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台下方又竄起帶了燈效的水霧和彩帶, 四周還是紛亂的喧鬧，寒路讓清晰地聽見自己心跳過速。
“大家都辛苦了, 晚餐我請。”收拾外設的功夫裏, 林漾偏過頭看他，“想吃什麽，你說了算。”
寒路讓頓了兩秒, 略微放鬆身體，放在身側僵硬的胳膊動了動，信口隨意道：“想……吃私房菜。”
寒路讓的話音落下，其他戰隊的選手正好過來和他們依次握手。
輪到4KR時, 四個人的臉色明顯都很不好。
輔助位和坦克位低著頭，Giant單手插兜表情冷淡。
Slayer更是麵露陰沉, 在走近RTG的位置時朝他們瞟過來。
寒路讓下意識抬手護住了林漾。
Slayer一頓, 抬眼。
寒路讓和他對視。
但這次Slayer沒立即躲開。
他比寒路讓矮不少，顯然還是虛著不太敢正麵直視，假裝用推眼鏡的動作避過視線。
林漾“嗯？”一聲, 以為他是想抱一個, 本來打算去和其他人擁抱的動作停下, 也反手回抱住對方。
大家都很興奮，茶茶都快跳到陳斂舟背上去了，林漾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姿態要多親近有多親近。
“隻吃私房菜麽？”他還是笑, “這麽容易滿足？”
“……”寒路讓才緩過來些許的呼吸又亂了。
寒路讓盡可能維心跳平穩：“別的也可以, 還是隊長來選吧。”
林漾眨了眨眼說好。
在他跟林漾講話的間隙，Slayer再度抬頭, 厚厚的眼鏡框後細縫似的眼睛陰冷地往他身上轉了轉。
但寒路讓沒看見。
恰好攝影機跟進過來拍他們的表情, RTG的擁抱被捕捉到近景。
滿屏恭喜祝賀裏, 隻有場外直播間裏的謝久突地從椅子上跳起來。
旁邊在玩小遊戲的紅發男生：“怎麽了？”
“……沒什麽。”謝久坐回去，目光一眼鎖定寒路讓放在林漾腰上的手。
也顧不上還有別人，咬牙狠狠道：“這個小兔崽子，老子才剛誇完他！”
然而沒人顧得上謝久的心情。
拿下季後賽資格，又狠狠粉碎了壓在他們身上一整個賽季的陰霾，RTG眾人一直到餐廳門口都笑聲不斷。
唯獨寒路讓收到了幾條微信消息。
他點開看，消息來自謝久，發了一張直播間的截圖。
是比賽結束後他和林漾擁抱的畫麵。
消息內容無非又是警告，這些話他都看過無數回，寒路讓絲毫沒有在意。
他就要按滅屏幕，謝久又發了一句。
寒路讓眼尖瞥見。
【謝久：他和你不一樣，還得哥給你講多少遍，他不是你這一類，沒結果的。】
某些字眼讓他眼底浮起不太愉悅的神色，寒路讓打字。
【寒：你怎麽知道他不是。】
【謝久：……】
【謝久：你這小孩怎麽這麽倔呢？】
【謝久：我跟他打了幾年比賽，他是不是我能不知道？】
【謝久：你特麽喜歡誰不好啊，長得好看的男模特男明星那麽多，等你拿幾個世界冠軍，追誰追不到？非得去招惹你隊長？】
寒路讓沒再回話，意思表達得很明確。
其實跟林漾相處這麽久，他是不是這類人，寒路讓心裏有數。
林漾清心寡欲，根本沒對誰表現出過喜愛。
對異性還會很禮貌地保持距離，對同性……就更看不出任何想法了。
但就算不是又有什麽關係。
反正他喜歡隊長，從一開始就沒奢求過隊長也能喜歡他。
隻要林漾永遠不知道，就不會影響到任何人。
“寒路讓。”
背後突然有人喊他。
