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臘月,京城昨夜剛下過一場雪。一匹通體毛色漆黑鋥亮的駿馬拉著一部裝潢考究的馬車疾駛在長安大街上,在被雪覆蓋的街道上留下一排馬蹄印。駕車的車夫看著衣著光鮮,應該是大戶人家的下人。

車廂裏坐著兩個人,其中一個身材單薄,是一個看起來年紀不大的少年。

少年被麻袋套著頭,身上也被繩子困住,似乎已經放棄了掙紮。

“張哥,我說過年前會把銀子還你的。現在離過年還有一個多月呢。我哪次賴過你的賬?不一直是連本帶利還你的?你把我賣了不值當,以後少一筆生意呢。”

麻袋裏發出少年悶悶的聲音,帶著哀求的口氣說道。

少年名叫藍田,暫住在城內著名青樓倚花樓裏。今天一大早,他想要去集市買些筆墨,剛踏出後院大門就眼前一黑,然後便被人捆住,身子被人抬起扔進了某處。

等他緩過神來,隻聽到耳畔傳來車輪壓過青石板的聲音和馬蹄的脆響聲--他意識到自己被人綁進了一輛馬車裏。

藍田努力思索了很久,覺得自己跟城裏的人無冤無仇,唯一會做這事情的隻有東市錢莊的張三。他還欠那人十幾兩銀子,那人說如果年前不還清,就要把他賣去相公館。

可是,這還錢期限還沒到啊。等他手頭的幾首唱詞寫完,倚花樓的姑娘就會付他稿酬,他算準了過年前一定能還錢的。

藍田覺得十分委屈,京城裏放債的都那麽沒有耐心麽?

他繼續哀求著:“張哥,我求你了,我這樣子幹瘦幹瘦的相公館也不收啊。”

但身邊的人絲毫沒有要回應他的打算。

馬車跑了很久,藍田覺得耳邊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聲音逐漸消失了,耳畔安靜得聽不見半點人聲。

難道已經出城了?

哪家相公館會開在城外?

他正奇怪著,就感覺馬車好像慢慢停了下來。

接著,他覺得有人將自己一把扛了起來。

藍田察覺到那人身材健碩,腳下生風,好像是有武功底子的。

應該不是張三。

藍田的身體不知道是因為寒冷還是害怕,開始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若是張三要賣他,他至少覺得自己還有自信能巧舌如簧地說服對方再寬限自己幾日。

但綁他的這人他不認識,他在京城接觸過的人裏根本沒有這樣的習武之人。而且,這人把他帶到了這聽起來沒有人煙的地方,到底要做什麽?

“好漢饒命,有什麽事情我們好商量。”

藍田拚命扭動著身體,但那人臂力驚人,絲毫沒有要鬆手的意思。幾次嚐試後,藍田放棄了掙紮。他心想,就算是掙脫開了,自己在這荒郊野外也根本逃不掉,不如先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再說。

那人扛著藍田走了很長一段路之後,他終於覺得自己雙腳落了地,緊接著頭上的麻袋也拿掉了。

藍田的眼睛適應了一會兒刺眼的光線後慢慢睜開,一雙比尋常人顏色淡了許多的眸子瞪得很大,看著眼前的人。

眼前站著的是剛才扛了他一路的男人,身材魁梧皮膚黝黑,但年紀看起來也不過二十出頭。此刻,這人正畢恭畢敬地站在藍田跟前,禮貌地對他說道:

“玉先生,勞駕您在這裏稍等,我家主人稍後就來。”

聽到“玉先生”三個字,藍田不由得心中一驚。

這是他在京城寫話本用所用的筆名之一。

為了生計,他平日裏除了為青樓的姑娘們寫唱詞外,也會偶爾寫一寫話本拿給自己熟識的書商去賣。不同類型的話本,他用了不同的筆名。

其中,“玉先生”這個名字在話本圈裏其實並不出名。

因為以“玉先生”這個名字所著的話本題材非常小眾——那些話本裏的故事都是一些龍陽之好、斷袖之癖的事情,話本裏還夾雜了許多“低俗”的床笫之事的描寫,讀這樣的話本讀者甚少會傳閱交流。

所以,知道“玉先生”這個名字的人,必然是看了那些話本的人。

藍田忍不住環顧了一下四周,自己好像正身處一間書房,房間內的家具和陳設精美考究,隔斷用的屏風上是當朝名家的親筆題畫,一側八寶架上的瓷器擺件每一樣都看起來價值連城。他甚至隱約能聞到空氣裏飄著淡淡的龍涎香的氣味……種種跡象都表明這間屋子的主人非富即貴。

“你家主人是誰?”藍田問道。

他非常好奇,是什麽樣的達官顯貴會愛看自己寫的那些男男小黃書話本,並且不怕自己這樣的特殊癖好被人知道,還把作者親自綁回家裏來見麵。

“我家主人是梁王。”男人回道。

聽到“梁王”二字,藍田心裏頓時明朗了。這人不就是先帝延瑞帝最小的兒子,以好男色出了名的。

這個梁王褚安銘,是當朝皇帝元慶帝的同母胞弟,天資聰慧,據說五歲便會作詩,十幾歲的時候變文采斐然。但龍陽之好的事情是本朝皇室最忌諱的,而當時還隻是個十幾歲少年的褚安銘卻又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愛好,所以大概也因此被排擠出了當年眾皇子爭奪儲君之位的鬥爭。

