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九章 6分區的辛酸往事
不能怪6分區一幹人等都在得意忘形，因為實在是苦日子過怕了。自1939年元旦過來組建6分區，楊青山等人就仿佛陷入了一個噩夢，一個縈繞在眾人心頭，好似永遠也醒不過來的噩夢。
其實當初周凱的分析是正確的，為了區區四個自然村不滿一千的人口，確實是沒有單獨組建一個新分區的必要，哪怕是把這四個村莊並入5分區，也遠比組建一個新分區要劃算。
奈何當時的楊青山正是年輕氣盛，滿懷著對革命的激情與理想，更是想早日脫離劉得誌的嗬護，用實際行動來證明自己。於是，天天湊到幹爹跟前胡攪蠻纏，搞得劉得誌頭疼不已。最後實在是被纏得沒有辦法了，劉得誌才在私下裏和張繼來說了一嘴。
對劉司令的這個便宜兒子，整個軍區所有領導全都心知肚明。於是，為了早點把這個成天到晚在軍區機關上竄下跳的搗蛋鬼趕出去，也是為了不傷害老戰友遺孤的革命熱情，在一次開完常委會後，一個非正式的場合裏，張繼來代表劉得誌，把組建6分區的想法向大家提了出來。
看到幾位常委那飽含著莫名意味的目光，劉得誌頓時就如同芒刺在背，剛想自己跳出來否決這個提案，沒成想大家竟是一致讚同，全票通過。可劉得誌卻總感覺大家的這個做法不是純粹的為了黨的事業發展，更多的是在賣自己麵子。於是，劉司令提出召開黨委擴大會議，把這個事情交由大家討論。
最後的結果顯而易見，拋開個人感情不說，站在革命事業發展的角度考慮，為了四個自然村而組建一個新的分區根本沒有必要。於是，以周凱為首的一幹人等據理力爭拚命反對，一個個擺事實講道理，爭得麵紅脖子粗，最後竟發展到要全體舉手表決。當然，胳膊扭不過大腿，劉得誌雖然沒有表明立場，但與會同誌見軍區黨委常委除劉司令外，全都舉起了手表示同意，自然就眼明心亮開始跟風。
於是，關於組建6分區的提案，在軍區黨委擴大會議上以微弱優勢獲得通過。而早就躲在會議室外毫無節操聽牆根的楊青山，自然對拚命反對的周凱恨之入骨，連帶著，也就有了後來楊青山挖了一個碩大的深坑，準備活埋老對手的那場鬧劇。
結果嘛，大家都知道了，周凱同誌被提前從抗大中止學業調了回來，發配到6分區遊擊中隊當了政委。雖然現在的周政委，對自己當初的英明決定感到無比自豪。現如今愛情事業雙豐收，如果現在自己還呆在那個死氣沉沉的軍區機關裏，當著那個有名無實的副司令，焉能有如今的春風得意？
於是乎，在軍區領導達成一致後，整個軍區機關以前所未有的超高效率動員起來，短短一個月時間，就把6分區的黨政機關配備完畢。至於軍……好吧，一個半殘的6連，送你拿去玩吧。好在劉得誌還顧念著已故老戰友的情意，偷偷把3分區送來維修的那缺了一條腿的輕機槍，黑下來送給了幹兒子。嗯，在當時，楊青山還在享受著幹兒子的待遇。
隻是最後在送楊青山上任之時，除了新組建的6分區黨委一幹人等在興高采烈躊躇滿誌，劉得誌和張繼來都是憂心忡忡。楊青山是愣頭青，自然不會明白，而劉司令和張政委身居高位多年，又豈能不知曉此行的險惡？作為送給幹兒子的最後一份大禮，劉得誌才給他定下了一年站穩腳跟，三年擴大根據地的目標。換做是1分區老張他們，決計沒有這麽便宜的事情。
春風得意的楊青山帶著爪牙們來到白石坳，本想著勵精圖治大展宏圖，奈何理想很美好，現實卻太殘酷。當時的所謂6分區，所轄隻有白石坳、雞鳴村、李家溝和趙家村，四個字就可以概括一切：一窮二白。
楊青山本就是天煞孤星轉世，命中該當有此一劫。除去北麵的5分區和西麵的2分區能夠稍加依靠，東邊和南邊竟然有日軍統治吳堡地區的三大基點之二！光一個趙莊據點和所屬的康莊據點就壓得他喘不過氣來，更別提去招惹南邊的安定據點了。
而日本人那邊一接到消息，啥？土八路在家門口又組建了一個新分區？好了，派出掃蕩隊重點清剿，老百姓受不了三天兩頭往山裏跑的憋屈，隨即開始大量外流。於是，6分區也就跟5分區一樣苟延殘喘，楊青山和王平等人私下裏一商量，怕是熬不到1939年年底，6分區就得土崩瓦解煙消雲散。
想起這段心酸的往事，每每午夜夢回，楊青山都不禁唏噓不已，甚至有好幾次醒來時都覺得眼角有些濕潤。
當然，這個悲劇最終並沒有發生，因為雷大仙從天而降，於水深火熱當中挽救了瀕臨滅絕的6分區。至於後來發生的事情，在這裏就不一一贅述了。
