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褚安銘臉上的表情除了疑惑之外看不出一點怒氣,但藍田不知怎麽地還有些害怕。

十幾日過去了隻寫了一個書名,他自己也覺得確實是有些說不過去。

他眼神飄忽不敢直視坐在那邊的那位,低下頭小聲解釋:

“這些天我一直在構思……隻是不太順利……”

褚安銘微微眯起眼睛,問:“不順利?是因為在這裏住的不舒服,吃的不習慣?”

藍田心道,明明是住的太舒服了又頓頓吃的太飽了。

但他當然不能這麽說,隻能回答:“不不,跟這些沒關係,是我自己的問題。”

然後他小心翼翼地抬頭看向褚安銘,補充說:“我今日本來是已經有了思路打算動筆的,但是誰知道紙沒了。所以剛才一個人想去庫房拿一些,才會迷路……衝撞了王爺。”

褚安銘臉上閃過一瞬的笑,似乎一點都不覺得剛才的事情有什麽尷尬的,反倒是覺得有趣。

“那還是雲白招待不周,怎麽連個紙墨都沒給你備足。”

“不不不,是我自己糟蹋的太快了。”藍田忙解釋,他不想因為自己的事情拖累別人。

正在此時,從院子對麵的房間裏傳來幾聲撥弦聲,引來了一群好像平日裏就經常來聽琴的麻雀嘰嘰喳喳落在院中。

褚安銘坐在書桌前側頭看了看聲音傳來的方向,又說:

“那寫不出東西,是因為這裏環境太過嘈雜?雲白平日裏很安靜,偶爾的琴彈,本王以為不會影響你寫話本才讓你住他院子的。現在看來是本王疏忽了。”

“不,不是的……”藍田想要說,十幾日來一字沒寫誰也不怪,隻是自己懈怠了。

然而不容他來得及解釋,褚安銘遍打斷了他:

“要不,明日起,你還是來我書房寫吧。我那邊清淨沒人打擾,吃的用的都有專人添置,伺候的丫頭也機靈。嗯,就真麽定了。把雲白叫過來,我同他交代一下。”

藍田還沒想明白王爺怎麽就做出了這麽個決定的,又聽梁王催促道:“愣著幹嘛,去呀。”

藍田還是有些恍惚,戰戰兢兢出了屋子。他穿過院子驚走了那片來聽琴的鳥,來到雲白房前輕輕叩響了房門。

屋子裏頭的琴聲停了下來,一陣腳步聲傳來,然後門被從裏麵打開了。

雲白站在屋裏,見是藍田來了,笑著對他說道:“洗幹淨了?衣服穿著好像挺合身的,穿著整個人都好看了……”

藍田打斷他的話說:“王爺他找你……”

“啊?”雲白好像沒聽明白藍田的意思,睜大眼睛看向他。

藍田見他這樣的反應,猜雲白大概是還不知道王爺來了自己院子這事,尷尬地說:“王爺在我屋裏,讓你……過去一趟。”

雲白的目光越過藍田,朝他身後對麵的屋子看去,又看了看藍田,驚詫地問:

“王爺在你屋做什麽?”

藍田搖頭道:“我不知道,我也嚇一跳,我洗完澡回屋他就坐在裏麵。”

雲白滿臉困惑走出了自己住的屋子,跟著藍田來到了院子對麵。

走到距離門口還有幾步路的時候,雲白已經看清裏麵書桌後麵坐著的果然是梁王,於是加快了腳下的步伐,原本並肩而行的藍田被落在了身後。

雲白快步走進屋子,站立在了距離褚安銘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行了個禮,開口問:“王爺,您怎麽一個人來這兒了?劉管事和葉大哥呢?”

“本王突發奇想想看看藍田話本寫的如何了,就一個人閑逛過來了,沒帶他們。”梁王說著,朝雲白招了招手,“你過來,我有話同你說。”

雲白聽話地走上前去,此時藍田也已經進了屋子,見此情景以為王爺是要為了彈琴的事情責罵雲白,心裏一下子緊張起來。

好在褚安銘臉上並無半點責備,反倒是溫柔地笑著,對雲白說:

“明日你帶一下藍田去我書房。我讓他往後白天都留在我書房寫話本。這樣你們彼此也不會幹擾到對方。這些天也是辛苦你了。”

雲白睜大著他那雙桃花眼看向褚安銘不解地問:“藍田在我這裏挺好的,讓他日日去王爺書房,豈不是侵擾到了王爺麽?”