是林漾。
寒路讓一個激靈，按滅了手機：“隊長。”
“怎麽站著不動？”其他人都進了包間，林漾發現人少了，回過頭來找他。
“在跟朋友發消息？”林漾看一眼他的手機。
“沒有。”寒路讓一秒將手機緊了緊，放進口袋，“刷了一下微.博。”
林漾挑眉，對他剛打完比賽就上微.博的行為不置可否：“回去吧，茶茶他們還在等。”
“……好。”
寒路讓跟他一同回到包間，沒看到謝久又發來的幾條——
【謝久：行，你小子就是不到黃河不死心，老子說的話你不信，說多了顯得我特麽像個惡人。】
【謝久：我去給你探探口風，你自己看他是不是。】
以至於林漾說“你謝久哥哥想和我們視頻”的時候，寒路讓也沒能及時反應過來阻攔。
“咦，謝久哥！”茶茶最先發現林漾手機上的視頻通話，“好久不見啦，你那邊好亮，還是白天嗎？”
謝久獨特的老煙嗓從話筒中傳出：“是啊，這不是你們隊長的麵子大麽，我淩晨四點也得爬起來看你們比賽。”
茶茶無情戳穿：“我看到你直播間在轉播了，還是你們平台的分區流量第一。”
林漾一笑：“引流的賬結一下。”
“……”謝久聲音一滯，“都已經是進了季後賽的人了，說話能不能像我一樣成熟穩重一點？”
林漾“嗯”一聲：“成熟穩重，然後躲前任躲到漂洋過海來我們俱樂部白住了大半年？”
圍坐在桌邊的其他人聽了先是一愣，接著全都笑起來。
八卦專家茶茶立刻就坐不住了：“什麽什麽，什麽前任？謝久哥什麽時候有情況的？？”
知道茶茶是大嘴巴，事情傳到他嘴裏就等於昭告全世界。
謝久連忙擺手：“沒沒沒，什麽都沒有，你家隊長在這裏亂編排我。”
林漾不跟他爭：“嗯，是我亂編排你。”
見茶茶還一臉想問的樣子，謝久趕緊戰火轉移：“別光說我，你們冠軍隊人人都是圈裏的大明星，談個女朋友不是輕輕鬆鬆？”
“要談也是退役了再談啊，現在天天泡在訓練室裏，打起比賽恨不得全年無休，誰找對象願意找電競選手啊。”茶茶歎氣。
他說完，服務生推著菜品來了包間擺盤。
包間裏頓時噤聲。
“請問這個放在哪邊？”大菜上完，服務生端起他們單獨點的小菜品問。
“我點的。”林漾手還沒伸出去，寒路讓已經接了過來。
動作熟練地打開，放到林漾麵前。
林漾頓了半秒：“謝謝。”
等服務生走出去，老張把門重新關上：“說話注意點啊，哪天要是整出你們幾個帶什麽女朋友這些字眼的微.博熱搜，降熱搜的錢我從你們工資裏扣。”
他警告完舉起手機：“你們要的一個什麽果汁還有章魚燒做好了，誰去拿一下？我不小心選成了到店自取，就在隔壁。”
林漾剛好擦完手，起身：“我去吧。”
“我也去。”寒路讓跟著站起來。
林漾好笑道：“拿幾杯水而已，去這麽多人做什麽？”
包間裏氣溫高，外麵夜風還有點涼，寒路讓甚至把林漾的外套拿了：“水重，我幫你拿。”
寒路讓一貫都是這樣，林漾也由著他了，無奈伸手：“衣服給我吧。”
謝久看著這一幕，“嘖”一聲：“你倆這黏糊勁，Frost跟你搭夥過算了，要什麽女朋友。”
寒路讓脊背驟然一僵。
是個玩笑的語氣，桌上其他人都沒什麽大的反應。
寒路讓繃了半秒，抬起眼，不著痕跡觀察林漾的表情。
但林漾隻抬了抬眉毛，語氣隨意：“別亂說。”
“就是，隊長的女粉能繞地球好幾圈，怎麽可能找不到女朋友。”茶茶喝多了，說話帶鼻音。
“喜歡寒路讓的人也多了，你別老因為人家長得比你帥就對他有偏見。”林漾把外套穿上，對謝久說。
