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冬天的時候,又輪到了我們兩值日。這一次換我到掃教室,她坐椅子上吃著熱乎乎的烤紅薯。我還記得那是冬日裏少見的陽光,正在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太陽上四年之前的陽光穿梭了無數光年後終於抵達地球。斜斜的照耀在我們當時存在的空間裏,好像是在紀念。她穿著厚厚的粉紅色絨襖,光芒映襯著她的臉蛋整個都變得粉撲撲的,連她什麽時候靠近我都不知道,她嘴角還沾著甜甜的烤紅薯,吻上我的臉頰。我呆呆的站著,看著她長長的睫毛在我眼前微微煽動。其實我有時候很想扛著我的單反穿越時空,回去到當時的那個場景,作為透明人默默的站在光陰看不到的死角裏,為在親吻的少年和少女拍一張不會褪色的相片。因為我相信,那是時光都不能淡去的唯美,它會存在,直到永遠。”
我眼睛酸澀,來不及用手去揉,一滴眼淚觸不及防的就滑出了眼眶。
我也有無數次想做遊走在時光隧道的攝影師,那些忘不掉而又沒來得及記錄的東西,需要我們去凝聚一刹那的芳華。
如果可以,我想為老去的人們幫他們拍一張年少的相片,因為那是最為珍貴的紀念。
黃土,白骨。木匣,粉末。再無遺憾。
“她是我的初戀,如果拿到現在來說會被唾棄,初三才談的戀愛都算黃昏戀了,還什麽初戀。我和普通的男生一樣,把初戀看得尤為重要,因為是第一次,所以這段感情異常刻骨銘心。直到現在,在國外我交過無數女友,可是再也找不到當時和她的那種感覺。我想一輩子都找不到了,初戀就是初戀,一生一次。”
“因為我是第一次談戀愛,我常常會忽略她的感受。比如說上學的時候等她會遲到,忘記買早餐給她,她會很生氣,朝我發脾氣。認為是我不喜歡她了才出現了這些紕漏的。後來我意識到了,就改正了過來。我們的戀愛一直延續到我念高一的時候,那時文科理科要分班,她念理科我念文科。因為沒在一個班,我們見麵的時間相對就要少很多,這就讓我們更加珍惜這段感情,隻要一有時間我們就聚在一起。就算是在相對無言做著各自的練習冊都會覺得是很幸福的事情。高二上學期的時候,她家裏又出事了。這次她媽闖的禍很大,連還來不及和她告別就跑路了。無奈之下,她把家裏的房子抵了出去,一個人露宿街頭。她沒有告訴我這些,我聽說的。打她手機打不通,去她家找她也沒有人。就胡亂的在街上亂晃,很焦急。”
“那時十六歲的夏末,就連傍晚的空氣裏都會彌漫著那種光年暈開的濃烈氣味。我找到她的時候她穿著我們一起去買的情侶T恤蹲在一棵巨大的槐樹底下數著地上因為會下暴雨而急急忙忙搬家的螞蟻。她沒有哭,就是安安靜靜的蹲在那裏。我也不叫她,就默默的看著她,我知道她知道我在她身邊。這就是我們的相處方式,完完全全的信任,默契得可以。”
我笑了,淚水越來越來多浸上我的眼眶。
曾幾何時我也這樣信任過一個男孩,我用世界上最驕傲的口氣拍著胸脯對著全天下的人自豪的宣布,他絕對不可能做出對不起我的事情!可是事情發生後我彷徨了。我以為不可能的,沒有不可能。
是,我承認我還是放不過我自己。以前是每每想到黎落和錢芮翻滾在床上時我的胃會隨著心痛劇烈的**起來,會嘔吐。現在,我一想到黎落和陳溢,我真的想殺了我自己來解脫。
我還是接受不了,我一輩子都接受不了。我難以原諒,我也不要原諒。
我說過,我是凡人,不是聖者。我有資格去恨,我可以去恨,我還可能會記仇,那些狠狠傷害我且是我最愛的人們。
“那晚,我拉著她去了我家,我們一回到家裏,外麵就開始下起了暴雨。我把她介紹給我爸我媽還有我哥,我家裏的人比較開放,可能是從小大家都接受的是西式教育。有件事我還沒告訴你,我爺爺是德國人,我四分之一德國血統,勉勉強強算得上混血。我家人都很喜歡她,特別是我媽,大概是因為從小被我跟我哥這兩個臭小子氣的原因,她格外的想要個女兒,嘉琪的出現正好填補了這個空白。我告訴他們,嘉琪是孤兒,我要和她在一起,要她在我家裏住下,大家都同意了,往後的一段日子裏都相處得很愉快。她本來就是聰明懂事的孩子,知道該怎麽討大家的歡心。總是在家裏人不經意的情況下給他們驚喜,比如早上起來會很意外的看到熱氣騰騰的早餐,幫媽媽織圍巾,打掃,在院子裏澆花什麽的都很在行。這樣一來大家就更喜歡她了,我媽都恨不得立馬讓她和我結婚。那時候我也很幸福,我以為這種幸福會一直延續下去,延續到我都不知道的盡頭前麵......可是,是夢終會醒。”
是夢終會醒......
