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我和唐笛靈一套完整的美容護理做下來,已花了幾個小時,兩個人最後油光水滑地從養生館離開了,送我們出門的時候,護理小姐熱情地歡迎我們下次再來,我手上還提了一袋她們推銷的護膚品,那個給我做美容的護理小姐吹得天花亂墜,說什麽鎖水,能夠集中供應水分什麽的……我耳根子軟,就買了一套。
唐笛靈說我弱爆了。她說,護理她的那個小姐無論對她推銷什麽,她都回答五個字:“不要,我有了。”她說,“你以後向我學著點。”
我虛心接受了她的意見,心裏也老實承認,90後妹子有時候就是比我這個80後的牛逼。
我們倆回家的時候,天已經很黑了。唐笛靈家的牛肉麵館早就關門了,就我們家的小超市還亮著燈。一到門口,就看見收銀台那裏,唐人傑正在和我爸下象棋。看見我們回來,我爸問了一聲:“你們倆跑哪去了?”
唐人傑隻抬頭看了我一眼,問了我一句:“回來了?”然後不等我回答,又低著頭去研究象棋了。
我直接上樓,唐笛靈跟著我上來了。路過我爸媽的房間,我媽正在看電視,臉上覆著一張慘白的麵膜,屋裏沒開燈,隻有電視的熒光一閃一閃映到她的臉上。我和唐笛靈都被嚇得晃了一下,唐笛靈還叫了一聲,“媽呀,嚇死我了。”
我說:“這是我媽,不是你媽。”
我媽卻像沒聽見似的,說:“要吃水果,到我這裏來拿。”
我走進去,把她麵前的那盆水果抱走了。到了我的房裏,我和唐笛靈坐在沙發上,邊看電視,邊吃水果,唐笛靈又給我講她和那個學長的事情,講了幾句,看我一點反應都沒有,她拿胳膊肘碰了我一下,“哎,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我誠實地回答:“沒有。”
唐笛靈頓時暴躁了,“你到底在想什麽啊?”
我實話實說:“我在想,我明天要穿什麽衣服。”
唐笛靈卻誤會了,“看個畫展而已,又不是出席宴會,看把你為難的。”
我說:“今晚我怕是睡不好了。”
唐笛靈扭頭看著我,過了幾秒才說:“小小,你是不是失戀了?……上次,你說你愛上了一個男人。”
“……算是吧。”我說。
她低頭想了想,“你等著,我有一個治療你失眠的法子。”說完她就跑了出去,隻過了幾分鍾,她就回來了,手裏端了一大碗米酒。
“把這吃了,你就不會失眠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竟然沒發現她哥也跟在她身後上了樓,直到看見我的眼神,她才“嘖”地叫了一聲:“你怎麽也上來了?”
“我怎麽就不能上來?”唐人傑說。
說完他就看著那一大碗米酒,“你把老媽的米酒舀了這麽一大碗,明天賣蛋酒不夠老媽又要罵你偷吃。”
“小小好久沒吃了,給她吃一碗。唐人傑你也忒小氣了。”對她哥,唐笛靈也是沒大沒小的。
我也怕明天唐叔叔店裏的米酒不夠,“太多了,拿回去一些,給我留一小碗就夠了。”
唐笛靈說:“別理他,你隻管吃,這也沒多少,米酒還多得很,我看見了。”
唐人傑也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我房裏隻有這一個沙發,三個人坐著就略微有點擠,唐笛靈向我這邊靠了靠,又推了她哥一把,“你過去一點。”唐人傑挪了一下,也陪著我們看起了綜藝節目。
我還是沒抵住米酒的誘惑,決定少吃一點。米酒是剛從冰箱裏拿出來的,有點冰涼,唐人傑媽媽做的米酒真的特別甜,反正今晚是在自己家裏,不會鬧出上錯床的鬧劇,我也就忘了對徐橫舟說過的以後米酒也不吃了的話。所以對於一個吃貨來說,任何關於吃的誓言,都是不能相信的。