現在的6分區經過一年多發展，南北分區加在一塊，所轄地域已經將近整個軍區的一半，在其餘幾名黨委常委猶自興奮不已時，楊青山卻回複了以往的沉著和冷靜。眯縫著眼睛抽著煙，好似馬上就要融入煙霧中一般。
王平率先發現了老搭檔的不對勁，偷偷捅了捅楊青山的腰眼：“老楊，你咋的了？”
楊青山猛然驚醒過來，自嘲的一笑，卻沒有回答王平的問題，而是把目光投向了狗頭軍師：“老雷，你要擴軍，我們求之不得，全力支持。隻是現在這個時間點……”
“白眼狼！”雷仁一翻眼皮，不屑的掃了楊青山一眼：“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我也在考慮同一個問題。以我對老頭子的了解，他上個月來微服私訪卻铩羽而歸，定然不會善罷甘休。可是老楊，你防賊一樣的防著你幹爹，就沒有一點愧疚感？”
原本還一頭霧水的眾人，聽到雷仁說得如此直白，皆是恍然大悟，不由都把鄙夷的目光盯向了楊青山。誰知那貨卻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嘿嘿一聲低笑：“咱不是窮怕了麽？好不容易攢下這點家底，誰願意平白拱手讓給他人？”
把頭一扭，看著王平：“你願意？”王政委就連連搖頭。轉而又盯向了周洪海：“你願意？”周主任慌忙擺手。繼而把眼神轉向了其餘眾人，大家不約而同把頭一抬，看著天花板數起了白日裏的星星。楊青山這才蔚然一歎，滿是傷感：“對嘛……又不是我一個人這麽想。”
周凱搖了搖頭，心底對這幫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充滿了鄙視，盡管他自己也抱著同樣的心思：“我跟老雷商量了一下，計劃先製定下來，但目前隻是統一思想，暫時不能執行。我們估計老頭子元旦前肯定還要再來。他這次肯定是有備而來，所以躲是躲不過去了。因此……”
“第一，我明天會把獨立大隊調去吳旗，我自己也去。那裏離分區最遠，老頭子肯定不會找去那裏；第二，命令所有的部隊，一旦接到老頭子過來的消息，馬上躲到山裏去，就當是搞一次野外拉練；第三，通知婦救會，動員鎮裏的鄉親們，把豬啊羊啊什麽的都藏起來，免得便宜了別人。”好嘛，防範劉得誌，竟跟提防日軍掃蕩一樣。
“這個恐怕不妥。老頭子早就知道你的大隊擴編了，他來就是想摸清你的底細，你要是不在，我們不好交差。”
“沒事，你就說我帶著大隊去敵占區剿匪了，過年前才會回來。”
“我靠！你哄鬼呢，皇協軍那裏的土匪，關咱屁事。你扯謊也找個好點的由頭！”
“你不懂，但老頭子肯定明白。本來我也是打算在春耕前再從那裏咬下一塊肥肉來。”
聽到雷仁這番解釋，眾人都是若有所思，點了點頭。
王平忽然一抬頭：“那電話怎麽解釋！咱分區通了電話卻沒有上報軍區，老頭子肯定要起疑心！”
周凱一聲嗤笑：“先藏起來唄，你難道願意三天兩頭聽劉司令在耳朵邊上嘮叨？”
眾人再次互視一眼，皆是嘿嘿低笑起來，像極了一群無良的老狐狸。
雷仁再次點起一根煙，舒心地吐出一條長龍：“老楊，擴編後我準備給分區所有的連隊全部都裝備九挺捷克式輕機槍，這樣一來，在火力上就絕不輸於鬼子了。隻不過，必須通知部隊不能出去亂嚼舌根。”
啥？眾人頓時就再次興奮起來，紛紛把狼樣的目光死死盯著雷仁。
“九挺機關槍？鬼子最精銳的野戰中隊也才裝備九挺歪把子。捷克式本來就比歪把子要好得多，這樣一來……可是，咱手裏有那麽多機槍嗎？”說實話，自從雷司令開始主管全分區的軍事工作，這些情況他們還真不清楚底細。
周凱笑著點了點頭：“秋收幹掉兩個連，錦界山又幹掉兩個連，再加上這次二戰區賞下來的四個連裝備，你們說咱有沒有這麽多機槍？”
轟的一聲，眾人再次開始拍桌打椅，不遠處的婦救會裏，黃小燕再次扭頭看向了劉萍萍：“萍萍，我看不是楊司令一個人抽風，而是整個機關都瘋了。”眾姐妹就都是心情沉重的點了點頭。
雷仁終於是掐滅煙蒂站了起來，最後拍板：“今天就到這裏吧。擴軍的事情交給我來辦，各位領導就隻管打起十二分精神，準備應付老狐狸的回馬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