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血嫁衣 斷人腸

血嫁衣斷人腸

時至戌時,我才步出楚寰的屋內,夜風將我的發絲吹起,風是暖的,吹在身上卻是涼的。當我腳步虛浮的轉出廊前那一刻,映入眼簾的是翔宇那筆直佇立在風中的身影,他仍舊站在原地等著我。

在看見我那一刻,他的目光中是震驚的,是憤怒的,更是悲傷的。

“長公主。”他邁步上前,想要扶我,卻被我一把拍開。

“本宮現在很狼狽?”我冷著聲音看著翔宇的失態,他這才注意到,立刻跪下:“請公主恕罪。”

我不再說話,可眼睛卻不由地打量著我的衣著,很端莊,很整潔,很……幹淨。

“走吧……”我的聲音突然有些沙啞,也不顧跪著的他,徑自離開。

直到出了睿寰王府,我們之間都沒有再說過一句話,而翔宇卻再也忍不住,低聲喚了句:“長公主,您……”

“明日,睿寰王會上朝的。”我打斷了他繼續問下去的話。

“臣是想問您和睿寰王……”他的聲音被我的眼神壓製而下,我藏在衣袖中的手緊緊握拳,“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願的,你不用對我流露出這樣憐憫的眼神,我最恨的就是有人用憐憫的目光看著我,我不可憐!”

我的聲音越說越激動,說到最後,我再也克製不住,轉身便衝了出去。

在寂靜無人的小巷中我瘋狂的奔走著,腦海中再也無法思考任何,直到跑至一條小溪邊我才停住。站在溪邊望著自己的倒影,一步一步地走了下去,任清澈的溪水由腳上一直蔓延至胸口,直到水的最深處我才停住了我的步伐。

閉著眼睛,我屏住呼吸,將我整個身子全部埋入水中,感受著冰冷的水將我全身籠罩著,呼吸一點一點的消逝,感受著那死亡將近的恐懼。

“慕雪……”一個聲音傳來,那瞬間,我的猛然由水中浮起,睜開眼,望著岸邊那個風雅的白衣男子,月光將他籠罩的愈發邪美無比。

我呆呆地瞅著他,喃喃道:“大哥……”

他問:“你就那麽想要守住南國?”

我癡癡地回道:“天裔哥哥臨終前對我的請求。”

“為何不去找夜鳶?”

“找他……”我的目光黯了黯,笑了,“不是雞毛蒜皮的小事,而是統一天下的大事……我也不會允許自己向他低頭。”

“你恨他?”

“好久沒有人向我提起他了……大哥,如今的我早已配不上他了。”

他沉默了許久,才問:“你後悔嗎?”

“後悔?大哥,我們都是南國人,守護這個南國難道我們沒有責任嗎?如今慕雪二十七歲了,若還能為天裔哥哥完成他的願望,守住這個國家,我死而無憾。而這,不也是你的願望嗎?”

岸上的人深深地望著我,淡淡地笑道:“是,這是大哥的願望,但是你真的要做出令自己悔恨終身的事嗎?你真的已經對夜鳶毫無留戀了嗎?”

“大哥你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夜鳶?我至始至終愛的人都是你啊,我和他在一起不過是為了幫你報仇……”

“還要自欺欺人嗎?慕雪,是誰為了他殺了自己的孩子?是誰為了他甘受冷宮之苦?是誰為了他擋下夜翎的一劍?是誰為了他的北國沒有將他帶走?到如今,你還要說愛的人是我嗎?”

“不是的,我愛大哥,從來沒有變過!”我激動的朝岸邊奔去,可是爬上岸之後,卻空無一人。我焦急的四處尋視著,卻沒有找到任何。

我無力的跌坐在地,淚水頃刻間決堤,我以為過了七年,什麽都該忘了。

可是為何到如今,我還是會想起夜鳶,想起夜鳶知道我的所作所為時的表情。

他也許從來不會想到,那個叫轅慕雪的女人如今正在教唆南國的新帝踏平北國,為了激勵幼帝的意誌而讓他仇視北國,更為了保住南國的江山而將自己的身體出賣給睿寰王。

可轅幕雪從最初開始不就是這樣的女人嗎?為了對付南國而將自己給了夜鳶。

真髒,真髒。

翌日,我如往常一般為皇上整好著裝,牽著他的小手到朝堂之上,他位居偌大的龍椅,而我則在珠簾之後聽政。

半月未上朝的睿寰王來上朝了,為原本死氣沉沉的朝堂增添了幾分光彩,踴躍發言的官員也開始活躍,對於南北戰事開始侃侃而談。可見如今睿寰王的影響力早已超出了我的想象,如今的皇上真的很危險,隻要一步走錯,也許睿寰王就會借口奪了他的皇位,畢竟如今的我們手中沒有任何兵權,在朝堂上能支持我們的也就隻有三大輔政大臣之一的閆冰太師。

可這樣一股勢力根本無法與手握重兵的睿寰王、六部尚書之首張明華、玄甲衛統領李肅、其它諸位有權有勢的大官……無能為力。

“長公主?”張明華的聲音突然傳來打斷了正在神思的我,“此次北國來勢洶洶,連攻咱們三座城池,不知長公主心中可有領兵出擊的人選?”

