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蓉連衣服也顧不上換了,她當下做了決斷,拉起陸晟的手就往醫院趕。

但願一切都還來得及,長官能夠原諒他們。

鬱識臉上用了幻麵,麵部表情看不甚清楚,至少韓斯年就沒看出來不對勁。

但聞恪看出來了,鬱小識眼神飄忽,遲遲定不下焦距,頗有些躲避的意思。

聞恪以拳掩唇,清咳一聲,“是,這件事還要勞煩韓醫生保密,不要對外宣揚。”

“這是當然。”韓斯年自然清楚其中利害關係,不管是作為一名醫生的醫德還是身為鬱識的朋友,他都不會說出去。

他隻是十分驚歎,之前鬱識汙染過一次陰諾森,那次也是用的聞恪的血,可惜當時治療匆匆,他並未看見如此神奇的一幕,現下親眼見到,不免為之心悅折服。

聞恪和韓斯年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把這個話題岔了過去,而鬱識始終都保持著淡淡的緘默。

然而在那緘默之下,鬱識靜悄悄地打量聞恪,忍不住回想之前那個沒有想通的問題——聞恪到底為什麽會親他?!

很快,韓斯年就被聞恪忽悠走了,房間一下子安靜下來,連微風吹拂進來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聞恪罕見地手足無措起來,他摸摸鼻子,悻悻走到鬱識跟前,問:“你要不要喝點水?或者吃點兒什麽?”

鬱識依然深深望他。

聞恪被看的捉襟見肘,在鬱識如此深沉的注目中牢牢裹緊自己那身不要臉到能隨時收放自如的皮囊,假裝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你……”鬱識輕啟薄唇,聞恪立馬繃緊了身體,渾身每一根毛發都在如臨大敵。

“長官!”陸晟和蘇蓉正是這時趕到了醫院病房。

鬱識話音被迫半途截止,他視線偏移,看向來人方向,神色冷下幾分。

陸晟很有眼力見地知道他闖了禍事,他瑟縮了下脖子,旋即又英勇就義般撲通一聲跪到鬱識病床前,低下頭誠懇地道歉,“長官,對不起!”

聞恪抱起臂冷冷站在一邊旁觀。

陸晟真應該慶幸鬱識沒出事,否則——聞恪簡直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麽可怕的事情來。

“長官,真的對不起,我替我先生再次向您表示真摯的道歉,他都是為了救我才做出這種糊塗事。我知道一句道歉彌補不了什麽,我們也不是想推卸責任,如果您有什麽需要,我們夫妻一定全力以赴,盡力滿足您的任何要求,隻希望您能夠盡早痊愈。”蘇蓉果斷陪在陸晟身邊,當即也要向鬱識跪下去。

鬱識並沒有看別人跪下或是臣服在他麵前的癖好,他雖然生氣,但還是做了一個紳士的虛托動作,“陸夫人,你不必這樣。”

蘇蓉聽鬱識語氣認真,便沒有執意再跪。

她再次表達了自己的歉意,並急切地想要彌補一些什麽,她眸光突然一亮,“對了,長官,我得到了一個消息,可能對您調查陰諾森來源有所幫助。”

鬱識視線看向女人,就連跪在地上的陸晟都不由向她看了過去。

什麽消息……阿蓉都沒有和他說過,阿蓉是真的知道些什麽,還是隻是在想辦法穩住鬱長官來幫他們救出兒子。

蘇蓉沒有看陸晟一眼,她說出自己被關押時推測出的重磅消息,“你們的調查方向可能搞錯了,陰諾森並不是超高光磁設備所帶來的輻射汙染,而是一個人。”

“……一個人?”鬱識仔細考量這句話,似乎在想這句話是真是假。

陸晟跪不住了,他站起身拉住信口開河的妻子,蹙眉道:“阿蓉,你胡說什麽呢,陰諾森怎麽可能是個人,你……”

“我沒有胡說,我是說真的!關我的那個地方防衛森嚴,我一進去就什麽都感覺不到了,看不見也聽不到。大約過了好幾天,我才重新和外界建立起了聯係,那個時候我才知道你在做的事情和陰諾森有關。”蘇蓉回想起當日的事情,幾乎整個人都是崩潰的。

她花了很長時間才從這個打擊中恢複過來。

可是,她還是無法相信,那個人不是別人,是她朝夕與之同床共枕的丈夫啊。陸晟每天吃了什麽,喝了什麽,穿的什麽衣服,事無巨細,她全知道,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才不可置信。

這怎麽可能呢?

陸晟怎麽會製作陰諾森呢?

那種違禁設備是法律明文禁止的,一觸碰即死刑,懲罰程度是所有犯罪中最高級別,誰敢輕易觸線,不要命了嗎!

而陰諾森作為光磁汙染禍害之首,又哪裏是那麽輕易製作出來的?

