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安銘放下手中的筷子,轉頭認真看向皇帝。

他也猜到皇帝若隻是想讓他勸孫硯清同意娶秦家小姐,大可不必今日特地設宴找他來。

皇帝接下去要說的,大概才是此次邀請他真正想要告知的事情。

“皇兄請說。”

“朕想召燕王回京。”

褚安銘愣了一下:“三皇兄?為何?”

皇帝說:“燕王駐守北疆十餘年,期間從未回過京城,連書信都很少遞回來。前些日子收到他請安的折子,提及他在去年冬天帶兵壓製敵軍的時候不慎墜馬受了傷,身子一直好不透。朕想大概是因為北疆那邊條件艱苦,缺醫少藥,那邊的大夫醫術也有限。所以想召他回京替他好好醫治。”

褚安銘問:“那北疆的駐軍……”

皇帝說:“去年朕降服了呼延部之後,蒙族的其他七部或許各自又開始了新的籌謀,今年以來都未有什麽大的動作。燕王那個大兒子早已成年,也跟著他帶兵打仗也有好多年頭了。替他監管個數月應該不成問題。”

褚安銘心道看來召回燕王是皇帝早已經決定的事情,於是順著皇帝說道:“三皇兄為國效命受了傷,確實是該讓他回京好好醫治。”

皇帝又說:“朕還想讓他這回回來,把他那個小兒子也給帶回京。當年燕王生母早亡,他也是養在母後膝下的。母後待他如親生子一般疼愛,如今這孫輩也該是帶回來給母後見見的。”

褚安銘伸手拿過桌上的銀質筷架,隨意擺弄了起來,裝作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確實,他那兩個兒子生在北疆長在北疆,我這個叔叔也從未見過。”

皇帝看著褚安銘繼續說道:“朕……想將他父子倆安頓到你那個溫泉別院裏。”

褚安銘手中動作停滯,抬眼奇怪地看向皇帝。

皇帝回以他一個稀鬆平常的微笑:“朕聽聞你把那院子裏的男子都遣散了,如今是空下來了。朕也問了太醫,燕王的傷病需靜養,京城裏怕是難免會有人上門叨擾,你那邊正合適。”

褚安銘臉部微微**了一下,回以一個淡漠的表情:“皇兄的消息真是靈通。可我那兒的人還沒全散幹淨呢。若是要接待三皇兄,怕是不方便。”

皇帝說:“無妨,燕王他們最快也得入夏後才能如今。你慢慢安排你裏頭的人。”

“可皇兄,你也知道臣弟那地方也不是什麽適合修身養性的地方……裏頭的人都不大懂規矩……”褚安銘故意意有所指地說。

皇帝卻一副無所謂的模樣:“無妨,朕派些工人幫你那邊重新修葺一下,再剝幾個穩重靠譜的宮女太監去。”

褚安銘沉默片刻,自知再掙紮也無意義:“那就都聽皇兄安排吧”

褚安銘拿起盤中一個精巧的果子塞入口中,隻覺得糯米裏夾著的玫瑰豆沙甜得發苦。

果然是一場鴻門宴,他想。

梁王府內,褚安銘找來葉叢峰讓他去溫泉別院跑一趟,讓劉管事抓緊著把院子裏那些他買回來的人該遣散的都遣散走,若是實在不願拿了銀子自己走的,就一並送去江南,去他給徐夫人買的那幾塊桑田種地養蠶。

“可是王爺,雲白少爺要如何安排?”葉叢峰問。

“他就還是留在裏頭把。”

“那……會不會被皇上發現?”

褚安銘瞥了他一眼,冷笑一下:“你當皇上過去不知道雲白在我那兒的事情?我那別院裏恐怕早就不知道什麽時候被皇上安插上了眼線了,不然也不會那麽快就知道我院子裏在遣人的事情。”

葉叢峰一臉驚訝:“王爺是說,皇上一直在監視您?那這王府裏是不是也……”

他說完有些緊張地看了看房門外的方向。

褚安銘端起茶盞到嘴邊吹了吹,慢條斯理地說道:“無妨,本王沒什麽怕被皇上知道的事情。”

“那皇上將燕王和他那個庶子召回京城,安頓在王爺的別院裏,又到底是為了什麽?”

褚安銘喝了一口茶,看著茶碗中或躺或立或在飄散打轉的茶葉葉片,思索了一會兒。

“聽說蒙族呼延部降服之後,自願獻出五萬騎兵供我大昌差遣,願意協助我北疆軍隊一道維係邊境安寧。或許皇上覺得這是一個削減燕王手中兵權的好機會。”

褚安銘繼續說道:“當年北疆動亂差點影響到周遭鄉縣,先皇令燕王和你義兄帶著最精銳裝備最精良的部隊前往平亂。後來你義兄出事,徐家麾下的軍隊也自然而然歸燕王統領,直至今日……”

葉叢峰似乎聽明白了:“直至今日,北疆動亂早已平息,隻是偶爾有小規模的**,大可不必再留那麽大規模的軍隊駐守。”

褚安銘點頭:“不管是為了節省軍費開支,還是因為忌憚燕王手中兵權過剩難以把控。皇上都想要削減燕王手裏的兵權。但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每次皇上動了這個念頭,恰巧北疆那邊的蒙族就又有了異動。這事情說是巧合,怕是沒人會相信吧。”

葉叢峰聽到此處,不由得打了個寒戰,他環顧了一下四周,湊到褚安銘跟前壓低聲音詢問:“您是說燕王他……有異心?”

褚安銘看了看他,用手用力拍了一下他湊到自己跟前腦門:“明知這裏都是皇上的眼線,你就不要口無遮攔的胡亂猜測。”

葉叢峰委屈地摸了摸自己的腦門:“可是是王爺您……”

褚安銘打斷他:“總之,皇上把燕王和他那個庶子召回京城,大概就是想借此機會處理一下這件事情吧。”

“那為何要將他倆安排到王爺的溫泉別院?”

褚安銘哼笑了一聲:“皇上說是我那裏清淨。”

其實他心裏知道,皇帝是覺得他那別院裏的人都知根知底,又布滿了自己十餘年安插下來的眼線,能更好的監視這父子倆人。

葉叢峰觀察著褚安銘臉上細微的表情,試探性地問:“王爺,您瞧著對這件事情不大高興?您是同燕王不親近麽?”

褚安銘沉默片刻,語氣冰冷道:“不是不親近,我是討厭他。你也知道當年先皇隻是讓他一人帶兵去北疆的。是他又特地去求父皇,讓徐將軍一道出征。若不是他……你義兄也不會出事。那麽多年了,他在北疆倒是舒坦,那麽多年也隻受了些皮肉傷,生了兩個兒子,還帶著徐家的兵……”

褚安銘越說越生氣,聲音愈發陰冷。

葉叢峰問:“那您就不能同皇上說,您不高興瞧見他麽。”

褚安銘抬頭看看他,長歎一口氣,方才還冷若冰霜的臉上浮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皇上要做的事情,怎會管我高不高興。”

葉叢峰忙將食指豎在唇邊,比了一個“噓”的動作:“王爺,隔牆有耳。”

褚安銘擺了擺手:“怕什麽?我又不是在怨恨皇上,我隻是說,這麽多年來一向如此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