走到門口，又朝寒路讓道：“女朋友以後會有的，別聽他的。”
明明是誇獎，但寒路讓懸了半天的心狠狠沉了下去。
他耷拉著眼皮“嗯”了一聲。
或許是這一聲裏低落的情緒過於明顯，林漾忽然笑了一聲：“怎麽了？”
寒路讓還沒再邁出一步，後者就抬手摸了摸他腦後的發梢。
剛握過冷飲杯子，指尖還有涼意，發絲被撥動的微癢讓人忍不住想戰栗。
寒路讓本能回頭，對上了林漾的眸子。
林漾的眼睛很好看，懟臉拍也沒有任何瑕疵，寒路讓是知道的。
但他從沒這麽近距離看過林漾微醺時的目光。
有燈光漫進他眼底，那雙淺色的眼瞳沒有賽場上的淩厲和鋒芒，在醉意裏寧和溫沉似一片湖。
當中隻映出一個他的倒影。
林漾注視他兩秒，對他彎起眼。
這片湖心漾起漣漪。
一瞬間，寒路讓感覺自己溺了進去。
“不太高興？”他聽見對方在他耳邊輕聲問。
“……沒有。”
林漾當謝久的話戳中年輕人的自尊心：“他說話沒譜，等下回基地找他solo，隊長幫你出氣。”
寒路讓竭盡全力才讓自己掙紮出來，聲音都是僵的：“真沒有生氣……”
林漾有那麽幾秒覺得眼前像是一年前會仰頭帶點羞赧地望著他的小少年。
他從來都對寒路讓乖小孩的作態沒什麽抵抗能力，禁不住逗他：“怎麽還是這麽可愛的？”
“……可愛？”寒路讓抿一下唇，後脊和肩胛不起眼地繃了繃。
林漾彎著眼，改口：“說錯了，以前可愛，現在是帥。”
哄小孩子的語氣。
“……”寒路讓沉默地低下睫毛藏住神情變化，任由對方摸自己頭發。
兩人在門口的動作著實有些膩歪，讓轉眼看見他們的老張愣了一下。
跟上次在走廊無意間撞見的場景很相似，又似乎有點不同。
林漾攬著寒路讓的肩膀。
兩人在講話，彼此靠得很近，是隊友之間常見的動作。
可放在他們身上……總讓老張有種莫名的異樣感。
那天在走廊裏，寒路讓看向林漾的眼神在老張腦海裏打轉。
短暫的慶功宴吃完，回到住的地方門口，老張趁著其他人都走在前麵，單獨把林漾攔了下來，跟他委婉提了幾句。
“我和寒路讓？”林漾沒太聽明白他的意思。
“你不覺得你倆……”老張一邊說又一邊感覺怎麽開口都不太對勁。
他反複斟酌用詞：“感覺你有點太寵著他了，我就沒見過你對其他人這樣摟摟抱抱的。”
“而且Frost……寒路讓他也有點太黏人，尤其是黏著你了，你不覺得嗎？”
關係好的選手不是沒有。
可形影不離到這個程度的也很罕見。
“黏人……確實黏人。”林漾頓了兩秒，想想寒路讓被他攬一下都不敢動彈的乖巧模樣。
半點沒在意地笑道：“但他是我親手帶出來的，不黏我黏誰？”
老張：“……”
老張：“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覺得選手是成年人，彼此該獨立一點，怕感情太深以後轉會了再在賽場上遇見心裏過不去。”林漾截下話頭，“可他年紀小，還是我的粉絲。”
“我不是這個意思……”老張還想再說。
而林漾道：“他可能確實比其他人更依賴我一點，但也沒什麽不好。他從小也沒什麽親人，無依無靠，當初是我帶他過來，戰隊就是他的第二個家。”
老張嘴唇動了動，沒說出話來。
寒路讓最初情況有多糟糕，他是清楚的。
林漾見狀繼續：“至於轉會……還沒影的事，以後再說吧？”
“……我沒說轉會，他小子那麽聽你的話，怎麽可能轉會。”老張說完自己都愣了一下。
