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來去莫強求

瀾清隻是看著卻不接,笑意凋殘零落:“雁潮,你給了師父這個,師父的毒解了,你就再也不要師父了,對嗎”

“師父,我。睍蓴璩曉”

瀾清擺手製止了雁潮,他輕聲道:“雁潮,我知道,我們是回不去了,可是師父後悔死了,如果事情重來一次,我斷不能讓你離開我身邊。”

瀾清一身傷痛躺在床上,臉轉向一邊,滿臉都是難以描繪的淒楚之色。

雁潮艱難的開口:“師父,是雁潮對不起你,可是現在七絕他需要我,我不能不管他。”

“那如果我也變成個傻子呢,你會不會也一樣照顧我一輩子”瀾清轉過身,目光咄咄逼人。

雁潮不想再在瀾清傷口裏撒鹽,可是他也無論如何說不出違心的話,

“師父,雲深師兄待你一片真心.。”

“夠了。”瀾清低吼一聲,隻覺得眼角微微跳動,痛的竭斯底裏,咽喉裏溢出腥熱的甜意,他頹然笑道:“我就是比不上他,對吧”

“不,師父,你很好,你比他好,隻是我覺得他好,他待我也好。”雁潮素日伶俐的口齒都讓狗刁去了,一番話說的顛顛倒倒。

“算了,你不用解釋,我明白了。雁潮,既然這樣,師父也不做他想了,我希望你好好的,開開心心的,最後,師父想求你一件事,好嗎”

雁潮看著瀾清抖著著兩片薄薄的肩膀,幾乎忍不住上前擁住,可是他知道此時斷不能再給瀾清一點希望,那等於害了他。“師父,何說請求,但凡雁潮能做到的,上天入地,萬死不辭。”

“哪裏用那麽複雜,師父所求的不過是雁潮的一夜溫柔,我想清清醒醒的和雁潮好一次,行嗎”瀾清雙頰透出潮紅,心跳的亂了章法,伸手抓著雁潮的袖子,眼睛像麋鹿一樣潤著一層水色,無辜而迷茫,卻又固執的不肯放鬆。

“師父,不可以,昨夜是為了給你解毒,我現在有了七絕,不能做對不起他的事情。”

瀾清的眸子暗下來,明明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卻還是存著一絲僥幸,知道結果冰冷冷的從臉上砸下去,然後鼻塌骨折的痛才肯承認真像的殘酷。

瀾清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麽獨獨對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有如此執念,似乎把這些年沒有付諸的愛恨借屍還魂般全給了他一個。

但是他不要。

他心裏的那片草原,曾經隻是自己一個人棲息,可是自己一時貪心,去了另一個地方,七絕趁虛走進去,從此這片天地就是他一人的。

瀾清抬頭,聲音平靜柔和,儼然一代宗主氣象:“雁潮說的極是,既然如此,瀾清也不用你可憐,你請便,我倦了。”

“師父。”

“無需多言,就此別過吧。”瀾清背朝裏躺著,閉上眼睛。

雁潮知道瀾清脾性,帶了房門出來,卻不敢走遠,隻坐在客棧小院兒的桂樹下,閉目養神。

午飯時間很快到了,雁潮讓小二做了一碗清湯麵給瀾清送進去。

小二剛進去,就慌慌張張跑出了,雁潮問:“怎麽了。”

“血,好多血,那客官吐了好多血。”

雁潮不等他說完就竄進屋裏,瀾清躺在床上麵如金紙,昏迷不醒,身前凝固著一灘紫血。

雁潮摸摸瀾清的額頭,但覺火炭般燙手,忙吩咐小二去請大夫,自己則扶起他的身子,手掌抵住他後背的風門穴把內力源源不斷的輸進去。

過了半晌,瀾清幽幽醒轉,他睜眼看看一臉焦急的雁潮,嘴角動了動,什麽也沒說就閉上眼睛。

“師父,你別這樣,不管如何,你都是我的師父。”

“雁潮,你走吧,既然無心,何苦來惹我。”

兩個人掙僵持著大夫就來了,給瀾清把把脈,無非說些什麽風寒入體的廢話,給開了幾帖藥,雁潮給小二銀子讓他跟著去抓藥,自己又回到了瀾清床邊。

此時瀾清燒的臉似彤雲,迷迷糊糊的在低聲啜泣,一會兒叫師父,一會又叫雁潮。他每喊一句雁潮就像被燙著一般,心裏灼灼的疼痛。

到了晚上,瀾清的燒終於退下去了,整個人卻綿軟的如一團棉花,讓人不勝嬌憐,雁潮扶著他起來喝藥,他一推碗,藥汁盡數灑在地上,他撲進雁潮的懷裏,緊緊抱著他,又是淚又是汗喘做一團,等分開時,他仰起臉,尖尖的下巴拉成一條美麗的弧線,他像小鳥一樣啄啄親著雁潮的喉結,雙眸濕潤,眼神卻是岩漿般炙熱:“雁潮,抱我,抱我。”