褚安銘擺擺手:“無妨,本王這幾日都要入宮。年前也沒什麽空閑來這兒……”

“那年後呢?”雲白問。

“年後再說吧。”褚安銘說著,將一直看向雲白的目光移到了藍田臉上,他朝著藍田說:“若是玉先生在我書房還是寫不出東西來,我得另外再找個更清淨的地方給你了。”

褚安銘說這話的時候語氣雖然溫和,眼神也不銳利,但還是驚得藍田一個哆嗦。

不知怎麽的,就算是這幾天見到的所有人都同他說,梁王是個溫和的人,他還是覺得能從這個人的身上感覺到一陣一陣似有似無的殺氣。

是自己想多了麽?

還是自己拖延著不寫話本的這個行為,真的惹怒了這位王爺?

“雲白。”褚安銘又開口說,“你的琴修好了?”

雲白點點頭。

“藍田為你彈的《廣陵散》寫了唱詞。本王看了覺得不錯,稍微替他改了一改,你拿去看看練練。過些日子我來聽。”

褚安銘說罷朝著藍田使了一個顏色,示意他將手裏的唱詞遞給雲白。

藍田看了一眼自己手裏那張塗改的難以辨認的唱詞稿,有些猶豫,覺得普通人應該無法辨認裏麵的大部分字跡了,想著是否應該等謄寫好以後再給雲白看。

結果藍田剛想說話,一抬頭看到褚安銘投向自己的目光,又被那好像隻有他能感覺到的殺氣給嚇著了,也不多說了,直接把稿子遞到了雲白手裏。

雲白接過稿子,看到上麵的內容愣了一下,向藍田投去一個茫然的眼神。

“還來不及謄抄,一會兒我逐字同你解釋。”藍田小聲對他說。

雲白點點頭哦了一聲,然後向褚安銘回道:“雲白一定勤加練習。”

褚安銘把該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好了便說要去別處看看,於是藍田和雲白一同送王爺出了院子。

二人一同目送王爺的背影消失在回廊拐角後,藍田長長地舒了口氣。

他轉頭看向雲白,見雲白也正抬眉看著自己。

“阿田你明天可不能再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了,我得奉命帶你去王爺的書房。”雲白開口說。

藍田苦著張臉問:“真的要去?可你不是和我說,這溫泉別院,王爺的書房和住處隨便是去不得的麽。”

雲白說:“王爺讓你去你自然就去得啊。”

藍田小聲嘟囔:“可我不想去……”

雲白安慰道:“阿田,我知道你見了王爺還有些局促。但王爺說了他這幾日都不來這兒,你大可不用那麽緊張,他隻是想讓你能有個安靜的地方寫話本而已。王爺真的是一個很和善的人,你不用懼怕他的。”

不知道為什麽,無論聽多少人說多少遍這個梁王褚安銘的脾氣好心腸好,藍田每次看到他還是會心裏犯怵。

但既然命令已經下達了,也沒其他法子了。

不過是明天要早些起來而已。

不過是換個地方寫東西罷了。

藍田像是被人綁來那天一樣,不再掙紮,接受了一切的安排。

隻要能活著便是好的,這些年來藍田唯一的願望也不過是這樣而已。

“也隻能這樣了。”他說。

雲白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然後把手裏剛才從他那裏拿過來的唱詞稿揮了揮說:“別過於擔憂了,不如來同我說一說這上麵到底寫的是什麽?除了王爺的那幾個字外,我是真的一點都看不出頭緒來。”

“哦,抱歉。原本是打算重新謄抄一下再給你的,結果沒紙了。今天也沒領新的……”

雲白說:“沒事,你同我逐字逐句說一說就好。”

於是二人一同回了雲白的屋子,雲白搬來另一個凳子到他的古琴邊,示意藍田過來坐。

藍田在他身邊坐下,替他手持著那張唱詞稿,一字一句地念給雲白聽。

雲白邊聽邊記,時不時撥動兩下琴弦, 不一會兒便能將第一段詞搭著琴給唱出來了。

他的歌聲雖不算是有多驚豔,但溫柔的少年人的嗓音伴著琴聲倒也聽著很舒服。

藍田不由得想到今日自己在水榭看到的褚安銘身後那男子滿麵潮紅的模樣和那人叫喚的聲音,一下子有些好奇雲白是不是在承歡的時候也是這模樣。

實在有些難以想象。

過了一會兒,藍田意識到當著別人麵還想這些實在是有些不禮貌。於是清了清腦子裏的汙穢畫麵,繼續專心同雲白將唱詞的內容講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