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田?”

一聲呼喚傳入藍田耳畔,當然知道叫住自己的是誰——是他今天一會兒害怕見一會兒又因見不到而失落的王爺。

可他沒料到今天最終兩人還是相見了,隻是在這樣一個未曾料想過的情景下。

他身子有些發抖,不知該如何回應,當下甚至有一種想要裝作沒聽見拔腿就跑的衝動。

可是身後的人又溫柔的喚了一聲:“你是在等本王麽?”

藍田還是舍不得走。

他略顯僵硬地轉過身,看見剛才停在麵前的馬車上的車簾被掀起,王爺正探出了半個身子看向自己,一副喜出望外的神情。

藍田不知該說什麽,隻是緊緊抿著嘴瞪大眼睛看著褚安銘。

而這表情,看得褚安銘心都快化了。

“上車。”

王爺並沒有察覺到藍田表中細微的鬱悶,隻覺得這話本先生大概是站在王府門口等著偶遇的心機被發現了有些害羞。他看向藍田的一雙眼中寵溺快要溢出來了。

褚安銘微微俯身,朝著藍田伸出一隻手,示意要拉他上車。

藍田站在那裏沒動。

褚安銘見他沒反應,也不惱,身子又往外傾了傾,挑眉問道:“怎麽?要本王親自抱你上來?”

大街上人來人往,王府門口的停著的馬車本就會引來路人好奇地觀望,若是真讓王爺下來抱人上去,藍田怕是要在這京城出了名了。

他是想要個兩人之間的名分,卻沒有想要這種成為別人飯後談資的名氣。

他隻能順從地走到馬車前,乖巧地將自己的手交給了王爺。

王爺的手雖不拿劍打仗也不需用來日常勞作,但勁道卻也很大。瘦小的藍田幾乎是一把便被王爺給拉上車去的。

車簾在他身後落下,車廂內瞬間昏暗了下來。

藍田一瞬間有些看不清東西,隻覺得一連串狂風暴雨一樣的吻落在他的額頭、臉頰和唇上。

他不受控地也有了些許的回應。

多日來的相處,他似乎已經有了一種回應的本能。

他聽見王爺在自己耳邊低聲道:“想我了?”

藍田不說話,把頭埋在王爺的肩窩處,雙手像是抓著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抓著王爺背後的衣襟。

褚安銘見他不做聲,語氣略帶歉意地又說:“今日是我不好,把你叫了去,自己卻走了。但也是因為宮裏頭太後急召,實在是沒法子。”

藍田還是一言不發,把頭埋得更低了些,心裏卻早已翻江倒海。

王爺在同自己道歉,這好像還是頭一遭。

“生氣了?本王跟你賠個不是。”褚安銘身子後仰,看著藍田低垂的腦袋,雙手扶在他腰上輕輕捏了捏:“我們阿田最近好像瘦了,今日帶你去西市新開的酒樓吃烤鴨好不好?”

藍田在褚安銘一句一句的安撫中,表情逐漸鬆弛了下來,開始覺得自己有些小題大做了。

“本王可是頭一遭如此低聲下氣求人,玉先生就原諒本王這回吧。”褚安銘裝出一副委屈地樣子說道。

他倒是沒有說謊,自打他有記憶起他就不曾這般好脾氣地求過別人什麽。

即便是十幾年前,褚安銘對徐思遠說不想讓他跟著燕王一道出征也不曾這般求他,自己畢竟是堂堂一個皇子怎能對他人低三下四地央求,做出一副讓人瞧不起的樣子。

可是如今對著藍田,褚安銘就是能把身上的架子都給放下來。

他覺得同藍田在一起的時候整個人都很鬆弛,他可以不去想那些縈繞在腦中的煩心事,忘了過去令自己不痛快的人。

隻想看著他高興,自己便也跟著一起高興了。

一句“頭一遭如此低聲下氣求人”徹底擊潰了藍田的心理屏障,他終於小聲嘟囔道:“我不想吃烤鴨。”

褚安銘見他有了反應,喜出望外。

他一把將藍田緊緊摟入懷中:“好,那就不吃烤鴨。”

……

“王爺,後頭有車來了,咱們是下車還是去別處?”車廂外頭傳來了車夫的聲音。

褚安銘問被自己像小貓似地抱在懷中的藍田:“阿田想吃什麽?咱們這就過去。”

藍田今日來回奔波,加之在京城裏閑逛了許久,本來就有些乏了。如今躺在王爺懷裏,隨著他胸口有節奏的起伏更是覺得困意襲來不想動彈。他如今隻想找個軟榻,倚靠在王爺懷裏打個盹,就像前幾日回完課時候那樣。

