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安銘回京後的幾日裏都被太後叫去宮裏陪著說話,今日終於得空留在自己王府,於是便把趙太醫叫過來仔細詢問了一番藍田的病情。
“藍公子已經沒什麽大礙了,燒已經退下去了,每日昏睡的時間也漸漸縮短。但大概是因為之前拖得時間太久,發燒又燒得實在高,整個人還是有些懵。他清醒的時候同他說話能有反應,也能開口回上一兩句,但說著說著就出神了。”
褚安銘聽聞藍田已經沒有生命危險,心中這些日子來的忐忑總算是放下了。
褚安銘問:“那他大概概需多久才能完全恢複?”
趙中琰回:“藍公子年輕,恢複速度也快,微臣估計再如此修養治療十日就能完全康複了。”
褚安銘滿意地點了點頭,又聽趙中琰道:“師傅說王爺在城外有一處溫泉別院,引了一泓地下溫泉水。微臣建議將藍公子帶去那裏,每日用流動的溫泉水浸浴,或許能好得更快些。”
“你們安排吧,本王同你們一道去。”褚安銘說,他也是回京城後都沒去城外別院看過,實在是不得空,也沒那心思。
翌日一大早,兩輛梁王府的馬車便停在了城外溫泉別院的門口。
馬車挺穩,劉管事上前打開車門將王爺迎下馬車,褚安銘看了一眼站在門口候著的別院內的人,覺得好像少了些什麽。
還未等他細想,人群中一個人已經迫不及待地衝了出來,上前道:“王爺,聽劉管事說,藍田病了?”
那人是雲白。
褚安銘朝他微微笑道:“是,不過經陳太醫和趙太醫的醫治現下已經好了許多了。”
雲白還是有些擔憂,朝著後麵停著的另一輛馬車看去,見上麵的人正被幾個隨從小心翼翼地架下來。
“藍公子早上醒了一會兒,方才路上顛簸著又睡過去了。”陳太醫上前說道。
“嗯。”褚安銘點頭,對劉管事吩咐道:“帶他們去我讓你準備好的房間。”
“藍田不回我的院子嘛?”雲白奇怪地問道。
“他每日需要用溫泉浸浴,你那邊離泡池太遠,我讓劉管事在我書房的偏屋準備了幾間屋子。”褚安銘說。
雲白看了看從自己身邊抬過昏睡不醒的藍田,臉上寫滿了憂心忡忡。
褚安銘看出他的情緒了,便說:“你也一道過來吧,他一會兒醒來看到你應該會高興的。”
雲白用力點點頭,然後跟在王爺身側,隨著隊伍一道去了書房偏屋。
雲白和褚安銘一道站在房內,看著侍從將藍田抬進來在**安頓好。
瞧見藍田一路都未醒,他還是忍不住擔心道:“王爺,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藍田怎麽會變成這樣?”
褚安銘輕歎一口氣:“說來話長。可能是中毒。”
“什麽?”雲白臉上頓時被嚇得一陣慘白。
此時,陳太醫正巧替藍田診完了脈,來到二人身邊。
褚安銘也有些頭疼這事,不願再多說,便道:“陳太醫,你同雲白說一下整件個過程吧。”
陳太醫躬了躬身,將藍田是如何起病,又如何病情加重,到後來趙中琰是如何查處病因的事情同雲白大概說了一遍。
結果,完整個事情經過的雲白被嚇得臉上更是一絲血色都沒有了。
“您是說,如今還不知他是怎麽中的毒?”他問。
陳太醫點頭:“所以如今我同趙太醫會將藍公子吃穿用的東西都仔細檢查一番。”
雲白好像是想到了什麽,忐忑地開口向陳太醫確認:“您說的那個絳炎花中毒……最初的症狀……是發熱畏寒?”
“是。”
“若是用了藥,便會毒素攻心難以救治?”
“遊醫的筆記上是這麽寫的。”
雲白的唇微微顫抖了一起來,臉色變得愈發難看了。
褚安銘瞧見他這樣,開口問:“怎麽了?”
雲白轉過頭看向褚安銘,眼中布滿了擔憂與恐懼:“聽劉管事說,蘇芮青十幾日前也病了,也是畏寒發熱。大夫給他用了清風寒的藥也不見好轉,聽說是這幾日病得愈發厲害了。”
在場的人聽完這話,都是一怔。
隨即便瞧見褚安銘朝陳太醫使了個眼色。
陳太醫心領神會:“我同中琰一道去瞧一下。”
雲白目送兩位大夫離開,無意間瞧見萍萍正拿著一把掃帚站在院子角落。
隻見萍萍圓溜溜的眼睛正往屋子裏張望,一雙細眉正倒掛著,瞧著也是十分擔心地模樣。
雲白知道萍萍同藍田關係要好,猜她如今必定是擔心藍田的狀態,於是趁著王爺喝茶之際也出了房間,來到了萍萍跟前。
“雲白哥哥,藍田哥哥病了他沒事吧?”