隻看了一小會兒電視,唐人傑的手機就“叮咚叮咚”地進來了信息。然後他就一直在那回信息,回了一會兒,他就站了起來,招呼都沒打,就走了出去。聽他的腳步聲,是直接下樓去了,應該是回家去了。
“肯定是那個袁琳又來找我哥了。”唐笛靈說,“我還真想看看是個什麽樣的人,可惜我哥不帶我見她。”
“你急什麽。”我說,“等他們關係確定下來,你自然見的到的。”
我覺得冥冥之中有時候真的是有神明安排的,我說這句話的時候,根本就沒想到第二天我真的會遇到袁琳,唐笛靈也一樣,肯定也想不到才說了這句話,她就看到了對她來說一直都很神秘的袁琳。
因為那碗甜米酒的關係,我一覺睡到了早上九點多。我爸媽看我睡得香,也沒舍得叫我。我醒過來一看時間不早了,就急忙給唐笛靈打電話。下午五點要約會,看畫展最好還是上午去,結果唐笛靈這家夥也在睡覺。
等我們倆吃了早飯,出門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了。不過好在畫展是連續一天,不會有中午關門休息的問題,這樣看完畫展,我回家應該還很早,我還有充裕的時間去準備相親的事情。
唐笛靈不慌不忙的,她甚至計劃著看完畫展以後,再和我去逛逛街。
我在街上攔的士,她一直反對,“幹嘛坐的士,我們搭公交車過去就行了啊,這個時間公交車都很空,別浪費那個錢了,你最近發財了麽?”
我二話不說,就把她塞進了一輛的士。
畫展的地點是在一個新修的美術館,我以前還沒有來過這裏。靠近美術館的那條路上有一個地下隧道,出租車從隧道裏出來以後,又在上麵饒了一大圈,才停在了美術館的門前。
門口就有一張很大的海報,上麵一個醒目的水墨青銅鼎,下麵寫著“徐沅一水墨青銅展”。
展廳的地點在一樓的左側。參觀畫展還要憑票,但那些票是售票窗口免費提供的。我和唐笛靈去領了兩張票,就進了左邊的展廳。
很大的展廳,一側是很寬的長廊,供人行走,另一側是像開放的房間似的隔斷,每個隔斷的三麵牆上,就掛著那些裝裱好的畫作。
看畫的人不是很多,三三兩兩,但都聚精會神。可以用單反或是手機拍照,沒人來阻止。我和唐笛靈也一個隔斷一個隔斷地看了起來。
邊看我邊發揮我的專業優勢,給唐笛靈當起了臨時講解員:“這是鉞,是古代的兵器,上麵那個要吃人的就是饕餮紋,也就是常說的獸麵紋……這個是鼎,你認得吧,它上麵那些誇張的紋飾是夔文,夔文也是獸形紋,似龍,但不是龍,它隻有一個腳,是不是看著也有點恐怖?”
但看著看著,我就覺得這個畫家是很懂史前考古的,因為他那些畫裏的元素,不光是青銅,還有新石器時代彩陶藝術的元素。原始彩陶,是史前藝術的一個巔峰,他那些畫裏變形得非常厲害的蛙紋,還有那些誇張的人麵魚紋,明顯是馬廠文化和半坡遺址的元素。
當看見一個用濃淡線條、一氣嗬成勾勒出的水墨罐的時候,我突然有了似曾相識的感覺。仿佛我在那裏看見過,然後我想起了徐橫舟那天在探方裏幫我畫的那些器物原形圖。
是不是在每個畫家的筆下,沒有靈魂的器物都能變得如此生動。
正看著,忽然就聽見身後走人的長廊裏仿佛熱鬧了起來。回頭一看,是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被人圍著走了過來,這人一看就是藝術家的範兒,身材保持的很好,金絲邊眼鏡,頭發很短,一件深紫色的中式褂衫,氣度十足。
唐笛靈立馬就:“小小,這是不是就是那個徐沅一?”