“不吃了,藍田就想和王爺呆會兒。”他回道。

褚安銘聽到藍田的回應,點了點頭,然後撩開車窗上的簾子對外麵吩咐道:“去永仁坊的宅子吧。”

話音剛落,他感覺到懷裏的“小貓”似乎顫了一下。

“怎麽了?”他問。

他不知道現在懷裏熱乎乎的人聽到二人要去另一處宅子的當下,心已經涼了大半截。

藍田知道過去買到別院的人,即便是最受寵的莫非然也沒有踏足過王府半步。但他一直深信自己同他們是不一樣的,他同王爺是兩情相悅,他可以同王爺出遊,可以自由進出別院……

現在在王府門口,他睡眼惺忪,王爺卻並不打算帶他進去休憩。

看來他和過去王爺身邊的人,也不是完全不同——他也沒資格進王府。

藍田覺得自己有點想哭,但還是忍住了。

他意識到自己又把自己同王爺的事情看得太重了,不過是不能進王府,有什麽大不了的呢?能和王爺在一起在哪裏不都一樣麽。

心裏雖然這麽想,但身上卻還是提不起勁頭來,以至於到了宅子後,即便是王爺下車便將他一把抱起大步流星地帶到屋內壓在床榻上,他還是表情呆滯地有些心不在焉。

褚安銘以為他真的是累了,於是便也不強求,停下了手裏的動作隻將他攬在懷裏。

“累了就睡會兒吧。”他說。

藍田點點頭,這次沒有往王爺懷裏鑽,隻是木木地看著某處,不一會兒倒也真的睡著了。

褚安銘用手指擺弄著藍田後腦上微卷的頭發,盯著睡著了的藍田看了很久,心裏頭美滋滋的。

太後去年冬天的病一直都沒好透,白天大部分時間也都躺在床榻上養身。

自從燕王帶著二公子一起回京,太後見了長相俊俏的孫兒就十分喜歡,經常招他進宮陪著聊天解悶。褚安銘擔心那個褚寧烈在太後麵前沒有分寸,每次都隻能陪著一道。

今日實在是不巧,他剛讓葉叢峰去接藍田就收到了宮裏的消息。消息傳得急,他來不及安排,心裏一整天都十分愧疚。他在太後床榻邊,一邊剝葡萄一邊琢磨著,下回見了藍田要如何為此事賠罪。

太後和孫兒要聊得話實在是太多,他從宮裏頭出來的時候已快臨近傍晚。

他想藍田應該不會等他那麽久,大概早已經離開別院了,於是就吩咐車夫直接回王府。

褚安銘未曾想到,藍田竟然會給自己如此大一個驚喜。

藍田竟然等在王府門口!

褚安銘當時就想衝下去把藍田抱起,好好給他上一課,但理智告訴他這是王府門口,不行。

所以,當下藍田有資格,無論他如何鬧別扭如何發脾氣他褚安銘都能接受。

恃寵而驕又如何?是他梁王準的。

“我該如何對你好呢?”褚安銘伸手將藍田散落在鬢邊的碎發梳理到耳後自言自語道。

多好都不為過。他想。

褚安銘把睡著的藍田往自己身邊摟了摟,心滿意足地閉上眼也打算小憩片刻。

等他再醒來的時候,已經過了一更天了。

他的手下意識地摸索了一下,猛地發現自己懷裏的人不見了,身邊的床榻空落落的。他伸手一摸,冷冰冰的。

“來人!”褚安銘心裏突然升起一股不安。

宅子裏的老仆是跟在褚安銘身邊的老人,頭一回聽見主子這般聲嘶力竭的喚人,嚇得踉踉蹌蹌地跑進了房內。

“藍公子去哪兒了?”

“他……他……他說他有事,先回去了。”

“什麽時候走的?為什麽沒同本王說。”

老仆緊張得聲音都發抖了:“小的一直在外頭,看到藍公子一人從房裏出來,他同小的說王爺您歇下了不想驚擾您。”

“然後呢?”

“然後……藍公子就走了,也沒坐車,說要自己散步回去。”

褚安銘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藍田剛才不是說不生氣了麽?怎麽又會這樣冷冰冰的不告而別?

“備車!”褚安銘厲聲吩咐,快步朝著門外走去。

老仆跌跌撞撞跟在後頭問:“王爺這是要去哪兒?”

“去倚花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