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在苦雨淒風中遊湖著了涼,還是爬棲霞山的時候累到了,某日藍田早上醒來就覺得身上不舒服,眼皮重得抬不起來,身上也是酸痛無力。

他讓人替自己轉告褚安銘自己身體不適,想在客棧休息幾日,不陪王爺去遊山玩水了。

結果褚安銘卻不信。

葉叢峰前幾日就來同他匯報了對醉月軒林姑娘的調查結果。

葉叢峰說,那林姑娘彈琴唱曲的技巧確實一流,客人打賞都是大手筆。藍田花出去的這一百兩銀子人姑娘根本沒知覺,更別提兩人能說過什麽做過什麽了。

褚安銘得知此事覺得頗為意外,對這林姑娘更增加了許多好奇——就算是京城也很少能見到如此身價的歌姬。

然後他又轉念一想,就算是那一日藍田同那位林姑娘什麽都沒做成,不代表以後就什麽都做不成。誰知道這小子還會不會借口不與自己出去遊玩,悄悄跑去死皮賴臉去找那歌姬。若是真讓那歌姬瞧見藍田這樣長得如此清秀可人的男子,難保不會動心,到時候來個戲本裏的風塵女為自己贖身隻為有情郎的戲碼,那……那可真是晦氣。

想到這裏,褚安銘不知怎的又有些生氣了起來。他也顧不得什麽會感染病氣之類的講究,親自跑去敲開了藍田的房門,想看這小子究竟又是唱得哪出戲。

房門打開,他瞧見藍田臉色確實有些難看。原本滾圓靈動的大眼睛此刻眼瞼微垂毫無生氣,臉上大概是因為見到王爺來了先是有些驚訝,可那表情沒維持多久,臉上的五官便又聳拉了下來。

“真的病了?”褚安銘皺了皺眉,沒等裏麵的人請他,便自說自話跨過門檻進了房,在廳內的一個太師椅上大搖大擺地坐了下來,歪頭繼續打量藍田。

藍田渾身不舒服,真的是連個歎氣的力氣都沒有,飄飄忽忽跟到褚安銘麵前,垂著個腦袋有氣無力地回了一句:“是,大概是昨日爬山淋了雨凍著了。”

“下雨天晚上去聽姑娘唱曲到半夜才回來倒是沒著涼,昨日隻陪本王爬個山就病了?”褚安銘看著藍田,表情略帶嫌棄地說。

藍田察覺到這王爺不知怎麽又開始陰陽怪氣了,想要回嘴卻是沒力氣。一口氣憋在胸口半晌,最後憋出了一陣咳嗽來。

“咳……咳……咳……”

這一陣咳嗽像是病氣被壓抑了太久一下子被釋放出來似的。不知怎的越咳越厲害,藍田捂著嘴拚命想要停下,卻到後來臉都憋得通紅了。

褚安銘見狀突然有些慌了,心想這如果是裝病演技似乎有些太好了。

“怎麽咳得那麽厲害?看過大夫了麽?”

藍田捂著嘴又咳了一陣,終於緩了過來,眼角掛著憋氣憋出的些許淚珠,氣若遊絲地回道:“看過了,大夫說也不是什麽病,可能就是累到了。休息幾日喝些熱薑茶就好。”

“喝熱薑茶?”褚安銘一臉難以置信,突然大聲對著門外喊道:“來人!把大夫叫過來。”

大夫突然被叫了過來,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頓時有些慌張。

“藍公子到底是什麽病?”褚安銘神色冷厲地問道。

大夫:“我今天早上替藍公子診了脈,應該是身體疲乏微微入了些寒氣。”

褚安銘又問:“那不用開什麽藥麽?”