雁潮無論如何推不開他,融在他熱氣蒸騰香汗淋漓的懷抱裏,一種渴望從雁潮的身體裏如藤蔓般攀長,他明明覺得不該是這樣的,可是動作漸漸不受大腦的控製,獸性的狂戾席卷著他,體內的浪潮決堤一般宣泄著想出來,甚至生出一種絕望來,他狠狠的貫穿了瀾清。

七絕在家裏等了雁潮整整一天。

中午的時候,他做好飯等著雁潮,一盤掐菜炒雞絲,一盤炒菜心,一盤荷葉粉蒸肉,還有一條清蒸鰣魚,他現在已經學會做飯了,他要讓雁潮嚐嚐他的手藝可不比他的差。

過了很久,雁潮都沒有回來,他自己一口口扒掉一碗冷米飯,把菜都收到廚房。

七絕用一下午的時間包了三鮮餡兒雲吞,晚上就用雞湯煮雲吞。

雲吞一顆顆在碗裏膨脹,幾乎都吸幹了雞湯,雁潮還是沒有回來。

暗衛在黑影裏喊:“王。”

七絕把碗筷一推道:“他還在”

“是。”

“在幹什麽”七絕問完了不待暗衛回答就一擺手,示意他不要說了。

暗衛欲言被止,倒有些輕鬆,這些子的場麵,他無論如何不願意當著一朵花般的王說出來。

“王,流影傳來消息,峨眉和少林已經挑了我們在漢中和蜀地的分舵,商號被砸,店夥掌櫃等都沒能幸免,這次共死了四百五十八人。”

“噢,好大的手筆,小橋作何反應”

“冷護法站立半晌,笑笑說無名山莊給咱扣這個鑲金屎盆子當真熱乎。”

“嗯,還有什麽事”

“無為觀月溯等人現在已經快到杭州,看樣子是衝著杭州分舵而來。”

“那小橋知道了嗎”

“已經派流影半路截殺。”

“好,瀾清給我送禮了。他想玩,我就陪他玩,調集你們流沙衛,我們也去湊湊熱鬧。”

“是,王。”

“你先別急著走,坐下,把這碗雲吞吃了。”

暗衛豈敢抗命,坐下像噎什麽似得噎下一碗雲吞,碗底兒舔個幹淨,嘴不抹連說好吃。

七絕望著外麵層層疊加的夜色,一臉的漠然,琉璃淺眸中閃過刀鋒一般的銳冷:“雁潮,你斷不了,我替你來斷,你舍不下,我替你來舍,我是你的七絕,一個從新活過來的人,斷不會再和小柒一樣,保不住自己的愛人。”

雁潮沒有想到自己竟然在客棧裏一呆就是兩天,顛來倒去的瘋狂讓瀾清燒的更加厲害,雁潮徹底慌了神,不是運功就是喂藥,趁他清醒時迫他修習優缽訣。

等到第三日的淩晨,瀾清已經徹底好了,他眉眼淒淒的告訴雁潮:“你走吧,有這幾天,我一輩子都夠了。”

雁潮見瀾清好了,心中卻擔心七絕,也顧不了許多,剛要出門卻和一身血的風渡撞個正著。風渡精疲力竭,幾乎軟倒,雁潮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大叫:“三師兄。”

雁潮把風渡弄進屋子,瀾清一見忙從床上下來,風渡按住胸口的劍傷虛弱道:“師父,我們到杭州飛鳳門給門主拜壽,半路遭無間地獄的人伏擊,大師兄和二十幾個師兄弟都遇害了,領頭的是個紅衣的絕色男子,手裏拿著一把紅色彎刀。”

“啊,,月溯”瀾清大叫一聲,隻覺眼前金星閃閃,晃了幾晃方穩住身形。他張著嘴惶恐的看著雁潮,卻不知道說什麽,雁潮也看著他,他覺得他們一定是誤會了,紅衣絕色男子會是誰反正無間地獄的幾個人都長的很好看。

還是雁潮先反應過來:“三師兄,你傷哪裏了,我去請大夫。”

“師父,這個小畜生怎麽在這裏”風渡現在才注意雁潮。

“風渡,雁潮還是你師弟,不可無禮,我以後再和你解釋,現在你躺床上來,我給你看看傷勢。”