她知道的,陸晟根本就不會這些,這中間一定是出了什麽差錯。

“陸督察官,你之前說,市麵上所有能找到的陰諾森都在你家地下室,是這樣嗎?”聞恪放下臂,雙手插兜走到病床前,成功擠走陸晟占領了鬱識麵前的一畝三分地。

陸晟不知所覺間已經被迫給聞恪讓了位,他蹙眉思索,“應該是這樣,本來陰諾森光磁設備都是從312化工所裏流出去的,312化工所暴露後所有的陰諾森核心都轉移到了我家地下室。”

“但是,我確實不會製作陰諾森核。”

鬱識神色一肅,他拉了下聞恪衣服,和他對了個眼神,聞恪立即會意,問:“312化工所裏的那些實驗人員會製作陰諾森嗎?”

陸晟是化工所主管這事早就暴露,他坦然地說:“就我了解的情況,他們也是不會的。他們做的實驗隻是將陰諾森核裝入設備中,實現陰諾森核和光磁輸出設備之間的完美接駁。”

而實驗成品就是曾被鬱識一槍打爆的黑匣子。

當日的喬一奇就是把基台綁在了身上,以黑匣子為輻射輸出口,汙染了方圓數十裏之內的人,鬱識不合時宜地想起這點,心中一冷。

他問:“那那些陰諾森核又是怎麽來的,你是從哪裏弄到的?”

陸晟不敢直視鬱識這針尖似的視線,他恨不得自己的身軀能夠原地蒸發,消失在鬱識視線之內,隻留一個聲音以便回答鬱識的問題就夠了。

“我不知道,這些東西都有專人送來,我隻負責給化工所提供掩護,其他的我不清楚。”陸晟這個主管當的忒窩囊,什麽內情都說不清楚。

鬱識心裏有些失望,他又問:“那你為什麽要破壞化工所的係統芯片?你都已經準備和我們魚死網破了,又為什麽還要多此一舉地給我打電話讓我們去你家。”

陸晟抬頭替自己辯解:“我沒有破壞芯片,我根本不知道芯片被破壞的事,那個芯片裏麵有什麽機密我都不知道!”

聞恪:“……”

鬱識:“……”

鬱識無語凝噎:“那你那天為什麽要故意在化工所暴露身份?”

陸晟:“啊?”

“洗手間。化工所所有房間全部按照序號排列。”鬱識已經提示地很清楚了。

陸晟當然不是傻子,他反應過來了,“那個……人有三急,當時您在看芯片信息,我緊張。”

鬱識:“……”他好像高估陸晟了。

鬱識皺了皺眉,他頭有點痛,新的消息來得猝不及防,他懷疑他被汙染的後遺症還沒好,聞恪旁若無人地扶他躺下,輕輕給鬱識按摩頭部。

陸晟還戳在那兒等鬱識後文,蘇蓉有眼力見地一把將人拉了出去。

剛才還熱鬧的病房一下子安靜下來,聞恪動作都跟著輕了許多。他俯下身,關切的聲音噴薄在鬱識頰邊,“你好好休息,其他的交給我。”

韓斯年給鬱識注射的那支喚醒劑快要失效了,鬱識整個人精神不濟,隨時都能睡過去,他不擔心工作事務,反正還有聞恪在。

隻是,他想問的那個問題還沒有問呢。

“聞恪……”

鬱識抓住了他手,那雙盈潤的杏眼明明困頓地都快睜不開了,卻還在可憐期待地望著他。

“乖,你先睡覺,其他事情有我。”聞恪拇指抹開鬱識額前碎發,輕柔地蹭了蹭他臉,哄著人安穩地睡了過去。

聞恪站在病床前,看著鬱小識睡熟,他彎下腰,在那輕擰著的眉心中間輕輕落下一吻。

旋即,漠然轉身。

他臉上方才的柔情眨眼便通通消失不見了,他打開房門,對上了門外的陸晟夫妻倆。

陸晟看見聞恪的眼神,沒來由地渾身一寒。

“說吧,你們來這裏到底有何貴幹?”聞恪靠著牆,隨意曲起一條腿,他在摩挲方才碰了鬱識臉的那隻手,渾身僅有的溫柔全停留在了這隻手上。

蘇蓉心尖一顫,她著急起身,道:“我們隻是想給長官道歉,看能不能幫上什麽忙來彌補一下,我們——”

“行了,”聞恪不耐地打斷她,他可沒有鬱識那麽好脾氣,碰了他的底線,就別想要他的好臉,“殺人的事情都做得出來,這時候來道歉,不覺得晚了嗎。有話就直說,別在這耽誤時間。”

蘇蓉見聞恪如此不耐煩,心頓時涼了半截,想要請長官出麵去救她兒子的事情無論無何都開不了這個口。

倒是陸晟,臨到危急關頭,不管不顧地直說了,“聞先生,我想請您和鬱長官救救我兒子!”

“哎——”

蘇蓉想阻止他都沒來得及,陸晟話已經潑出去了,同時,她又懷著那麽一絲希冀,希望聞恪能夠答應他們。

然而,聞恪眉梢一動,將視線瞥向他們,冷漠地一勾唇角,淡淡回:“不救。”

說完,他沒有停留地回了鬱識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