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時候,落了一點淅淅瀝瀝的雨。

陳落有日子沒開車了,莫名的手生,一顆心不上不下的懸在半空中似的,那感覺一直持續到她停車在平溪福利院附近。

車前窗被細雨籠著升起一層薄薄的霧氣,陳落朝著側前方看去,不遠處的平溪福利院被初秋的雨淋著,說不出的壓抑。

而離院門更近的地方,一輛再熟悉不過的車停在那裏。

是傅遲的車。

陳落在駕駛座上坐了許久,才回身找了一把傘,緩慢的下了車。

她穿過國道馬路,踩著一地的荒涼濕潤走到傅遲的車前,抬手,輕輕敲了敲窗戶。

許久,車窗緩緩降下來,一股煙草氣先飄了出來,而後才是傅遲沒什麽起伏的聲音,“有事?”

陳落凝視他的側頰,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也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覺得傅遲可能在這兒,才找了過來。

可當她看到傅遲真的在這裏時,又覺得荒唐無稽。

陳落忽然就有些懊惱。

她情真意切的反省自己,為什麽連騙傅遲一句都做不到。

“傅總……”陳落費勁的組織言辭,“別鬧了,回去吧。”

這話一出口,陳落自己都覺得不太妥。

所幸,傅遲倒是沒什麽反應。

傅遲夾著煙的手搭在方向盤上,煙霧嫋嫋遮去他冷凝的側顏,“你放心,我不會跟老爺子說今天的事,隻說是我自己不想娶你。恩權……你想待就待,隻要你想,就還是副總經理,你想走,我也不攔你。”

他看向陳落,自虐一般的一遍遍用眼神描摹那容顏。

傅遲想,他給陳落自由,陳落應該——不,她一定會走。

走的毫不猶豫。

她走之前,他能把這張臉記住,好像也不錯。

細長但不柔弱的眉,清冷纖細的眼,傅遲心裏發笑,怎麽好端端一個姑娘家,生著一副薄情相。

陳落任由他凝視著打量,也總算是鬧清楚傅遲在想什麽。

他想斷舍離。

他得不到,就幹脆不要,從他自己下手,封心鎖愛。

話說……傅遲可從來沒有這樣過。

從小到大,傅遲沒有得不到的東西,如果得不到,就幹脆毀掉,誰也別想要。

說起來,陳落是很羨慕並且欽佩這樣的人的。

最起碼拿得起放得下,不會優柔寡斷。

可傅遲忽略了一件事情——

陳落繞到副駕駛位,試探著拉了拉車門,發現是開的,幹脆收傘坐了上去。

她也不管傅遲此時是什麽表情,隻淡淡道:“傅總,如果我能走,我一定會走,甚至不會等到今天,等到傅董開口讓我嫁給你。”

傅遲眸光凝結,“你總算說實話了。”

“是傅總,這就是我的實話。我的確無時不刻想著離開……但不是因為你,也不是因為傅珩,是因為……”

是因為,她太需要有一點自由的空間和時間,自由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了。

陳落眉目閃了閃,望向傅遲,這個角度看過去,傅遲的下頜緊繃,似乎是強忍著情緒,陳落循循善誘般的,“傅總,您覺得自由對一個人來說,意味著什麽?”

傅遲不吭聲,陳落就自顧自的說下去。

“至少,自由對我來說,意味著一切。意味著我不會被人擺布,不會為人工具,我可以有自己的人生,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陳落到現在都記得,十八歲生日那天,傅珩跟她說過的話。

傅珩問她,落落,想要離開傅家,去做一些自己喜歡的事情嗎?

當時陳落沒點頭也沒搖頭,她更多的是茫然。

被傅權恩的鏈子栓了那麽多年,她的心性就快要被磨沒了。

可傅珩又說,落落,你可以想,你也可以這麽做,這是你的權利。

陳落的神色溫柔下來。

“傅總,您並不是非我不可,為什麽非要執著,我會不會愛你,曾經愛過的是誰呢?現在這樣,難道不是很好嗎?我是忠於您的,也還忠於傅家,這樣不是很好嗎?”

傅遲默然的望向陳落,心裏隻剩下一個想法。

這個人,她真狠心啊。

用一句話就給他定了生死。

她從來沒想過,萬一……他傅遲就是非陳落不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