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惜春聽到炭筆,忽然拍起手來道:“可不是,還有這樣的畫法。隻是我那炭筆不多,又太粗了,畫起來一手黑的好不麻煩。”

雪雁笑道:“無妨,我教你個法子,我叫人去外頭幫你另尋幾根細的炭筆來,你拿粗布在外頭纏上一圈,最前頭露一點出來,磨到最細再來畫。前頭畫完了,隻管拆一圈粗布下來,就能再畫。”

惜春忙道這法子好,又問雪雁其他東西要些什麽。雪雁回想了下原著,又記不大清楚,怕自己說錯了,便看向寶釵道:“你知道的清楚,你來說。”

寶釵忽的愣住了,萬沒想到這樣出風頭的機會,雪雁竟讓給了她。她原是想聽聽雪雁說些什麽,萬一說漏了或是說錯了,她也好補上,以顯得自個有本事。可誰知道雪雁竟搶了先頭,直接讓她來說。這豈不是顯得雪雁為人大方,不與她一般見識麽?

這就叫常年打雁終被雁啄了眼,寶釵往日最喜歡這麽拿人做墊腳石,好襯著自己高尚。如今被人反將一軍,心中不免覺得惡心。但見眾人看著她,她又不好不說。隻得上來把要用的東西依次說了出來。

最後商議之下,還是給了惜春半年假。大夥散了之後,黛玉跟湘雲仍去瀟湘館玩了,雪雁自個往稻香村走著,路上正碰著平兒。雪雁笑著問她:“去哪裏?”

平兒忙拉著她道:“正要找你,快隨我去。”

雪雁忙跟著她走,一路又問:“何事這般驚慌?”

平兒壓低嗓門道:“你可聽見我們的新文了?”

雪雁搖頭道:“我沒聽見新文,這是出什麽事兒了?”

平兒道:“老爺把二爺打了個動不得,難道你就沒聽見?”

雪雁一驚:“怎麽會?早起我聽到一句,還當是下人們笑話,正準備去找你奶奶問問呢。”

平兒咬牙罵道:“還不是那什麽賈雨村,辦路途中哪裏來的餓不死的野種!認了不到十年,生了多少事出來。今年春天。老爺不知在哪個地方看見幾把舊扇子,回家來,看家裏所有收著的這些好扇子,都不中用了。立刻叫人各處搜求。誰知就有個不知死的冤家,混號兒都叫他做石頭呆子,窮的連飯都沒的吃,偏他家裏就有二十把舊扇子,死也不肯拿出大門來。

“二爺好容易煩了多少情,見了這個人,說之再三,他把二爺請了他家裏坐著,拿出這扇子來,略瞧了一瞧。據二爺說,原是不能再得的,全是湘妃,棕竹,麋鹿。玉竹的,皆是古人寫畫真跡。回來告訴了老爺,便叫他買來,要多少銀子給他多少。偏那石呆子說‘我餓死凍死,一千銀子一把,我也不賣。’老爺沒法了,天天罵二爺無能。已經許了他五百銀子。先兌銀子,後拿扇子,他隻是不賣,隻說‘要扇子先要我的命。’

“你想想,這有什麽法子?誰知那賈雨村沒天理的聽見了,便設了法子。訛他拖欠官銀,拿了他到衙門裏去,說‘所欠官銀,變賣家產賠補。’把這扇子抄了來,做了官家。送了來。那石呆子如今不知是死是活。老爺問著二爺‘人家怎麽弄了來了。’二爺隻說了一句‘為這點子小事弄的人家傾家敗產,也不算什麽能為。’老爺聽了就生氣,說二爺拿話堵老爺。因此這是第一件大的。這幾日,還有幾件小的,我也記不清了,所以都湊在一處,就打起來了。也沒拉倒用板子棍子,就站著,不知拿了什麽,混打了一頓,臉上打破了兩處。我這不是找你來過去看看,怕是日後留了疤,臉上看不下去了。”

雪雁一怔,忙問:“賈雨村?這不是玉兒以前的先生?因他品格有失,幹爹不給他推薦,他怎麽認著你們的?”

雪雁這麽一說,把平兒都嚇了一跳:“我早說他不是個好東西,偏生他跟二老爺認了宗,二老爺推舉他做了應天府府尹。為著這個還沒少得罪人呢,原來那個府尹,跟我們老爺是認得的,就因為二老爺把人擠了下去,如今也不跟我們老爺來往了。”

平兒將這其中一五一十講了出來,原來那賈雨村在林家被辭之後,因鬱鬱不得誌,在外遊走,又再次碰見了周瑞家的女婿冷子興。這冷子興聽說賈雨村被辭一事,自告奮勇替賈雨村尋了關係,讓那周瑞家的進去攛掇了一番,賈雨村便和賈政搭上了線。

這賈政曆來看中讀書之人,賈雨村又是正經科舉出身,也曾為過官的。加上朝廷再在複用之時,便把這賈雨村推舉了上去,幾年之內當上了應天府府尹。

雪雁聞言後搖頭道:“這等不忠之人為官,真真是民之憾事。他之前就因為貪汙被罷了官,如今爬到應天府府尹的位置,還不知要塗毒多少百姓。”

平兒說道:“這兒應該不與我們相幹吧?”