我緩和了自己的神思,將目光投放至睿寰王的身上:“睿寰王戰功赫赫,手握重兵,有多年的領兵帥才,本宮覺得除了睿寰王你,沒有人比你更適合。”

“睿寰王是輔政大臣之首,他若是走了,誰來輔佐皇上整治天下?”一名官員沒待睿寰王說話便接口。

“怎麽?李大人的意思是沒了睿寰王整個朝廷就會大亂?老夫看不盡然吧?老夫相信長公主能夠輔佐皇上整治朝綱。”閆冰太師捋著胡須,一臉不屑的望著他。

“長公主乃一介女流,怎能擔此大任?”

“那麽依照李大人的說法,心中肯定是有了別的人選,不妨說來聽聽?”我淡淡地插入他們的爭執中,同時也打斷了他們的爭鋒相對。

李大人隻是輕哼一聲,便沒再說話。

我揚聲喚了句:“睿寰王?”

“如今南國處於水深火熱之中,臣自當領命前去殺敵。”他的目光冷冷地看著簾後的我,“那麽輔佐皇上的事還仰仗張尚書、閆太師還有長公主了。”

“睿寰王果真是心係南國子民的,本宮就代南國子民感謝你,祝你大捷歸朝!”

散朝之後,明顯感覺到多數人的臉上閃爍著陰霾,也有部分人是歡喜的,這打仗一打就是一年半載的,睿寰王若是領兵離去,那麽我們就能爭取到更多的時間來平衡勢力,穩固皇上的地位。

“姑姑,您還讓睿寰王領兵嗎?他的兵權與戰績已經很多了,若是此次再立大功,那豈不是功高蓋主?”皇上仰著頭,清澈的目光瞅著我,還帶了幾分睿智。

聽了這話,我一愣:“那皇上你還有人選?”

他蹙眉想了許久都想不到人選,最後隻能泄氣的搖搖頭。

“皇上,您是有遠見的,小小年紀不光考慮到如今的形勢更考慮到以後。是的,若此次睿寰王大捷歸來隻會更加擴張他的權勢和民間的聲望,可是我們無可奈何不是嗎?如今的形勢之有睿寰王有那個能力控製,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把握他不在的這段時間,穩固皇權。”

我又說:“皇上看到了滿朝文武的囂張嗎?”

他點頭,我繼續道:“如今我們就像一隻羔羊,沒有任何權勢,隨時可能被人宰殺,所以皇上一定要穩住自己的心性,在朝堂上說的話不要太多,更不要表露你的聰慧,隻需冷眼看著他們便行。凡是一定要記得一個字——忍。”

“姑姑,朕懂了,就是裝傻對嗎?”

聽到這裏我不禁笑了出聲:“是的,皇上。”

夜裏,我在床榻之上翻覆數次都無法入睡,一閉上眼便是昨夜的一幕幕流竄在腦海中,我猛然彈做起身,披了件風衣便步出寢宮。屏去了兩側緊隨著的宮人,我漫無目的地在宮中遊蕩,手中一朵芙蓉花被我緊緊捏在手心,早已成一朵殘花。

曉風迷霧,清風遐邇,即使披了件披風我仍感覺到身上的寒氣,真冷。

突然,我瞧見一名宮人行蹤詭異地四處張望著,我心下疑惑,又悄悄走近幾步,這才看清了來人,是卿萍身邊的丫鬟。

看她那樣緊張的守在一處小苑之外,我心中疑雲頓生,難道裏麵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

想到此處我便悄悄走至後苑,縱身一躍便進入園中,剛落腳便聽見一名女子的聲音傳來。

“你真的要去?”

我一個閃身,躲在一棵樹後,借著溶溶月光朝聲音來源處望了過去,是如今貴為太後的卿萍,而另一個人是睿寰王。

“為何你轉變的這樣快?你不是說不會上朝嗎?今日你非但上朝了,還接下去出征的任務。”卿萍的聲音中滿是質疑:“為什麽?是不是因為昨日長公主去你府上找你了,你一見她就心軟了?”

“你的話似乎多了許多。”他的聲音很冷很低沉,而卿萍也在瞬間沉默了下來。

周遭的氣氛頓時一片冷凝,唯剩下那冰冷的風聲在四周習習而響,良久,隻見睿寰王將卿萍摟入懷中,輕聲說:“不要多想了,許多事我都自有主張,過些日子我就要離開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卿萍在他懷中沒有掙紮,隻是依戀地靠在他懷中低喃:“我舍不得你去,此次很危險……長公主那個居心叵測的女人是將你往火坑裏推呢,或許她的心中正打算著你能死在戰場之上。”

這突然的轉變讓我看得有些不可置信,我終於能明白為何李肅與睿寰王會連成一線,想必是卿萍從中穿針引線。我一直以為卿萍是恨我,恨楚寰的,那****離去的眼神我猶記在心,進宮卻又與楚寰在一起了?從何時開始的?