林漾也笑：“你這話要是讓媒體聽見，我又要被罵上熱搜。”
老張：“為什麽？”
林漾思索道：“利用隊長的身份掌控隊員去向？”
老張：“……”
還真不是沒可能，這些網友閑來無事什麽破理由都能拿出來成黑點。
話題聊完，林漾披好外套進了樓裏，老張在他背後左思右想，認為似乎他說的也有道理。
寒路讓小小年紀就被林漾一手提拔進隊，是該更親近他。
而且他還忘了，前者進隊之前就很崇拜林漾。
他於是作罷，把之前的念頭甩到了腦後。
-
寒路讓不記得自己是怎麽撐過慶功宴的後半程，隻知道直到回了房間，遊在天外的魂才勉強歸位。
站了半晌也沒能讓自己冷靜下來，反而腦子裏全是林漾那一眼，輕微泛紅的眼角都仿佛異常清晰。
寒路讓坐回電腦桌前。
點開手機。
點進帶鎖的相冊。
還覺得不夠，打開了個帶鎖的小箱子。
裏麵放了不少物件，全是和林漾有關的。
寒路讓取出一張精心裝裱的照片。
盯著畫麵上男人的笑顏看了片刻，寒路讓低下頭，拿額頭抵到上麵。
……
完全醉成一灘爛泥的茶茶在電梯裏鬧了半天，最後被陳斂舟半拖著送回了他自己的房間。
世界總算清靜下來。
林漾覺得他的酒量距離上次泡溫泉之後略有長進，現在不僅沒倒床就睡，甚至進門時被夜風一吹，還挺清醒。
就是稍微有那麽一點點暈。
手機裏全是各方發來的祝賀消息，林漾根本沒心思細看。
一整天的比賽打下來也筋疲力盡，他隻想回房洗個澡，好好躺下來休息。
【謝久：漾神~Young哥哥，隊長大人在嗎？人呢？】
【謝久：不會吧，你現在喝點冰啤都醉，說出去丟人啊漾神，RTG隊長一杯倒。[可憐][可憐]】
【漾：別貧。】
【謝久：喲，還能回我？】
【謝久：又不回話了。】
【謝久：你這樣子以後還怎麽陪我去喝酒？】
【漾：等你季後賽輸給我們，陪你借酒消愁，我請。】
【謝久：……】
【謝久：哥們今天心情好，不跟你一般見識。】
【漾：我們贏比賽，你心情好什麽？】
【謝久：我今天也聽到了讓人高興的消息。】
【謝久：打賭打贏了，叛逆了一年的小子終於肯低頭服氣，這種喜悅你是不會懂的。】
【漾：？】
他心道這些人怎麽今天全都三句不離寒路讓，一邊挑著謝久的信息隨手回了幾條，抬手去刷房卡。
刷了一下，沒反應。
他正要刷第二下，卡才碰到鎖上，門就開了。
林漾還沒來得及思考為什麽門沒鎖，寒路讓的側影就撞進了眼簾。
後者坐在椅子上，前麵是一張照片。
林漾優越的視力一眼就看出上麵的人是他。
是上次拍新賽季宣發照時的場景，但看起來不像宣發照裏的任何一張，像是偷偷拍的。
而他幾分鍾前才誇讚過乖巧的青年此時垂眼看著那張照片。
黑發遮到了他的睫毛，好半天後，抬手輕輕拿指尖勾勒。
即使隻是側顏，神情和動作也過於繾.綣曖.昧，林漾一愣，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可下一秒，寒路讓俯下.身，低頭在上麵印下一個……數個克製又放肆的吻。
眼中滿是……虔誠又隱忍的迷戀。
林漾怔住，手上一滑，房卡在門鎖掃過，發出“嘀嘀嘀”幾聲動靜。
桌邊的人猛地起身回頭。
二人四目相對。
“咚。”
相框摔到了地上。
作者有話要說：
哦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