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宮變(下)

嫪毐打架的時候吃了點虧,酒勁上來倒是不覺得疼,就是傷了麵子,他現在堂堂假父,竟然有人跟他輪拳頭,貨真價實的幹了一架,肉疼不疼不要緊,這要是他就這麽放過了那個家夥,豈不是以後人人都可以騎到他頭上來了。

被人勸回了宮,本來想到太後麵前去鬧騰一番的,轉念一想,今時今日他如果連一個小小的完顏泄都收拾不了的話,也就不必混了。酒勁未消,打了一架也累了,收拾那完顏泄也不急在一時,嫪毐索性回到自己房中,躺在床上沉沉睡了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耳邊有人在輕聲呼喚,嫪毐醒了來,覺得一陣口幹舌燥,睡意未盡,見喚醒自己的人是自己身邊的一個小太監,不耐的問道,“什麽事?”

那小太監也煞是機靈,見得嫪毐嘴唇幹涸,將早就準備好的水遞了上去,一邊道,“回假父,有兩位大王身邊的近侍求見,小的見他們神色焦急,又是深夜前來,怕是有要事,這才來擾了假父的清夢。”

嫪毐聞言精神一振,立即坐了起來,接過小太監手中的碗,道,“請他們在外廳稍等片刻,說我即刻就去。”見得小太監低應,退出去,嫪毐一口喝盡碗中的水,隨手將碗放在一旁,幾個內侍上前服侍他穿衣,收拾停當,大步走了出去。

贏政身邊的人。嫪毐平日裏沒少打點,深夜來訪,又是贏政親政地緊要關頭。嫪毐對贏政,從心底還是有些害怕的,贏政雖然不太理會嫪毐,嫪毐每每不小心看到贏政的時候。贏政眼裏的光芒總是讓嫪毐覺得渾身不舒服,像是野獸的光芒,隨時會反撲過來,把他撕裂成一片一片的。嫪毐此刻還是在顧及贏政,嫪毐不笨,知道以往地行事之所以一帆風順與贏政一直不管不問有關係,對付一個呂不韋,嫪毐倒是不怕,如果再加上一個贏政,皇帝雖小。卻是正統,朝中還是有許多勢力是唯王命是從的,如此一來,嫪毐的勝算可謂小之又小,如今聽說贏政身邊的近侍深夜造訪過。怕的是自己離開鹹陽這麽久,而呂不韋常伴贏政身邊,說上幾句壞話,兩人達成默契的話恐怕嫪毐還蒙在骨子裏。嫪毐哪裏知道,贏政早就把他和呂不韋當作眼中釘。隻待有機可乘便要除去。

嫪毐匆匆來到前廳,剛進門,就見到兩道身影迎麵而來。原來是肆佐和弋竭兩人等的久了又不敢擅自闖入,在這廳中幹著急,終於把嫪毐給盼來了,也顧不得禮數,一直衝到嫪毐麵前,肆佐陰沉著臉色,道,“不好了,出事了。”弋竭在一旁慌張的點頭。

嫪毐心頭一緊一手拉肆佐一手拉弋竭向廳內走去,“不著急,兩位遠道而來,還是進廳內說話吧。”肆佐和弋竭心頭雖然焦急,也不敢反駁嫪毐,加上站在外麵沒準讓有心人看了去,他們日後也不好交代,順從的跟著嫪毐走了進去。

嫪毐拉著兩人走進廳內以後,待到三人並肩坐到席上,這才問道,“不知道兩位公公深夜到訪有何事?”

弋竭看嫪毐毫無防備的樣子,此次他們兩人前來是因為平日裏收了嫪毐不少好處,卻未曾替嫪毐辦過什麽事,以前在鹹陽地時候也沒少喝嫪毐的酒,到了這危機關頭,念起當日情分就想著如何救嫪毐一命,否則待到大軍一到,嫪毐就算有太後護航,也保不下性命來。弋竭道,“假父與太後的事大王已經知道了,如今正在調動鹹陽城的軍隊,大王這是下了狠心了。”

肆佐接著道,“我兄弟二人聽見大王與韓非密謀此事,聽到一半便有人來了,也不知到底如何,不過韓非似是領了王命回鹹陽調兵,趁著時間尚早,假父還是收拾細軟趕緊逃命去吧,看大王的言辭,怕是對太後……”肆佐說到一半,弋竭拉了他一把,肆佐這才噤聲。

嫪毐聞言身體一震,此刻太後宮中還有兩個繈褓中地嬰兒,而太後本就生的嬌媚,對嫪毐的要求幾乎是有求必應,兩人同寢同食,到了生下他們第一個孩子的時候,更是對嫪毐的事全盤支持,若說嫪毐對太後沒有感情那是不可能地,如今到了這關頭,一旦贏政一死就由嫪毐和太後的兒子即位,嫪毐對這到手的權利富貴自然放不開來,再想想自己收下地三千門客,嫪毐暗討,就算沒有必勝把握,也有一拚之力,現在贏政身邊的人不多,祈年宮守備不算森嚴,隻要能一舉拿下贏政,這大秦還是太後說了算的,而太後說了算自然就是他嫪毐說了算了,想到這裏,嫪毐感激道,“多謝兩位在嫪毐危難時刻前來報信。”