“哼。”他一聲冷笑:“你在宮中好好監視長公主的一舉一動,有任何異常都要飛鴿傳書給我,懂嗎?”

她點點頭:“你一定要安全歸來。”

“我會的,待我歸來的下一步就是立你為太後。”

“太後?”她一驚,“我不想做什麽太後……”

“如今新帝剛登記,太後人選懸空,你一定要登上太後之位。不能再讓長公主垂簾聽政,否則會壞事,懂嗎?”

她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麽卻還是吞了回去,“我明白,但是你不要忘了你對我的承諾。”

楚寰沒有說話,隻是俯身吻上她的唇,我立刻躲回樹後不再看他們,心中卻閃過無數的念想,楚寰一直都在利用卿萍幫他達到目的,甚至聯合了李肅。

我的指甲深深地掐進了樹皮之內,百轉千回的思緒悄然劃過,一個計劃卻已漸漸生成於心中。

三日後,睿寰王領兵出征了,他一走整個朝堂內似乎多了幾分輕鬆的氣氛,皇上在龍椅上依舊一語不發,所有的決策都由我與其它兩位輔政大臣決議,由於閆冰太師是站在我們這邊,故而很多決策都順利通過,漸漸提拔出自己的人。

當我得到睿寰王已抵達戰場那一刻,當下我便將早已準備好的信綁在白鴿腳上,放飛出去。數日後,我便接到由邊關飛來的飛鴿傳書,上麵是睿寰王那俊秀的字跡:一切安好,勿念。

我笑著將信收好,再次提筆寫信。

之後的日子中我與他通信的內容越來越多,我會毫不避諱的與他說此刻朝政上的難事,請求他的幫助,而他似乎毫無保留的會教我應該怎麽做,即使有些事會對他的手下不利。

皇上這些日子以來也刻苦,每日掌燈研讀資治通鑒,會向我提出很多疑問,那些問題令我都倍感驚訝,而先生原本憂慮的臉色也因皇上的刻苦與聰慧漸漸舒展開來,他隻對我說了一句話:皇上假日時日,必成大器。

聽到這裏,我心中那沉重的石頭似乎也稍稍放下了些許,可憂慮還是有的,比如朝中李明華和李肅一幹人等似乎已不滿我垂簾聽政,常常見一介女流掛在嘴邊,甚至請立太後。

我知道,他們此刻盤算著若立了太後,我便沒有資格垂簾聽政,名義上都該是太後垂簾。

時光荏苒,一晃便是半年,冬去春來,百花爭豔。

邊關起初毫無喜報傳來,後麵才漸漸有喜色,最後睿寰王收複了丟失的三座城池,還將北軍連連擊退三十裏地,不敢上前。

當捷報傳來的那一刻,百姓歡呼雀躍的聲音卻讓我憂心忡忡,對南國或許是一個好事,但是對皇上卻並非幸事。我很怕,睿寰王如今的聲望極有可能如當年壁天裔在民間的聲望一般,即使他是奪了皇甫家的天下,百姓也不覺得他是逆臣賊子。

我一身便裝,騎坐在白馬之上望著城南那緩緩前進的軍隊,鏗鏘之聲隆隆傳來,今日是睿寰王大捷歸朝,我早早便等在此處,已經整整兩個時辰。初春的涼風早已將我渾身凍僵而麻木,暗暗懊惱自己沒有多穿一些。

看著那漸漸湧進的軍隊,我淡淡地吐出了一口涼氣,遙遙望去,一眼便能認出最前方棕紅色馬上的男子,風姿颯爽。

而他,似乎也看見了我,馬蹄一頓,遠遠的軍隊也猛然停住,塵土飛揚卷起,濃鬱的籠罩在周圍。緊接著,他獨自駕馬飛奔而來,我笑著看著越來越近的他,隻聽一聲啼嘶,他停在我麵前,那一身銀盔在春日微光之下熠熠閃亮。

“你怎麽來了?”他望著我,目光中閃爍著詫異。

“我在等你。”我的話音落,他的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意,深深凝望著我。

“堂堂長公主獨自溜出皇宮,在眾目睽睽之下等我,你也不怕天下人非議?”

“本宮迎接我朝勝利歸來的大將,誰敢非議?別忘了,我們可是兄妹。”

他不禁探出手,拂過被風吹打在我眼前的發絲,觸碰到我冰冷的臉頰:“等很久了?”

“能第一個見到你,等多久也值。”

他猛然握住我的手,一把將騎坐在馬上的我摟至他的坐騎之前,牢牢將我戶在胸前,駕馬而去,甩開了身後那是十萬大軍。

他那濃鬱的氣息牢牢將我包裹著,如刀的春風劃過臉頰,早已是冰涼一片。

直到遠遠甩開了那大批軍隊馬兒的速度才緩緩慢了下來,他低著頭,冰涼的唇落在我的耳畔上,低聲說:“我想你。”

“我也想你。”我微微側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