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死纏爛打著,我終於說服了我媽,讓她答應了我去實習。怕她變卦,我立馬就上樓開始收拾行李,準備第二天就與我的老師和同學會合。
一邊收拾行李,我一邊給一個師兄打了個電話,我問他還需要帶什麽,張勤說:“老規矩,把睡覺的行李帶上。”
擱下電話,我就開始捆行李,作為一個本科讀了四年、研究生在讀的考古專業學生,打背包這種事完全是小菜一碟。我把一個墊子和一個毯子合在一起,又塞進一個小枕頭,幾樣東西疊在一起,捆成一個四四方方的豆腐塊。到了明天,用一個裝被子的大手提袋一裝,提著就可以走。
捆完我覺得手有點疼,仔細一看,太用力了,手心磨出了一道印子。我搓了搓,就把豆腐塊拎到沙發上,端起水杯喘一口氣。
正喝著,門口有人驚呼:“你這是幹嘛?”
我轉過身,唐笛靈已經躥進了我的房間。她走到沙發跟前,打量著我捆得結結實實的豆腐塊,還有旁邊的旅行箱,她說:“哇塞,你媽同意你去實習了?”
我得意地喝一口水。
她一臉向往的樣子,“我也好想去盜墓啊。”
我毫不客氣地給了她一掌,“我是去考古,不是盜墓,給你說過多少次了,考古和盜墓是兩碼事!”
她的思維一向很跳脫,一下就轉移了話題:“聽說你今天相親去了?”
“是啊。”我說。
她捂著嘴就咕咕咕笑了起來,一邊笑,還一邊鬼鬼祟祟地看著門口,說:“我知道你是騙你媽的,不過我不會出賣你的。”
我拿眼瞪她,“你要是敢說出去,看我不劈死你!”停一秒,我又罵唐人傑那個混蛋,“你哥真是個長舌婦。”
唐笛靈笑得前仰後合。
“我哥是說漏了嘴,別人沒聽見,你放心吧。”笑夠了她忽然又說,“我剛剛在QQ上找你,你怎麽不理我?”
我說:“我在捆行李,沒聽見。什麽事?”
她神神秘秘的,跑過去把門關了才對我說:“我覺得我哥好像談戀愛了。”
這消息有點勁爆,我立刻放下水杯,問她:“真的?和誰?”
她說:“你認識的啊,就是你們倆的高中同學,袁琳。”
我啊了一聲,抬起頭愣了兩秒,才說:“他們倆真的在一起了?”
“什麽意思?”唐笛靈聽話聽音,立刻察覺了我話中有話,“難道以前你就知道我哥會和她在一起?”
“是啊。”我說。
“我怎麽不知道?”她一臉的不忿。
“你太小了啊,我上高中的時候,你才多大?”
她就愣住了。
“什麽,那時候你就知道我哥會和她在一起了?這麽早啊,那你趕緊給我說說,袁琳是個什麽樣的人。哦對了,你們那時候同班,你和袁琳的關係怎麽樣,是不是很要好?”
唐笛靈好奇死了,連著向我打聽那時候的事情。
我把她的問題仔細地思考了半分鍾,我發覺很難回答。
其實有一件事情唐笛靈搞錯了,那就是袁琳和我是同班同學,但她和唐人傑不是的,我們雖然同校,但不同班。
至於我和袁琳是不是很要好,這個問題真的很複雜。應該是挺要好的吧。上過高中的都知道,課間能陪著自己去上廁所的一定是好基友,我和袁琳曾經就是這種關係。
後來為什麽我又覺得和她不太好了,說起來真是難以啟齒。
原因就在唐人傑。
那時候整個高中都在傳我和唐人傑是一對,我們倆也懶得理會,反正上學就一起來,放學的時候再一起走。那時候是我爸天天開車接送我們上學。一般到了放學的時候唐人傑就會來等我。我們老師喜歡拖堂,我做作業又慢,所以總是他來等我。
有時候我作業還沒做完,就指使他一聲:“去給我買瓶飲料。”
他就把自己的書包從窗戶遞給我,轉身就下樓去了。
班裏的同學都已經習以為常了,沒人會起哄了。
有一次我想喝酸奶,又讓他幫我去跑腿。他快買回來的時候,我的作業也差不多要做完了,正寫著最後一道題,就聽見走廊裏有動靜。一抬頭,就看見唐人傑在過道裏差點撞到袁琳,他是跑得太快,沒看見袁琳正好從教室裏出來。
兩人互相讓了兩下,愣是沒讓開。
我坐在靠門的座位,一側頭,剛好可以看見他們。我看見袁琳的臉紅了,兩人都站住了,似乎都在等對方讓開了再過去。
結果他們晃了晃,還是沒讓開。
然後讓我詫異的一幕就發生了,我聽見袁琳說:“這個酸奶……是不是送給我喝的?”