雁潮過去扶風渡,風渡剛想甩開他,看著師父冷冷的盯著自己,隻得讓他扶著自己尚了床。

風渡耐力極好,瀾清給他清洗傷口他吭都不吭一聲,無為觀有自己的保命丹藥,瀾清忙給風渡服下去,小二進來送熱水,看見有一個血人躺在床上,極是不滿,幸好雁潮給的銀子足,不時的把映日劍在他眼前晃晃。

包紮好傷口,雁潮讓瀾清扶起風渡,給他輸送些內力,看他的呼吸漸漸平穩了,兩個人均抹了汗,才放了心。

看著昏睡的風渡,瀾清考慮再三,才慢慢出口:“雁潮,你怎麽看那個紅衣彎刀人”

“師父,你不要瞎想,絕對不是七絕,他現在跟個大孩子一樣,而且他早就內力全失,肯定是小橋故弄玄虛。”

瀾清怪異的看了雁潮一眼:“你就那麽相信他,你可知道魔教的功夫詭異千變”

“不會的,師父,他內力全在我體內,他瘋魔差點死了也是真的,請你不要再說了。”

“雁潮你不用激動,我隻是怕你吃虧。”

“師父,我現在回去,你看好三師兄。”

雁潮幾乎逃一般回到了自己的竹籬笆小院兒。

此時正當中午,天氣已經微微炎熱,毒辣辣的日頭曬的雁潮臉通紅,他推開竹籬笆時手有些抖。

他一眼就看見了七絕。

七絕正在牆角那裏搭黃瓜架子,衣服袖子高高挽起,兩隻胳膊在陽光下白瑩若春雪,光膩如羊脂,嫩綠的瓜秧子握在手裏,有種空山新雨的清雋之感,當下心頭一熱,叫了聲媳婦。

七絕眼皮子都不抬,甩手扔了青竹竿,轉身回屋裏。

雁潮忙跟著回屋。

七絕倒了一杯茶,站在桌邊慢慢喝,雁潮蹭到跟前,腆著臉道:“媳婦賞我口茶喝。”

七絕噔的撂下杯子,茶水潑灑在桌子上,他走進廚房,拿出一捆青菜扔進盆子裏。

雁潮忙搶著端盆子“媳婦,我來,我來做飯。”

七絕扔下盆子,轉身就回到睡房裏。

雁潮訕訕的跟著進去,一眼就看到自己掛在牆上的掬豔,他一進屋就感覺到刀上強大的殺意。

雁潮一把就摘下牆上的刀,濃重的血腥味從刀身透出來,雁潮頓覺手指澀而黏膩,竟然沒有勇氣拔出這刀。

七絕走過來,拿過他手裏的刀,隻聽見一聲錚鳴,掬豔出鞘,豔光四射,刀身上分明就是因為飽飲人血而鮮紅無匹。

雁潮心頭一沉。一時心中寒冷絕望,竟似魔怔沒了知覺也似。

“雁潮,掬豔是利刃,揮刀斬亂麻,你砍不斷的我替你砍。”

眼前的人雪膚秀眉,雪裏桃花般美豔,但是整個人的氣勢都變了。再沒有往日的嬌憨天真,七絕王的孤寒峭拔,尹鳳書的淡漠內斂,小柒的驕傲剛烈在著這人平靜如水的容顏上淋漓盡致的展現。

“你,你是誰”雁潮呼吸粗重,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我便是我,七絕,你雁潮一個人的絕。”

“不,不是的,你不是,你不是。”

“雁潮,你說過的,無論我變成什麽樣子你都不會嫌棄,現在難道就改變了”七絕冷冷的凝視雁潮,在這樣的逼視下雁潮覺得自己無所遁形,氣勢就這麽矮下去。

七絕見雁潮臉色蒼白,不禁柔聲道:“雁潮,我便是我,雖然我記起往事,但我更記得今朝,我還是你的絕。”

雁潮此時像從一場大夢中醒來,渾身冷汗淋漓,他澀聲道:“為什麽要騙我”

七絕沉默片刻,道:“沒有騙你,成為那樣的七絕也是我的願望,如果沒有你的那場走火入魔,我想我是不會逼自己把所有的往事都挖出來,但是雁潮,因為所有的都記起了,就更加明確自己的心意。”

雁潮忽然就想明白了,病莫名其妙的好了,蘭舟及時雨般的秘笈,都是他安排好的,眼前的這個男人真的很強大,強大的幾乎可以主宰一切,自己還傻傻的像個老母雞一樣護著他,真是自以為是的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