麵走進來,滿臉鬱氣,讓人望而生畏。

孟婆和城隍早就習慣了他現在的樣子,孟婆脾氣好一些,溫聲問:“幽冥門那邊怎麽樣了?”

蘇聞臉色更差:“才消停幾天,現在又開始了。”

“大人喝了奶就好了。”孟婆端著剛擠出來的奶走進了閻王殿裏麵,兩個妖冥使的虎差也不敢觸判官大人的黴頭,忙牽著現在已經用不著的奶牛走了。

整個閻王殿隻剩下了判官蘇聞和城隍孔凜。

孔凜:“你被幽冥門那些東西影響,身上的煞氣越來越重了。”

蘇聞皺眉:“知道。”

“還好現在新閻王已經誕下,日後會輕鬆一些。”

蘇聞緩緩扯了下唇:“如今天地靈氣稀薄,十殿閻王換來一個喝奶的小孩,輕鬆?”

他越說神色越冷,身上的煞氣越重,竟然比幽冥門內那些惡鬼都要讓人膽寒幾分。

孔凜懂他現在的心情。

誰也沒想到這個新閻王居然是一個乳臭未幹的嬰孩。

現如今三年過去,嬰孩長大了些許,但也終究隻是個孩子而已。

唯一讓諸鬼神欣慰的是,這個孩子仿佛自帶能夠讓地府這渾濁鬼氣安定下來的靈氣,自她誕生時起,原本躁動不安的地府眾鬼皆漸漸平靜了下來,換得了地府這三年短暫的太平。

隻是,一旦小閻王餓了,那麽這份安寧就會被打破些許。

孔凜道:“好歹是有希望了。”

蘇聞沒說話,他也能感受到,孟婆拿著奶進去後,周遭那些汙濁的鬼煞之氣就被驅散了許多。

孔凜道:“現在小閻王也懂事了點,地府和人界之間的關聯也慢慢重新建立起來了,我們想想辦法,看看怎麽才能讓重新得到信仰功德,這才是能穩住地府的永久之策。”

蘇聞看向破舊的閻王殿內,俊眉就沒舒展開過:“得到信仰功德,需要人界信奉新閻王。”

這個結論讓孔凜也沉默下來。

如今信仰愈少,十殿閻羅尚且得到的不多,更別論新來的小閻王了。

兩個鬼神坐在一起愁眉苦臉時,一聲清脆的童聲從殿內傳了出來:“孟婆婆,我喝飽了的。”

女娃娃的聲音一出,兩個原本心裏滿是鬱結的鬼神刹那間像是被洗滌了一般,心裏頓時一輕,神色都放鬆了不少。

孟婆也在柔聲道:“大人,您是閻王,麵對下屬要自稱本王。”

不多時,女娃娃的聲音再一次響了起來,充滿了稚氣,卻又舒緩動聽:“好的,孟婆婆,本王已經喝不下奶啦。”

外麵的兩位鬼神大人:“……”

隨著女娃娃的聲音落下,一大一小兩個身影也從裏麵走了出來。

孟婆手裏牽著一個看起來三歲的小女娃崽崽,穿著小號的閻王法袍,頭上戴著一個小小的流朱方冠,眉心一點朱砂紅,粉雕玉琢,雙目水潤純淨,一手被孟婆牽著,一手抱著孟婆自製的奶瓶,搖搖晃晃走出來。

蘇聞和季凜同時站起來:“見過閻王大人。”

見著兩位鬼神,小閻王眨了眨眼,吐字倒還算清晰:“不用客氣。”

雖然年紀小,但因為是天地孕生的閻王,地府的一切變動小閻王還是懵懂知道,她鬆開了孟婆的手,走到蘇聞麵前,抿著唇將手搭上他的手背,隻輕輕一碰,蘇聞周身的煞氣就消了不少。

小閻王抿著唇,輕聲道:“那些惡鬼欺負你了。”

篤定還帶著關心的語氣。

蘇聞愣了愣,他多半時間都在幽冥門,一去便是幾月半年的,跟小閻王的接觸不如孟婆和城隍的多,倒還是第一次這麽近的跟她說話,上次見麵她吐字還沒這麽清晰呢。

麵前的小閻王又長高了些許,仰著頭看他眼神,認真又擔憂。

蘇聞從來沒有過這麽平靜又有些無措的時候,片刻後,他才反應過來搖頭:“沒有。”

小棲無一聽就知道他在對自己撒謊,這些大人鬼神都是這樣的,她默默先將麵前判官身上沾染的煞氣驅散掉。

而後歪著頭想了想,小手拉住了判官的手指,輕輕拍了拍:“你不要怕,受欺負了告訴我…”

意識到剛才孟婆婆教了自己的那些,小棲無又改口:“告訴本王,本王會給你…給你…”

她絞盡腦汁找合適的詞,最後勉強說:“給你欺負回去。”

聽到這話,三個鬼神皆是哭笑不得。

蘇聞被一個小孩這麽保護,有些說不出來的怪異,但又不覺得討厭,手上軟綿綿的觸感更是讓他覺得有些飄飄然。

三個大鬼神都不說話,小棲無想安慰一下他們,於是將自己的奶瓶放在了一旁的陳舊木桌上,稚聲稚氣地鄭重道:“辛苦你們了,本王,請你們喝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