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昭嚇得一激靈,險些摔一跤,好在張媽扶著她。

她看一眼霍奕修,推開張媽的攙扶,半彎下腰換鞋,瓔珞項鏈隨著她前傾的姿勢在半空晃**。

短短幾秒鍾,霍奕修已將她全身都看過一遍。

衣服雖然有塵土的痕跡,但沒有破損,頭發有潮濕氣,臉色白得紙一樣,十分沒有精神。

淩昭踩著軟底拖鞋走到客廳,鞋尖還沒碰到沙發就倒了下去。

“太太!”表姐嚇了一跳,從樓梯衝下來,把她抱起來放沙發上。

渾身的酒氣。

她皺了皺眉,在淩昭耳邊小聲道:“昨晚大家都在找你,我問了虞央,她說你不在她那裏。所以你最好不要……”

她話還沒說完,一片瘦長的陰影遮在她們的上方。

淩昭微微眯眼,範文欣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一臉關切:“太太,你去哪裏了,霍總找了你一晚上,一夜沒睡!”

表姐又給了她一個眼神,淩昭明白,她是想告訴她,如果要編理由的話,不能說在虞央那裏。

淩昭示意表姐將她扶起來,板著臉比劃手指:【我倒是要問你,為什麽你們離開的時候,沒有人告訴我?】

範文欣麵色複雜,轉頭看向緩步走來的霍奕修。

男人的臉色冷厲,眼睛布滿血絲。他冷冷盯著淩昭:“你在怪誰?”

淩昭抿了抿嘴,目光在那兩人之間遊移。

氣氛變得格外沉悶。

被風驅散的烏雲,忽然聚攏,要下雨了。

淩昭垂下眸子:【我不知道該怪誰,可能是我自己吧。】

她站起來,讓表姐扶她上樓。

剛走一步,被霍奕修拽了回來:“去哪兒了?”

淩昭望著他:【我一直在酒店。】

霍奕修眉眼似凝了霜:“你確定?”

【我在花園吹風,醒來時,已經快天亮,你說是不是很有趣?】

霍奕修的唇抿成了一條線,目光緊緊凝視,像是要從她的眼睛裏找到一絲假。

花園嗎?

目光從她的頭發、衣服,連同那條瓔珞項鏈再看一遍。

寶石與金屬鑲嵌縫隙裏,確實有泥土碎屑。

可是,除了東廳走廊到電梯那一段沒有監控,其他地方的監控他都找過……

【霍奕修,我這個人笨,聽不懂別人說反話,對你更是言聽計從。是你說,我可以在人前表現一下,我昨晚才做得多了些。】

【我以為你對我的表現是滿意的。】淩昭看一眼範文欣,【可能隻是我自我感覺良好,你更喜歡範秘書的應酬方式。】

範文欣情急之下張嘴:“淩昭!”

淩昭冷淡掃她一眼,手指揮舞起來,不給她插嘴的機會。

【你不喜歡我,你可以直說,為什麽要丟下我呢?這種懲罰是不是太過分了?你明知道我最怕——】

她的情緒到高點,嘴唇隨著情緒張大。

“吵什麽!”霍母被驚動,揉著太陽穴緩緩走下樓梯。

突然插入的聲音,讓淩昭高舉的手停頓在半空。

霍母沒睡好,做了半宿的噩夢,倦色使她看起來老了好幾歲。

但她看向淩昭的眼神淩厲如箭,震懾力十足:“你讓所有人找你找得人仰馬翻,你還有理了?”

淩昭合上唇,手臂也無力的垂下。

她吵了嗎?

如果她有聲音,就不是這樣了。

她沒再看霍奕修,拎著髒兮兮的裙子上樓,把所有人拋在身後。

走到樓梯轉彎處,聽到樓下範文欣委屈的說話聲:“奕修,阿姨,對不起,是我大意,沒有仔細查看,昭昭對我有怨氣也是應該的。”

“奕修,是我的問題,讓你承擔了昭昭的怒氣。”

“你對不起誰了。”霍母握著範文欣的手,往樓上瞟一眼,“酒量不好還敢喝那麽多酒。自己喝飄了,把責任往別人身上推,骨子裏遺傳的壞毛病……”

聲音漸漸遠去,淩昭緊緊握著樓梯扶手,指骨泛白,身體微微顫抖著。

霍母話裏有話,別人聽不懂,可淩昭聽得懂,霍奕修也聽得懂。

經曆過十四年前那件禍事的人,都知道她說的什麽意思。

淩昭的臉色慘白,最終她慘然一笑,都死過一回了,她還生氣什麽呢?

她都可以把年少時被父母拋棄的事情拿出來粉飾她的謊言了,還有什麽不能聽的呢?

腿腳灌了鉛一樣,她回到房間。

為了讓謊言有證據支撐,她把項鏈放在醫院的花壇裏,沾上泥土,自己還在草坪上躺了會兒。

望著鏡子裏髒兮兮的自己,她的心髒還在快速跳動。

分不清是謊言,還是被霍母氣的。

洗完澡出來,床頭櫃上多了一碗粥。

不知道是誰放進來的。

淩昭為了讓謊言更真實,溫明瑞買的粥沒有喝,洗澡時有很重的眩暈感。

她拿起粥喝一口,味道怪怪的。

不像保姆做出來的東西。

她小時候嚴重挑食,有異味的東西一口不吃。可在吃了許多苦後,什麽都無所謂了。

“粥是範文欣熬煮的。”霍奕修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門口。

淩昭低頭看了看粥,再看看他。

她放下碗。

【我不該喝?還是我應該特意去謝謝她?】

霍奕修走進來,聲線比起之前溫和了一些:“你對範文欣的敵意很大,她什麽時候得罪你了?”

淩昭望著他,試圖從他的臉上看出他想要什麽樣的回答。

【你是在幫她說話嗎?】

霍奕修高大的身體彎下,骨節分明的手撐在膝蓋上,視線跟她保持在同一水平線。

看似是平視,可那雙漆黑的眼,仿佛藏在陰暗處的狼眼,盯著說謊的獵物。

淩昭從他的瞳孔裏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臉色蒼白,弱小無助,無所遁形。

她微微蜷縮起手指,喉管輕輕滑動。

霍奕修看了她一會兒,直起腰身,走到靠窗的沙發,坐下。

“先把粥喝了。保姆到處找你,沒時間做早飯。”

淩昭看了一眼那粥,沒跟自己的胃過不去。

範秘書親手做的粥呢,世界上有幾個人能喝到。

她垂眸慢吞吞喝粥,霍奕修的視線沒從她的身上挪開。

即使是坐著,一八五的身體還是有強烈的存在感。

他左手手肘支在沙發扶手上,疊著長腿,像一隻慵懶的、看著獵物進食的黑豹。等獵物吃飽喝好,鬆懈下來時,他便會撲上來。

淩昭喉嚨堵著棉花似的難以下咽,剩下小半碗粥,她幾乎是一粒一粒數著吃。

男人突然出聲:“害怕嗎?”

淩昭手指一頓,抬頭看他。

如果說,是在酒店花園睡覺,想想沒那麽可怕。

如果說,是不小心吃下不該吃的東西,那是害怕的。

如果,他指的是對他說謊這件事……淩昭捏緊了勺子。

他指的是哪一件呢?

沙發距離床鋪幾米遠,逆著陰沉沉的光線,他的臉部輪廓變得模糊。

但他審視她的目光,銳利、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