毫無疑問就是的,有人已經在找他要簽名了。
唐笛靈也聞風而動,說:“我們也去要個簽名吧。”
我說:“你去吧,我在這裏等你。”
她真的從包裏摸出一個小記事本就湊了過去。
我其實也是很愛湊熱鬧的,要換了別的時候,我大概就會和唐笛靈一樣,也湊過去了。我沒過去,是因為我看見了袁琳。我已經好幾年沒見過她了,想一想,上一次見到她,還是在一次高中同學聚會上,後來就聽說她出國了。
她摸樣沒怎麽變,看起來還是很溫婉的樣子,跟在徐沅一的身邊,看樣子,袁琳仿佛是美術館的工作人員或是徐沅一的助手,有好幾個找徐沅一要簽名的,她都麵帶微笑親切地說:“不要急,一個一個來,徐老師都會給你們簽的。”
好吧,又是一個徐老師。我心裏想著。
展廳大,人卻不是很多,他們那圍了一堆人,周圍就剩了寥寥幾個,袁琳一抬頭,也看見了我。
她仿佛愣了一下,然後應該是笑了,因為離得稍微有點遠,我看得不太清楚,她應該是對著我很詫異地笑了。禮尚往來,我也回了她一個久別重逢的笑。然後我看見她對著徐沅一說了一聲,就朝我走了過來。
“左晨。”袁琳走到我麵前,“你也來看畫展。”
“是啊。”我說,“聽說你回國了,你在這裏工作?”
“不是的。”她羞澀地一笑,“我是替徐沅一老師工作的,幫他聯係聯係畫展,處理一些雜務。”
一說話,就感覺袁琳還是原來的樣子,和她一比,我還是個活脫脫的女漢子。靠近了,我才看清袁琳身上的變化。她身上的衣服很精致,不光她的衣服,連她身上的其他東西,她的包,她的項鏈,她的手鐲,每一樣都很精致。這時候我很感激我朋友圈裏有幾個做代購的,我竟然認出了袁琳戴的那條項鏈是梵克雅寶的,要不是她們,我哪會知道這樣一條琥珀瑪瑙項鏈要幾萬刀。
我忍不住就在想,等我哪天把我外公給我的寶貝賣掉一樣,那我就也可以這樣全副武裝地出街了。
我真心地讚美她,“混得不錯嘛。”對每一個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自己人生的人,都應該真心讚美,我想我話裏的誠意,她應該聽得出來。
她一點都不自大,還是羞澀地一笑,“跟著徐老師混口飯吃,你呢,還在做學生?”
“是啊。”我不知羞恥地說,“我還在做寄生蟲,吃我爸媽的。”
“左晨,你還是老樣子,這麽愛開玩笑。”袁琳說。
我們倆好像還是很熟的樣子。
我們倆說話的時候,唐笛靈已經要到了一個簽名,她很高興地跑回來。我就想著,要不要給她們做一個相互介紹,要是我分別對她們倆說:“這是唐人傑的妹妹。”“這是我高中同學,袁琳。”聽到這樣的介紹,不知道她們倆會是什麽樣的表情。
既然碰上了,就隻能介紹一下了。我正要開口的時候,卻忽然看見了又一個熟悉的身影。
不會吧,我心裏說著,難道這是真的,徐橫舟真是徐沅一的兒子,所以他也來看他爸爸的畫展了。難怪這些畫作裏有那麽多的考古元素,有一個搞考古的兒子,老爸不受影響都難啊。
這時候,我已經忘掉了下午五點的約會。不,應該是,我徹底地記得,但現在來不及去想那麽遙遠的事情了。比起下午五點的約會,徐橫舟此刻已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我看見他的時候,徐橫舟也看見了我。展廳的人真的不多,幾乎是一目了然,他大約是剛進來,愣了兩秒之後,他就朝著我這個方向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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