大夫答道:“是藥三分毒。我讓藍公子喝點薑茶去去寒氣,應該很快就能好,不必用藥。”

褚安銘聽罷,心算是放下了。

隻是……他轉頭看向一邊站著的藍田。

“藍公子平日裏身體挺好的,怎麽入了點寒氣就病成這副模樣?”褚安銘問。

“大約是長途跋涉累著了。”大夫答。

“哦……”褚安銘長長哦了一聲,這大夫原是在宮中太醫院當值的陳太醫,在王府也跟了他許多年,褚安銘自然是相信他的醫術的,也算是信了藍田大概真的是病了。

陳太醫退出房間,屋裏又隻留褚安銘和藍田二人。

褚安銘示意藍田坐下。

“你這幾日就別出去了,好好在房內休息。”他說。

藍田又輕輕咳了幾下,微微點頭。

“趁著這幾日,把話本給些了吧,你上回不是說還差幾章就寫完了麽?”褚安銘又說。

藍田又點了點頭:“我也是這麽打算的。”

他也覺得這褚安銘最近愈發喜怒無常。之前他確實也是因為覺得呆在王爺身邊生活安逸衣食無憂而有些懈怠了,但如今卻覺得這話本一日未寫完,他的小命似乎就一日不踏實。

二人又不說話了,片刻後,還是藍田打破了這份沉默。

“今日難得不下雨,王爺要去哪裏遊玩?”他問。

褚安銘單手架在太師椅的扶手上托著半邊臉頰看了看他,隨口回道:“今日不出去了。”

這幾日天天出去也不是因為他多愛遊山玩水,不過是為了不讓藍田有借口去找那林姑娘而已。既然如今藍田病了不能出門了,他也懶得再出去了,畢竟這樣的天氣還是屋裏暖和舒服些。

“孫大人過幾日也要到應天了,本王這些天也休息一下,到時候還要和他一同去見見這邊的主考官。”褚安銘說罷,抬眼隨意環顧了一下藍田屋內的情況:“你這屋裏的碳燒的不夠熱啊,一會兒讓人再搬個暖爐來。”

“我覺得夠熱了……”藍田看褚安銘好像沒打算要走,又刻意用力咳了兩聲。

“本王覺得不夠。一會兒再讓人把香薰也點上。”褚安銘風輕雲淡地說道:“本王今日便在這裏呆著吧,就如同我們在別院書房那時候一樣。玉先生寫話本,本王看書。好不好?”

“閑著也是閑著,一個人在屋裏呆一天怪無聊的,不如就在這裏逗逗話本先生吧。”褚安銘心想,末了還對著藍田微微一笑,笑的藍田背脊發寒。

藍田這回是真的又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心道:“能說不好麽?”

“咳……咳……可是藍田不想把病氣傳染給王爺。”

“大夫說了,你隻是受寒不是病,不是病就不會傳染。”褚安銘言之灼灼。

藍田可能本來腦子就有些暈暈乎乎的,聽他這話居然還覺得頗有道理,一時居然找不到其他借口將這人支走。

正在此時,客棧的夥計敲響了藍田的房門:“藍公子,大夫讓煮的薑茶煮好了,給您送來了。”

沒等藍田做出反應,褚安銘已經直接對門外說道:“拿進來吧。”

那夥計推開門,端著茶壺茶杯進了屋,看到屋裏有兩個人先是一愣,然後低下頭也不敢再多瞧一眼,把東西放下,就退出了房間。

“來,玉先生,喝了這壺薑茶。”褚安銘伸手把茶壺朝藍田推了過去,然後倚靠在座椅上,笑盈盈地看著他。

藍田見他如此熱情,也是無法推脫,隻能咕嘟咕嘟一口氣灌下去了好幾杯,辣得嗓子都疼了,身上出了一層汗,人倒是確實舒服不少。

褚安銘見狀滿意地點了點頭,走到書桌前隨手拿起一些藍田之前寫完的稿子。

藍田有一些不安地起身也朝著書桌走過來,卻聽見褚安銘說:“玉先生要不要先睡一會兒再寫話本?本王先把你這些存稿看了。”

“不用!”藍田趕緊回道:“我身子舒坦了,現在就能寫。”

他是有多少大的膽子才敢讓這位千金之軀的王爺跟自己在一間屋子裏,眼巴巴看著自己睡覺。再說,他總覺得王爺強行要留在他這屋裏是憋著一股火氣的,自己還是要謹言慎行,不要再惹了王爺不高興。

褚安銘抬眉看了他一眼,滿意地點點頭。

“別累著了。”

說罷,他隨意翻了翻手中的書稿,然後徑直走回了剛才坐著的地方。

隻見他人一靠,腿一翹,毫不在意儀態,舒舒服服地看起了書。

作者有話說:

褚安銘:這是你花我的錢去聽姑娘唱曲要付出的代價。

藍田:萬惡的剝削階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