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隨軍(下)

穿好衣服,韓非正要把寶劍掛上,李微燕一把拉住韓非道:“別急。”韓非停下來,隻見李微燕打開一個箱子,從裏麵捧出一套皮甲來。

“我又不需要上陣殺敵,穿什麽甲?需要我上陣的時候,這仗也沒得打了。”韓非滿不在乎的說,李微燕撅著嘴巴,拉住韓非道:“不行,戰場上刀劍無眼,萬一挨上一下,穿著皮甲也能擋一下,這可是我回門時從我哥那搶來的。”

眼下正是處夏時分,天已經開始熱了,穿的這麽整齊韓非覺得熱的慌,還顯得累贅,頗不情願的拒絕道:“我看還是別穿了,麻煩的緊。”

李微燕見韓非拒絕,也不說話,隻是捧著皮甲,默默的看著韓非,眼睛已經開始濕潤。這招對當真是立竿見影,韓非趕緊的笑道:“不哭不哭,我穿還不行麽,你說穿啥就穿啥。”

“這可是你說的哦……,還有這個護心鏡也掛上。”李微燕立刻破涕為笑,把皮甲往平兒的手上一塞,轉身又摸出飯盆大小的一塊銅做的護心鏡來。韓非這才察覺著了道,已經為時晚矣,隻得苦笑著任李微燕擺布。

總算是一切都穿戴完畢,這一打扮起來,韓非還真的有幾分威武英氣,李微燕後退兩步,滿意的看著自己的傑作,轉念一想韓非這是要去上戰場,心裏既有擔心,又有不舍。搶上兩步,李微燕雙手抱著韓非的腰,臉貼著韓非的胸口,眼淚不自覺的湧了出來。

這時候任何安慰都顯得多餘了,韓非隻是默默的站著,感受著麵前這個隻有十六歲,卻已經是自己妻子的女人給予自己的那份溫情。

“時候不早了,小姐。”平兒在一邊提醒了一句,李微燕這才放開韓非,回頭對平兒道:“你得叫我夫人,韓夫人。”

“是,夫人。”平兒嘴角溜出一絲笑來,糾正了一下稱呼。

“夫君,該上路了。”李微燕擠出的笑容實在有點難看。

妻子送郎的場麵有點感人,氣氛也有點凝重。

“這個,等一下,我先去裏麵方便一下,不許偷看哦。”韓非來了一句破壞氣憤的話,一溜煙轉到屏風後麵去了。

為自己傷感的情緒感動不已的李微燕,氣的對著韓非的背影喊:“夫君,你討厭。”

韓非剛才突然想起來,自己這次雖說隻是去看看,萬一真的出點什麽事,戰場上任何一個小兵都能輕易的做了自己,不行,得帶上防身的寶貝。

韓非衝到裏麵,找到自己挖開的那塊磚頭,伸手從裏麵掏出手槍來,往懷裏一塞,這才算有了安全感。

……

夫妻倆步出裏間,來到外麵的院子裏時,迎麵走來一身戎裝的季子曾,見了韓非便躬身道:“公子,可以上路了。”這時韓非才注意到,一直沒露麵的喜兒也跟在季子曾的身後。

“季老,您這是?”韓非不解的問。

季子曾微微一笑道:“此去多少有點風險,軍中不得帶女眷,喜兒這丫頭昨夜就上老奴那,讓老奴,想辦法護公子周全。老奴這把老骨頭還能動,必定護著公子平安歸來,請夫人和喜兒姑娘放心就是。”

難怪看不見喜兒,原來這丫頭是去找季子曾了,說起來季子曾是從宮裏出來,還是個頭目,本事自然是不小的,不然喜兒也看不上。

韓非被喜兒這份心給感動了,走到喜兒麵前,抱了抱喜兒回頭道:“我不在家的時候,大家拿喜兒當夫人一般的對待。”

韓非也知道這樣做可能會招來李微燕的不滿,還是這樣說了,對於從不主動要求什麽的喜兒,韓非能給的也隻有這點了。說完話的韓非,朝李微燕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李微燕原本還真的有點不高興,按理說這事應該和自己商量。不過看到韓非目光中的抱歉,李微燕心裏的疙瘩也平複了許多。

坐上季子曾看的車,看著大門口為自己送行的女人們逐漸變的模糊,韓非心裏不禁微微一酸,生離死別在任何年代都無法避免,前世裏送走母親的痛苦曆曆在目,今後自己需要做的是讓每一個自己身邊的親人,都能感覺到自己的愛,感覺到幸福。

來到校場外,微微的晨幕中,遠遠的就能看見一些普通百姓站在遠處望著校場。進入校場一排排士兵已經整齊的站好了隊型,氣氛立刻變的沉重起來。這就是戰爭啊,這一去前途如何不知道,這一去會有多少人回來也不知道;一排排無聲的士兵,似乎在用沉默表達著些什麽。想到校場外那些百姓,再想想自己家裏的女人們,韓非的心情也變的肅穆起來。

這年月出征前還有些程序要走,進入中軍大帳,點卯之後,韓非才發現,太子韓安也在場。韓安是來主持祭祀的,求上天保佑此戰能勝。

繼嗣儀式結束後,大將軍李震這才一一派下將令,大軍出發。作為監軍,韓非享受了和李震同車而行的待遇。

大軍徐徐出城,沿途前來為大軍送行的百姓無數,不時能聽見有婦孺的喊聲,孩子的啼哭聲。

“孩子他爹,一定當心啊。”

“我兒,一定回來啊。”

“兄弟,保重啊。”

如此氣氛中,軍中士兵也無人說話,隻是有人偶爾的回頭揮揮手,看著這場麵,韓非的心頭出現詩聖杜甫的名作《兵車行》

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

耶娘妻子走相送,塵埃不見鹹陽橋。

牽衣頓足攔道哭,哭聲直上幹雲霄。

道傍過者問行人,行人但雲點行頻。

或從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營田;

去時裏正與裹頭,歸來頭白還戍邊。

邊亭流血成海水,武皇開邊意未已。

君不聞漢家山東二百州,千村萬落生荊杞。

縱有健婦把鋤犁,禾生隴畝無東西。

況複秦兵耐苦戰,被驅不異犬與雞。

長者雖有問,役夫敢申恨?

且如今年冬,未休關西卒。

縣官急索租,租稅從何出?

信知生男惡,反是生女好;

生女猶得嫁比鄰,生男埋沒隨百草!

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

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

這裏不是唐朝,也不是鹹陽,但氣氛卻是一樣的,感情也是一樣的。這種場麵,被曆史無情的一次又一次的重複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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