褚安銘似乎也並不在乎這個,在當年的血雨腥風中始終獨善其身。

當年的二皇子褚安鉉元慶帝登基後,將那些參與過爭奪皇位的皇子們流放的流放,囚禁的囚禁。

或許因為褚安銘是皇帝的同母胞弟,又或許是因為他從未曾動過要爭奪皇位的念頭,元慶帝封了他梁王,特許他留在京城,讓他繼續過他逍遙快活的日子。

褚安銘歡**無度,在城外養了一屋子男寵,並且定期還會去城裏那種地方物色新的玩物……這些都是藍田在京城市井中聽說過的關於梁王的傳聞。

如果是這個人的話,的確也不用掩飾自己看小黃書的愛好了。

但是藍田還是想不明白,這個梁王把自己抓來這裏到要做什麽……

藍田剛想問,屋外就傳來了一陣腳步聲。綁他來的男人聽到後,忙轉身跑去開門。開門的瞬間,藍田覺得自己好像聞到了一陣沁人心脾的香氣,緊接著便看到門外有一名身穿華服的男子,批著一條雪白沒有半絲雜毛的貂毛鬥篷盈盈朝著這邊走來。那人身後有三四個隨從,手提著暖爐疾步跟著。

“王爺。”綁藍田來的男人迎了出去,立在屋外行禮道。

這人就是梁王?藍田十分詫異。

他一直以為梁王繼然從小沉迷於男色不理正事,那必定麵容猥瑣。可屋外走來的分明是一個風度翩翩帶者一股子仙氣且麵容俊逸的男子,藍田根本無法把此人和那個傳聞中已過而立之年且荒**十多年的褚安銘聯係在一起。

他愣住了。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那男子已經進了屋,正脫下身上的貂毛鬥篷遞給隨從,一邊用他那雙好看卻帶著一股子銳氣的眼睛,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著藍田。

藍田大概是被這眼神給震懾到了,噗通一下跪倒在地,頭低得幾乎要貼在地上。

“拜見王爺。”

“你就是玉先生?”一個低沉的聲音問道。

藍田膽怯地點了點頭。

對方沒有再說話,此時藍田耳畔又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好像屋裏的其他人都陸續退出了房間,接著,他聽見門被輕輕地關上了。

藍田怯生生地抬頭看了一眼,屋內現在隻有他和這位梁王還有剛才綁他來的男人了。

梁王捧著手爐走到屋內書桌前,慵懶地坐下,隨手舉起了桌上的一本書,臉上帶著一縷笑意道:

“這書,是你寫的?”

藍田跪在地上,抬起頭,伸長脖子看了半晌,終於看清那書封麵上一排工整的書名——《風流王爺俏將軍》。

他頓時覺得自己臉一陣燒得慌,這的確就是他用玉先生這個筆名寫的男男話本。故事講的是一名王爺與王國裏的驍勇大將軍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又互生情愫沒羞沒臊在一起了的故事。

“是……”他小聲答道,又把頭低了下來。

然後,他便聽到幾聲爽朗的笑聲。

藍田心裏有些忐忑。

他還是無法從這笑聲裏判斷出梁王究竟是真的覺得他寫的東西有趣,亦或者是冷笑?

“哈哈,我當能寫出如此**玩意兒的,應該是個有些年歲的中年男子。卻不想竟然是你這樣一個毛頭小子。你是哪裏人?”

“小的父親是徽州人,父親去世後我便獨自一人離開家來的京城。”

藍田恍惚間好像從梁王眼中看到一絲難以察覺的失望,然後聽到他又問:

“你今年多大了?”

“過完年……就十八了……”藍田結巴地回答道。

“這年紀這麽小,怎麽寫出這樣的故事來的?”

藍田還是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被抓來這裏。莫不是因為話本裏的角色是王爺,所以梁王覺得被冒犯了要懲治一下他這個作者?但市麵上這樣角色設定的話本不在少數,為什麽偏偏隻抓了自己。

他隻能戰戰兢兢地跪在那裏,不敢抬頭,輕聲回道:“瞎……瞎編的……”

梁王眯眼看著他,揚了揚下巴又說:“你,過來給我瞧瞧。”

藍田似一頭受驚小獸一般,用極其緩慢的速度站起身,縮著腦袋一點一點朝梁王走過去,最終停在了書桌前。

梁王將手裏那卷《風流王爺俏將軍》卷起,伸到藍田下巴處將他的頭抬起,彎著眼眉細細端詳著藍田。

“十八……黑黑瘦瘦的,可惜了這雙眼睛了。叫什麽名字?”

這麽近的距離下,藍田無法回避這目光,他被梁王身上的氣場所震懾,覺得自己緊張地整個牙關都在顫抖。

“藍……藍田。”

“知道我為什麽綁你來麽?”

藍田快速地搖了搖頭,現在這個情景,他是愈發不明白了。

隻見梁王放下手中的書,將其平放在桌麵上,然後用指尖在書的封麵上點了點,皺眉對他說:

“這書的第二卷 ,為什麽不寫了?”

作者有話說:

又開古耽了啊!謝謝大家來看。

歡迎大家收藏評論留下海星~~!!!愛你們。

去搜了一下評論提到的漫畫,確實是撞了設定,我寫之前沒看過那漫畫,甚至都不知道這個作品,所以也沒辦法避開。

沒辦法,寫都寫了。怪隻怪我不夠博覽群書,那大家要是不介意就繼續看下去吧~~

我發誓故事裏的每個情節和人物都是用我自己的腦細胞想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