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昌開國第三年開始便參照前朝選人用人的標準在各地舉辦科舉考試,朝廷經科考從全國各地搜羅人才,招入朝廷予以重用。全國十多所的貢院,應天城的這個江南貢院可謂是獨占鼇頭。百年間一共出了三十多個狀元郎,而其中有一半是從江南貢院的鄉試中舉的考生,後經了殿試被皇帝欽點的。江南貢院中任職的教官和學究們自然都以此為傲,覺得自己這裏人傑地靈,鍾靈毓秀。

孫硯清當年也是從江南貢院出去的,但當時的鄉試中他卻未很個很好的名次,隻勉強中舉得以進京參加會試。誰料,孫硯清後來竟然一路披荊斬棘衝入了殿試。殿試當日,皇帝讀了他當場寫下的文章後拍案叫絕,欽點為三甲頭名狀元,賜了遊街,好不威風。

消息傳到應天城貢院內,官員們又喜又憂。喜的是江南貢院再出一名狀元郎,憂的是擔心這被皇帝讚不絕口的狀元郎,當年在鄉試中怎會連個亞魁都未挨上,怕上頭注意到細查起來,會查到一些經不起查的東西。

好在這事情當年並未有人追究,官員們總算是鬆了口氣。

可誰知,過年前便從京城傳來消息,說當年的狀元郎要衣錦榮歸,被皇上親派回來此地做春闈的監考官。這消息可真是嚇得一幫老學究們好幾個晚上都沒睡好覺。

後又得知,狀元郎自己來便也就罷了,居然還把梁王給一道帶了來。搞得一時之間貢院裏人人自危,生怕是飛黃騰達的狀元郎要來問責當年的事情。

好在,經過幾次會麵。教官們瞧著那當年的狀元郎、如今的孫大人言談舉止間頗為正直,隻談公務,遍都覺得他並非那種陰暗記仇之人。

而那梁王,瞧著也十分麵善溫和。他說自己隻是恰好來應天遊玩,順道代表皇上來體恤一下應天城的各位老教官們。

老教官們倒也聽說過京城傳來的孫大人與這位梁王的風言風語,雖然親眼見到二人覺他倆大概也並非傳言中那種關係,但也知道了這位孫大人背後還有個王爺當靠山,更是不敢得罪懈怠了。

貢院官員對著褚安銘和孫硯清絲毫不敢怠慢,幾日裏對二人謹言慎行熱情招待。孫硯清專心於公務,檢查考舍,參與擬題,倒也不覺得疲乏。褚安銘見他應付這些老狐狸的時候倒也遊刃有餘,就也放下了心,跟了幾日後未免太過高調,就也不再每日去貢院跟這次春闈的事情了。

褚安銘一行人在應天城已經逗留了數十日了,本來是打算在孫硯清撐完了場子後就啟程回京的。隻是如今,褚安銘想到徐夫人的事情,心中總是覺得不安。他怕若是自己離了應天,會更幫不上什麽忙了。

雖然眼下,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幫忙。

他期間又去探訪過徐夫人幾回,明裏暗裏提出可以借些銀子給府上的生意做周轉,可是徐夫人並不願接受。

“這是老身家兄家裏的事情,老身已經得了朝廷和皇上許多恩典了,豈敢再叨擾王爺。”

褚安銘又一次被徐夫人回絕後,悻悻然回到客棧。進門便瞧見二樓的客房房門正巧推開,隻見藍田一邊咳嗽一邊提著個茶壺從裏頭走了出來,臉色瞧著比前幾日更不好了。

“聽聞昨日你出去又見那歌姬了?”褚安銘遠遠叫住了正暈暈乎乎不知要去哪兒的藍田問。

藍田被這突如其來的問詢嚇了一跳,提著茶壺的手一抖,緩了片刻才轉過頭尋著聲音的方向看去。隻見樓下一熟悉的人背脊筆挺表情嚴肅朝他走來。

“嗯……是。”

藍田並未想要隱瞞褚安銘昨日的事情,隻是現下見這褚安銘的表情看著不大高興,不知怎地讓他覺得有些心虛。

此時褚安銘已經走到了他跟前,筆挺挺站在那裏用高出半個頭的視線俯看著藍田,眼神中的銳氣不知是因為冷漠還是因為憤怒,直直戳在藍田臉上。

“玉先生的興致真高。身子病成這樣,還不忘要出去見美人?”他眉頭微蹙,陰陽怪氣地說道:“本王讓你做的功課,做完了麽?”

“昨日出去本就是為了功課的事情,同林姑娘隻是偶遇。王爺若是不信可以去問葉大哥。”藍田心中坦****,嚐試著同那褚安銘正麵對視,但如此近距離的目光與那人的視線交匯之時,他又不自覺地閃避了起來,總覺得那朝他投來的視線要是隨時準備把他給生吞活剝了似的。

“我知道,葉叢峰都同我說了。他還說,你要讓本王一道去聽那歌姬唱曲。”褚安銘說。

“是,我正想等王爺回來同王爺說這事兒。”藍田捧著手裏的茶壺,不安地摩挲著。

“我記得我同你說過,我不想聽那什麽林姑娘的唱曲。”

藍田眼神閃爍,語氣卻堅持道:“可林姑娘真的唱得極好,琴技也似京城裏的國手一般精湛,王爺聽了一定會滿意的。”

卻聽褚安銘不屑地輕哼一聲:“你莫不是自己想聽,拿本王當幌子吧?本王再同你說一遍,本王沒—有—興—趣—。你有這功夫,不如想想我給你那功課如何做,或者你那話本要如何寫。”

藍田聽罷,話頭一轉:“那若是我告訴王爺,那助王爺友人的法子我已經想到一個了,王爺是否就願意來一道聽林姑娘唱曲了呢?”

隻見褚安銘眉尾一顫:“你想出法子來了?”

藍田點了點頭。

“那你跟本王說來聽聽。”

“若是藍田說的方法可行,王爺滿意。是否就能答應藍田,同藍田一道去聽林姑娘唱曲了?”

褚安銘微眯起眼注視了他良久:“你為何那麽想讓我去聽曲?”

藍天低頭不語。

他想,或許自己是想對之前幾日對王爺的腹誹而賠罪,或許是想向褚安銘證明自己所信的“隻要活著便能看見此生未曾見過的美景”,聽到未曾聽過的佳音。

又或許……他的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起了提著的茶壺,輕聲回道:“想讓您……高興些。”

褚安銘一愣,臉上原本不屑地表情僵在了那裏,心口像是被什麽柔軟的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他身邊從不缺想讓他高興的人,那些人知道如何迎合著他的愛好,從四處搜羅各種各樣的奇珍異寶和合他口味的美人。

褚安銘知道那些人是對他有所求的,他也不在乎那些人想要求的是什麽,無非是些名利上的東西。

可是他如今不知怎地,卻很想知道這話本先生想讓自己高興究竟是想要從自己身上得到些什麽。

要名吧,話本先生似乎並不在乎。

要錢吧,已經答應了他隻要寫完話本便會給的。

那他多此一舉來哄我開心是想要得到什麽?

得到我的心?

褚安銘越想越覺得隻有這個可能性了,不知怎地嘴角微微上揚了起來。

作者有話說:

王爺:老婆在想盡辦法哄我,開心~

藍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