弋竭道,“假父不必如此,假父待我們兄弟二人一向仁厚,我們兄弟二人無以為報,假父此刻還是速速收拾一下趕緊離開吧。”說罷從席上站起,與肆佐告辭,嫪毐也不多做挽留,命人取了些許財物,送了兩人離去。

嫪毐得了消息,連夜趕到大鄭宮,太後已經歇息,宮女太監見到嫪毐也不阻攔,嫪毐直奔太後的臥室,把熟睡中的太後給喚了起來。

太後正睡的迷糊,見到嫪毐偎了上來,嫪毐卻不像往日般的熱情,反而冰冷冷的推了推她,口中道,“出大事了,贏政要殺我們!”

太後今日方才見了贏政,隻覺得這個兒子比往日更加的難以琢磨,不過兩人久了沒見,見到自己兒子長成到可以親政地年紀,太後是又高興又擔憂,這心頭百味交織聊了許久才分別回宮,在床上輾轉反側許久,剛睡著嫪毐就來了,偏偏又是說了這麽驚人的一個消息。太後驚訝的從床上坐了起來,露出粉嫩的背脊,若是在平日,嫪毐之能自然早就按耐不住了,今天的嫪毐卻是隻是吞了口口水,臉上盡是焦急的神色。

“到底是怎麽回事?”太後一急,算是完全清醒了,拉住嫪毐的手問道。

嫪毐側身坐在榻上,緊緊的握住太後芊細的手,神色中是無盡的擔憂,道,“贏政不知從哪裏知道了我們的事,說是要將你我千刀萬剮,還要將我們的孩兒殺死,還好我素來與他身邊的內侍交好,在這緊要的關頭報信,否則你我沒準明早就無聲無息的死在各自的床上了,而我們的孩兒也不得活命。”

太後一驚,握住嫪毐手的手抖了一下,神思恍惚的問道,“怎麽會這樣?政兒他……”太後實在不太敢相信白日裏還與她談笑的兒子此刻竟然要殺她,理智卻告訴她,依照著贏政的性子,知道她做出了這等事,又打算在贏政死後把王位給她和嫪毐的兒子必然不會放過她,一時間淒然,母子相殘竟然就在眼前。這其實是早就料到可能會出現的局麵,不過作為一個幸福中的女人,她一直都不願意去想,不願意去麵對罷了,事到臨頭,都還是鴕鳥心態,有幾分期盼這不是真的。

嫪毐見太後如此,心中一陣煩躁,原以為這個女人已經把一切都交給他了,卻不想在這緊要關頭又狠不下心了,道,“到了此刻你還隻是想這他麽?且不說你我的性命,想想我們兩個還在繈褓中的孩子吧,贏政要殺我們,我們難道就這麽坐以待斃麽?”

太後搖搖頭,皺起秀眉,問道,“那該如何是好,要不,我們立即離開這裏?”

嫪毐一聽太後言辭,竟然想放手這到手的榮華,自然不願意,甩開緊握住他的手,狠聲道,“贏政下了狠心,從鹹陽桓齕處調來了的兵馬,便是要將你我置之死地,你身為大秦太後,試問,這普天之下哪兒還有我們的容身之處,若真是要走,怕是連這雍城也離開不了。即使能離開,尋得一所安靜居所,你又怎麽忍心讓我們的孩兒受著顛沛流離之苦?”

太後聞言,失去溫暖的雙手交握,輕輕的歎息了一聲,她本是聰明的女子,怎會不知道其中厲害,一切皆是剛剛睡醒,關心則亂,畢竟贏政是她的兒子,太後精神飽受刺激這才失了往日的判斷力,聽得嫪毐的話,心知這是到了盡頭,隻是如今怕是一個你死我亡的局麵,一麵是自己的親生骨肉,一麵是自己心愛的男人,真要她下這個決斷,卻也為難了她。

嫪毐見太後心思已有動搖,將手放在太後肩上,道,“若想要保得我們一家四口安康,為今之計,隻有趁桓齕的兵馬沒到,立刻發動政變,攻打祈年宮,拿下贏政殺了。然後再想辦法出去呂不韋,這大秦天下便是我們的了,日後也不必再為這些事擔憂。”

太後低頭,擔心的道,“宮裏的兵馬如何肯聽你調動?”

嫪毐道,“借太後的玉璽一用。”

太後看著嫪毐堅定的神情,良久,從枕下摸出一串鑰匙遞給嫪毐,閉目道,“你自己去了取吧。”

……

是夜,嫪毐糾集門下三千門客,調動三千宮內守衛,率眾浩浩蕩蕩的奔向贏政所在的祈年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