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夢還在夢裏(三)
瀾清雪足踏在厚毯上,兩條雪白的大腿從未係好的衣衫裏露出來,他卻毫不在意,那步履就好像在大殿裏給眾弟子上早課時悠然嫻雅,他伸手慈愛的摸著雁潮的頭發,無視雁潮因為厭棄抗拒的甩開他,還是笑得如花瓣落於碧藍春水之上,圈圈漣漪輕輕滌蕩撫慰心中的每寸柔軟,一如十年前驚豔心扉。愛睍蓴璩
“潮兒,你怎麽會來這裏?”說的那般的雲淡風輕,就好像在後山散步時偶爾碰到。
雁潮退後一步,指尖深深的摳進掌心裏。
“潮兒,回去吧,早點睡覺,我已吩咐廚房裏給你煮了長壽麵,明兒趕早兒起來吃。”
雁潮望著溫柔的能滴出水兒來的瀾清,心裏在呐喊:“為什麽不解釋,為什麽不掩飾,難道我在你心裏已經卑微到像隻螞蟻,看到了就當看不見的地步了嗎?“
“雲深,送潮兒回房去。”回頭對剛剛取悅了他的雲深說話卻是那麽的冷漠疏離。
雲深整整衣服,一句話也沒有說在前麵默默的走著,隻留給雁潮一個寬闊健美的背影。待出了山洞,雁潮放足狂奔,在瓢潑暴雨直奔後山山崖,雲深想了想到底是不放心,遠遠地看著他站在懸崖邊。
這夜的雨好大!
雁潮多希望他能病一場,這樣他可以理所當然的躺在床上,誰也不見,誰也不理,可是自從十歲之後他一次病都沒有生過,小體格兒棒的和牯牛一樣,所以他還得像平常一樣,並且要裝的比平常高興,因為今天是他十六歲的生日。
吃早飯的時候每個人都有一碗勻溜溜,白生生的長壽麵,端著麵的師兄弟都來給雁潮祝賀生辰,壽麵的鹵子是廚房的大師父張叔親自做的,裏麵有口蘑、香菇、金針菇、黃花菜、銀耳,就像黃橙橙的金絞蜜,這樣的麵條兒雁潮平日能吃五碗,可今天一口都吃不下,眾師兄弟都取笑他太過激動,但雁潮知道總有一個人是知道原因的,那就是一直坐在那裏不動聲色吃麵的二師兄雲深。
從事發到現在最親厚的兩個師兄弟沒有說過一句話,雲深以為雁潮是恨他的。
雁潮以為雲深是厭惡他的。
每個同門過生日的時候都會準一天假,雁潮趁師兄弟們在外麵練功,開始收拾包裹,昨晚他已經想清楚了,也許師父和自己的約定就是哄小孩兒的,既然他心裏沒有自己隻有二師兄,那麽自己就索性成全了他們,可是也不能再呆在這山上看到他們了,為今之計隻有自己離開。
這些年山上生活清苦,屬於自己的東西並不多,除了幾件換洗的衣服,還有二師兄給自己做的木劍、竹蜻蜓、還有用荷包裝著的師父的一縷秀發。
頭發自不會是師傅送的,那年生病喝不下去藥,二師兄和廚房大叔下山買米的時候給買了兩塊兒糖,一直用手心攥著,等擱在自己手心裏已經黏糊糊的一片,當時記不得是自己燒的不能吃還是舍不得吃,一直攥在手心裏,後來師父來看自己就不小心黏在他頭發上,怎麽也弄不幹淨,師父倒不在乎,讓二師兄找來一把剪刀,把那綹子頭發剪了下來,雁潮偷偷的用繡花荷包給裝進去。
雁潮把這些東西用布巾包起來,埋在了石榴樹下。手指上沾著濕潤的泥土,抬頭見陽光從石榴樹的枝椏裏篩落,跳躍著在臉上斑駁。
這樣辛辛苦苦點點滴滴積累起來的深沉愛戀,這樣歲月漫長同甘共苦一路走來的深厚溫情,就在一個瞬間像陽光下的泡泡在越來越高的憧憬中夢幻般的破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