雪雁冷笑一聲道:“怎麽不與你們相幹?他這般做事之人,日後終要被告發。一怒之下,傾動全身。聖上必要拿那推舉的人來問罪,二老爺既逃不掉,大老爺又豈能獨善其身?不說別的,這賈雨村搶來扇子,日後隻要被人告發官候勾結,草菅人命,這一條便夠削去爵位,發配邊疆的。”

平兒聽了大驚,忙拉著雪雁加快步子往家裏去。雪雁去到鳳姐的院子,一進屋見賈璉半靠在炕上,鳳姐正抹著眼淚一口一個混賬的罵著,正拿著帕子給賈璉擦臉呢。

“奶奶,林大姑娘來了。”平兒一進屋就叫道。鳳姐和賈璉一聽皆抬頭一看,見雪雁來了,都兀自大喜。

“好妹妹,快給你哥哥看看,有沒有傷到筋骨。”鳳姐急忙上來拉了雪雁的手道。

雪雁點點頭,衝平兒朝外頭使了使顏色,平兒會意急忙出去,遣散了周圍的小丫頭,自個守在廊下。

賈璉和鳳姐見她這樣,都覺得緊張了起來,雪雁一邊拿手輕輕推拿,一邊低聲說道:“二哥哥可知那賈雨村送了多少扇子過來?”

鳳姐一愣,問:“你問這個做什麽?”

雪雁搖了搖頭:“那賈雨村哪裏安了什麽好心,他既是二老爺推舉的,自然以二老爺命是從。哪裏會不知道二房與大房不合之事?如今這般主動幫忙,實則是落了個話柄給人。日後被人告發,他不過是一官半職的事兒,大老爺確實削爵發配的下場。這事須得善後妥當,不被人留了話柄才好。”

賈璉苦笑一聲道:“他如今扇子盡失,哪裏肯罷休的,隻怕再怎麽補貼,也不濟事了。”

雪雁輕笑了起來:“二哥哥好生糊塗,我隻問你,你當時要買時,那呆子說的什麽?”

賈璉想了想道:“他說一千銀子一把,他也不賣。”

雪雁道:“既是如此,為何隻拿五百銀子去買?他雖沒明說,但底價已經擺明了,定要每把扇子超過一千才肯賣的。二哥哥這般聰明的人,怎麽就聽不出來?”

賈璉懊惱:“真真是糊塗,當時老爺隻給了我五百,我也隻是照做,萬沒想到他還有這個意思。”

雪雁又道:“論理說,老爺也不是氣二爺什麽,隻不過拿著扇子的事兒試探試探二爺。不然老爺怎會隻拿五百出來?這天底下子女孝順父母可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兒?老爺隻給五百,剩下的銀子,二爺隻管添上去,將扇子買回來孝敬老爺就得了。如今被二房擺了一道,還得白承他的情不說,日後還要被他反咬一口。這可不是白送了痛腳給人抓麽?”

鳳姐在一旁聽了,大叫一聲:“大事不好,這可得快點給那石呆子送了銀子過去。萬一被人攛掇幾句,記了仇來,日後再送銀子,他也不要了。”

賈璉忙問雪雁:“依你看,多少銀子一把才好?”

雪雁忙道:“他原是開價一千銀子一把,但如今白入獄一回,心中必是有怨氣的。隻怕如今得翻倍才行,二千銀子一把了。”

賈璉又苦悶道:“統共二十多把扇子,我倒記不清具體的數目,如今倒怎麽算才好?”

鳳姐忙在一旁道:“都這個時候了,二爺還管什麽數目,就按三十把的量給他算錢,我統共送六萬銀子過去。想來見了這麽多銀子,他也能順順氣了。”

雪雁點頭笑道:“正是如此,嫂子動作要快,莫讓有心人趕在前頭去了。另要他寫個收據,按上手印才好。”

鳳姐忙掀簾子出去,翻箱子拿銀票去了。這六萬兩銀子雖然讓她肉痛,可為了日後不被人告發,還得老老實實送過去才行。

雪雁又對賈璉道:“哥哥這兒也不能沒有動作,如今哥哥臉上有傷,暫且告幾天假,就說摔了一跤,臉上摔壞了。另叫老爺寫個請罪的折子上去,將此事一五一十告訴聖上,莫要為自個開脫,也莫添油加醋。此事也要快,切勿耽擱。”

賈璉吸了一口氣道:“這又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