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騏跟著褚安銘的車一同來到了倚花樓,下車的時候他抬頭看著門口的匾額愣了一下。

“王爺說要安排了一個好地方,便是這裏?”他問。

褚安銘笑道:“是啊,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

孫騏回:“我來京城也有三年了,京城最著名的青樓還是知道的。”

褚安銘道:“這裏有京城彈琴唱曲最好的歌姬,且她不願意去別處唱曲,所以隻能委屈一下孫大人跟我來這樣的煙花之地了。”

孫騏微微點頭道:“倒是也有聽說,這種地方是有許多頗有才藝的女子。”

褚安銘微笑道說:“正是,我想你也不會拘泥於場地,瞧不上青樓女子的表演吧。”

孫騏搖頭道:“我對青樓女子並無半點輕視,那些女子大多都是被逼無奈被人賣到這種地方的。若是說這青樓裏麵有惡人,那也應該是花錢來尋歡作樂的客人。”

褚安銘哈哈笑了:“硯清放心,這惡人由本王來做,你便隻顧聽曲和認識我那位友人。”

兩人說罷,由葉叢峰領路一同進了倚花樓。

樓內所有無關人員都已被清走,按照葉叢峰的要求,除了魚漣兒之外倚花樓其他人員在此期間都不許出現,連個伺候小丫頭都不準留。若是誰不守規矩驚擾了王爺,一律當做刺客處理,格殺勿論,嚇得連奚媽媽都打消了能借機結識一下王爺的打算。

藍田在樓上包間聽到了動靜,就也匆忙下樓迎接二人。

他看見褚安銘大概是因為今天沒有手提暖爐的侍從跟隨,衣服比平日裏厚重了許多。隻是因為他身材挺拔修長倒也看起來不臃腫,反而顯得更貴氣了。

褚安銘身邊的那個人,藍田也一眼便認出來了,確實就是之前自己見過的那個意氣風發的狀元郎。那人樣貌有些許變化,成熟了許多,可那雙眼睛卻絲毫沒有半點暗淡,還是三年前長安大街上那個騎在馬上春風得意的狀元郎一樣,炯炯有神。

一行人進了包間,褚安銘環顧了一下四周顯得頗為滿意。

他盈盈走到屋內圓桌的主位坐下,伸手對其他人道:

“今日沒有外人,大家不用拘謹,一道坐吧。”

孫騏自然是坐在了褚安銘邊上的位子上,藍田見狀猶豫片刻,最後選擇坐在了褚安銘的另一邊。

“介紹一下,這位便是本王跟你提到的那位唱詞寫得妙、文采極好的‘高人’,名叫藍田。”褚安銘開口朝著孫騏介紹。

藍田說:“王爺真是謬讚了,藍田怎麽敢在狀元郎麵前提什麽文采。”

孫騏謙虛道:“硯清在王爺那邊拜讀了您寫的詞,字裏行間的氛圍和意境確實是讓在下望塵莫及。”

藍田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看了一眼褚安銘說:“那詞是王爺改的好。”

“確實是本王改的好。”褚安銘接話道。

孫騏笑道:“錦上添花那也得原本是塊錦緞吧。藍公子確實是一塊可塑之材。”

褚安銘大概是覺得這二人越聊越熱火,決定在這火裏撒一把油,插話道:“這位藍田不僅會寫唱詞,還會寫話本呢。本王這裏正巧帶了一本給硯清品讀一下。”

說罷,隻見褚安銘從袖中掏出了那本藍田再熟悉不過的話本,遞給了身邊的孫騏。

要不是葉叢峰正提著劍站在不遠處,藍田怕自己的動作太大被一劍劈死,他真是想要撲過去把那話本從褚安銘手裏搶來撕碎吞到肚子裏去。

自己寫的這種烏七八糟的東西,給原本也不幹淨的梁王看了倒也罷了,可給這清流的孫大人看算怎麽個事兒?

可那本《風流王爺俏將軍》最終還是落到了孫騏手裏。

孫騏拿到話本看到封麵先是一愣,看了看褚安銘又看了看藍田疑惑道:“這玉先生便是藍公子的筆名?”

藍田窘迫地點點頭。

在褚安銘期待的眼神和藍田惶恐的目光中,孫騏翻開了那本話本。

藍田真想找個地洞鑽下去。他記得這本子前十頁連個人物背景都沒怎麽交代,大多都是床笫之事,寫得還特別放肆,因為當時書商說這東西不用在乎文筆,劇情越刺激看得人越多。

孫大人會不會覺得被髒了眼睛!