唐人傑一隻手正舉著酸奶,聽見這話就愣了楞,袁琳抬臉望著他,兩人對視了幾秒,然後他做了件讓我同樣詫異的事情,他把酸奶真的送給了袁琳。
袁琳接過酸奶就甜甜地笑了。
“謝謝。”
我看見唐人傑的臉也一下紅了。
那時候我一直想不通,明明是買給我的酸奶,為什麽卻被袁琳喝了。我試圖安慰自己,不就是一罐有果肉的果粒酸奶麽,喝了就喝了吧。
但我對唐人傑的態度還是發生了改變。他察覺了,大致也知道我為什麽生氣,有一天放學的時候就對我說:“左撇子,你還在生氣?”那天酸奶給了袁琳之後他曾想給我補一瓶,但我沒要。
我說我沒有啊。
他說:“你少來,你這個樣子就是在生氣。”
我一邊出校門,一邊冷淡地說我真的沒有。
他兩步追上我,說:“你不要想多了,我就是覺得她蠻可憐的。聽說她爸媽離婚了,她被判給了她媽媽,她媽媽再婚,她繼父對她非常不好,經常背著她媽媽打她,所以她都不敢回家,禮拜六別人都走了,就她一個人還留在宿舍裏。”
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情,於是停下來問他是從那裏聽來的。
唐人傑說,是聽他們班一個男生說的,那個男生和袁琳是初中同學,所以知道一些她的事情。
我就忽然想起我和袁琳是怎麽變成朋友的。
其實就是有一次忽然變天,她的衣服穿得不夠,我那時候是語文課代表,去收作業的時候發覺她嘴唇都凍烏了,我就問了一句:“你怎麽不去穿件衣服?”
那時候班裏住校的學生不多,她是其中之一,所以她隻要往宿舍跑一趟就行了。
結果她告訴我,她隻帶了夏天的衣服,秋冬的衣服還沒帶到學校來。而且聽她的意思,她周末才會回家。
當時快放學了,我看她穿了件空蕩蕩的校服臉色發青,我就隨手給我爸打了個電話,讓他來接我的時候帶件毛衣來。就因為這件小事,我和袁琳成了朋友。
這樣一想,再聽唐人傑一說,我就覺得袁琳確實蠻可憐的。也難怪唐人傑最近來等我的時候,總是帶著兩瓶酸奶,雖然他從沒說過,但那天之後,我都很自覺地把另一瓶送給袁琳。她每次都很感激地對我說謝謝。
“你別誤會了,我就是覺得她蠻可憐的。”
那天唐人傑追著我,一路還在說,我知道他是想讓我別生氣,於是就對他說:“好了,我知道了,我沒那麽小氣,你看你每次給我的酸奶,我不都替你給她了麽?”
他卻一下在街邊站住了,臉上的表情出現了一刹那的空白。然後他似乎想對我解釋什麽,我卻一眼看見了我爸來接我們的車子。
“我爸來了。”?我說了一聲,就向我爸的車跑了過去。
他隨後也跟了過來,但上車之後卻一直沒說話。以前我都是和他一起坐在後排,兩人一路嘻嘻哈哈的,但最近我都是坐在前麵,我在前麵和我爸聊天,他在後排始終悶聲不響。其實我覺得他根本用不著擔心,憑我和他一起穿開襠褲長大的情分,就算我真的生氣了,我也不會不理他的。
那天我急著回家,是要去我外婆家。我外婆過生日,我媽一直在等我放學。我也覺得很奇怪,為什麽唐笛靈問起來的時候,我會把那一天的事情記得這麽清楚。
是的,我一直清楚地記得。
我想每個人一生中都會有那麽幾天是讓人忘不掉的,這些日子就像人生道路上的坐標,每一個點都凝聚著你的記憶。而那些記憶是刻在你腦海裏的,你想起的時候,也許會微笑,也許會落淚。
我想起那一天的時候,總是會微笑。因為那一天,我第一次見到了我的喜馬拉雅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