“別擔心,隻是小毛病,大夫已經瞧過了,休息幾日就好了。”雲白並不打算告訴她藍田實際上是中毒,怕嚇到這小姑娘。
萍萍垂下眼睛,濃密的睫毛忽閃了幾下,憂心忡忡道:“聽說蘇芮青也病了。”
雲白說:“嗯,已經讓陳太醫去瞧了。”
萍萍聽罷,又想到了些什麽,輕聲嘟囔道:“陳太醫醫術高明,什麽病都醫得好。若是我哥病的時候陳太醫沒有正好回鄉探親……說不定……”
雲白心頭一酸,也回想起了那個苦命人。
那年剛入冬的時候,他便聽說萍萍的哥哥病了。但因他那時同這對兄妹並不相熟,所以也沒有太過放在心上。結果到了臘月大家開始忙著準備過年物件的時候,就傳來了趙蓬病死了的消息。
王爺本來也是挺喜歡這趙蓬的,覺得十分惋惜,命人在附近的山上尋了個風水寶地將其安葬,也為了方便以後萍萍祭拜。隻是那時候正是要過年,這事情稍微有些晦氣,喪事也就沒有大操大辦。
雲白也是那時候因為同情與自己一樣孤苦伶仃的萍萍,對她多加了幾分照料,兩人才漸漸熟絡起來的。
“都是命。”雲白喃喃道。
此時屋內,躺在**的藍田正在逐漸醒來,他忘了自己是怎麽昏睡過去的了,隻是恢複意識的時候感覺身邊更是多了許多的人。
他隱約好像聽見了雲白的聲音。
雖然聽得不太真切,但似乎是聽到了他在說。
“中毒。”“用藥。”“毒素攻心難以救治。”
他這幾日大部分時間都是昏昏沉沉的,清醒的時候不是在被喂飯,就是泡在水裏沐浴。
身邊的人有時候是陳太醫,有時候又是另一個未曾見過的男人。
他們一直都安慰他,說他沒有什麽大礙了,一天會比一天好起來的。
藍田本來也是那麽覺得的,好像每睡一覺醒來腦子都會比上一次清醒許多,說話也有力氣了。
可是剛才雲白說的話,實在是讓他害怕極了。
自己難道是中毒了?
用了藥便會死?
他確實是服用了陳太醫給開的止咳的藥劑的……難道因此就會毒素攻心無法醫治?
怪不得今天睜眼,兩位大夫沒有一個人在身邊。
是因為自己已經沒救了麽?
可明明自己能感覺到身體一天比一天的舒坦了,又是怎麽回事?
藍田睜著眼睛,看著床簾發呆。
他想到過去常聽老人們提起,久臥病榻上的人會突然精神奕奕胃口大開,甚至可以下床行走,家人們不會覺得欣喜,隻因知道這是油盡燈枯的前兆。
所以現在自己,也正是這般……回光返照麽?
可是他不想死啊!
藍田太難過了,太不甘心了,忍不住鼻頭一酸,開始啜泣了起來。
他越想越傷心,最後開始嚎啕大哭起來。
這動靜把本來在屏風外坐著喝茶的褚安銘給引了過來。
他走到床邊,俯視著躺在**緊緊閉著眼睛一把鼻涕一把淚在哭的藍田。
褚安銘覺得莫名其妙。
他是好多日都沒見過藍田清醒的模樣了,今日特地等在這裏想看他什麽時候醒來能說上兩句話。可這哇哇大哭又是怎麽回事,瞧著也不像是身上哪裏不舒服的樣子。
“你怎麽了?”他問。
藍田沒料到這屋裏還有人,被這突如其來的問話嚇了一跳,傷心難過的情緒一下子被收了回來。
他停止了哭泣,緩緩睜開眼睛,透過眼中還未幹透的淚水迷迷糊糊看到自己床邊站著個人。
他伸手揉了揉眼睛,把眼淚鼻涕抹到一邊,終於看清了那人是誰。
“王,王爺。”
藍田看到褚安銘居高臨下俯視著自己本能的有些緊張,但轉念一想,他一個將死之人還怕這王爺做什麽。於是,他把那隻沾滿了眼淚鼻涕的手在一旁幹淨的被褥上隨意擦了擦,艱難地撐起身子坐了起來。
褚安銘見他能自己坐起來,比起前些日子看到昏迷不醒的樣子確實是恢複的很好,心中是有些高興的。
隻是剛才那嚎啕大哭到底是怎麽回事……他百思不得其解。
“你剛才是不是在哭?”褚安銘問。
藍田又抹了一把臉上的鼻涕回道:“是。”
褚安銘奇怪地問:“傷心什麽?”
藍田說:“我剛才都聽見你們說話了,說我是中毒,說我毒素攻心,快要死了。”
褚安銘一下子愣住了,他盯著眼前這個雖然還不到活蹦亂跳但起碼已經是精神奕奕的話本先生,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說些讓此人安心的話。
而褚安銘的這短暫的沉默不語,卻讓藍田更確信了自己的猜想。
藍田眼裏的淚水又忍不住湧了出來:“我還那麽年輕,還有許多事情沒做,還有許多未了心願,我不想死啊!”
褚安銘已經弄明白了這藍田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個最怕死的話本先生,如今是覺得自己真的要死了,所以才那麽傷心難過的。
可是他能哭得那麽中氣十足,一看便是快要康複了啊……
褚安銘頓時覺得他又可憐又好笑。
他用力抿了抿嘴,強忍著笑意,努力板下臉來裝出一副沉痛認真的模樣,幽幽開口對話本先生說道:
“玉先生有什麽未了的心願就說出來。本王看看能不能幫得上忙。”
作者有話說:
王爺:再次開啟騙老婆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