孫大人要怎麽看我!

藍田心中咆哮道。

可是孫騏翻閱話本過程中臉上的表情倒也沒有太多波瀾,算的上平靜,翻完十幾頁之後微微笑著合上了那話本。

褚安銘大概原本是期待能看到孫騏臉上露出驚訝或者害羞,見他如此平靜倒是有些失望,追問道:“硯清覺得玉先生寫的如何?”

孫騏平靜地說:“寫的不錯,動作神情描寫得都十分生動,人物情緒也很豐富。隻是劇情單調了些……”

聽了這話,藍田和褚安銘雙雙愣住了,隻是片刻之後,藍田聽見褚安銘那邊爆發出了一陣爽朗地笑聲。

“哈哈哈哈哈,孫硯清你可真是方正之士,連這樣懊糟的東西也能點評得如此正兒八經。”

孫騏一本正經道:“食色性也,本也沒有什麽需要刻意避諱的。既然王爺是讓我看藍公子的話本寫的如何,我便是從字句的角度來點評罷了。隻是在下覺得藍公子的行文筆法好像非常特別,不知是師從何人?”

藍田見孫騏並未因為看了自己寫的黃色小話本而顯示出任何嫌棄亦或者是輕蔑的模樣,頓覺此人大概真的與凡夫俗子不同吧。

“我沒有拜過先生……隻是父親教了識字,其他都是自己瞎琢磨的。”他說。

“哦?”孫騏聽到這個答案頗感意外,說:“那我覺得藍公子在寫文章方麵算是天賦極高的,是否考慮過拜個老師做個童生,參加來年的院試?”

藍田忙擺手:“我怕是不行的。”

孫騏說:“藍公子大可不必妄自菲薄,我是看的出你寫文章的天賦的,在下可以為你引薦一名好老師……”

藍田回:“我倒不是覺得自己文章寫不好,隻是覺得自己不適合走仕途。”

孫騏奇怪地問:“為何?”

一旁的褚安銘看熱鬧不嫌事大,也跟著問:“是啊,為何呢?你寫唱詞和話本無非是為了生計,考上個秀才每月還能從官府拿月銀和糧食。”

藍田說:“我覺得走仕途的人,不僅要有讀書寫文章的才華,還需要有為百姓著想的覺悟和敢於進言的勇氣。這些我怕是都沒有。”

褚安銘大概是沒料到藍田這平日裏傻乎乎的話本先生竟然會說出這般義正言辭的話來。

這說辭和這張看白淨圓潤稚嫩的臉蛋真是有些不搭。

這麽想著,褚安銘又笑了起來:“我看你隻是怕考不上丟人罷了吧。”

藍田到這時候已經有些不開心了,他覺得今天這個梁王一直在故意戲弄他,好像就是想要看他在孫大人麵前出醜,語氣有些冷漠地說:“王爺若是不信便不信吧。”

褚安銘卻沒打算就次罷休,挑眉道:“不如本王出個詩題考考你,讓孫大人當場評價一下?”

藍田衝他假笑一下,翻了一個旁人都察覺不到的白眼,說:“隨王爺開心便是。”

褚安銘也不客氣,讓葉叢峰找來了紙筆,提筆思索了一會兒便寫下一個詩題。然後將其遞到了藍田手中。

藍田看了看紙上的題目,片刻後開口道:“王爺還是換一題吧。”

褚安銘壞笑道:“怎麽?不會寫?”

藍田一本正經回道:“不是不會寫,是這題目在下以前見過,怕是有失公允。”

“哦?什麽時候見過的?”

藍田回憶道:“去年中秋節前吧,倚花樓有一屋子客人以此題作詩,我正巧路過門口聽見的。”

褚安銘方才還是滿麵調笑的神情一下子嚴肅起來:“中秋節前?你確定沒有記錯?”

說著,他將那題紙拿過來遞到了一臉疑惑地孫騏手中,孫騏看了一眼之後表情也跟著沉了下來。

藍田原本隻是想裝一下清高,沒料到這二人會有如此反應,一下子謹慎起來。

他仔細回憶了一番,說:“確實是中秋前,那桌上還擺著月餅。”

藍田的記憶力極好,確定自己一定是不會記錯的。

隻見褚安銘和孫騏相視一眼,表情凝重。

“怎麽了?”藍田問。

孫騏沉著臉道:“這題是去年秋闈的一道題目,開考之前不應該有人會知道。怎會有人在中秋前便拿到了詩題?”

作者有話說:

梁王(魯豫狀):哦?我不信。

藍田:愛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