我呢,我的美夢醒來,噩夢接踵而至。
“家裏開始掉東西。其實大家心中都有疑慮,不過都是顧忌到嘉琪的感受,怕冤枉了她。直到一次,簡砂本來就是直腸子,他覺得忍無可忍了,因為她女朋友剛送他的領帶不見了而發飆。家裏人都知道,是嘉琪一直在整理我們的衣服。哥哥跟她吵了起來,並且當著全家人的麵給了她一巴掌。她沒有承認,我們都認為簡砂很過分,我還差點為了這事和他打架。他很傷心,要知道我們兄弟從小感情就好,幾乎都沒有吵過嘴,我竟然會為了女朋友差點和他打起來,現在想想要是換做是我,更加難以接受。哥哥一怒之下找來了私家偵探調查她,這一次什麽都查出來了。她的身世,還有她把我們家裏的東西拿出去悄悄賣掉接濟最近回來了但還是東躲西藏的父母。當我爸媽知道她的家庭狀況時被嚇了一大跳,覺得他們被欺騙了。非常生氣。而且認為我也不知道實情,也是被她欺騙的。他們把她趕出了家裏,並且讓她寫血書從此不再出現在我的麵前,我也寫了同樣一份,但不是血書。”
“那年,我十七歲的冬天。我穿著厚厚的羽絨服站在我家客廳的落地窗前,看著她用家裏那把常常給家人們削水果的水果刀飛快的劃破了右手的食指。我注意到她的表情,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她在那張白色的紙上寫道,‘我用我的生命發誓,我以後再也不會出去在簡碩麵前,如有違反,寧願去死。’寫完她把那張沾滿了她鮮血的紙交到了我媽的手上。在他們麵前跪了下來,磕頭。我爸爸沒有理會,把頭側到了一邊,哥哥則回到自己的房間裏去,隻有媽媽在那裏涕不成聲。她磕完頭走到我麵前,對我說,‘簡碩,我從來沒有這樣去恨過,當你可以在公主的孫子還不會娶媳婦之前就可以拯救公主時,我才發現我不是公主。我這一起,五年來,我第一次覺得我和你站在一起會汙染了你。當我從家裏拿出去一樣東西去當鋪時我都會記在本子上,並且每天告訴自己一定要賺錢盡快贖回來,可是......’她解釋的話並沒有說太多,她知道說了太多我會覺得她更加做作。她走出去的時候脫掉了我媽給她買那件E-land的風衣,裏麵穿著她剛來我家時那件白色的情侶T恤。零下幾度的天氣,她好像不會冷一般,毅然決絕的走了出去,不再回頭看我一眼。”
“真的,從那之後我就沒有見過她了。她也不在學校裏,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裏。我媽最為誇張每天都看著嘉琪織給她的圍巾發呆,有的時候還會不自覺的問我,‘兒子,嘉琪很可憐對不對?嘉琪是真心對我們家裏人好對不對?她能感覺到她很愛我們。’每當那個時候我會沉默,看著玻璃外麵遠方的天空說不出來一句話。漸漸的,我不想去學校,我不想吃飯,什麽都不想......無奈之下,我被送出了國。他們覺得我有抑鬱症,在美國接受了治療之後無果,送我去了意大利,就這樣我一直呆到最近在回來。”
他突然停了下來,嘴唇靠近我的耳邊,帶著世界上最絕望的聲音問我,“你知道我為什麽會回來麽?因為,我收到了嘉琪寄到學校的請帖,她要結婚了。”
“她要嫁給一個比她大上二十多歲並且剛離婚的男人。那個男人的女兒都要比她大上兩歲。請貼上附著他們的結婚照片,那個猥瑣的中年男人摟著身穿聖潔婚紗的嘉琪,表情惡心到了極致。嘉琪還是那麽漂亮,對著鏡頭微笑著看起來高貴美麗,可是我絲毫感覺不到她的幸福,隻從她的眼神裏看到了無奈,那一刻我決定回國。回國後我還知道了家裏收到了一筆不菲的匯款,查不到是誰匯來的,我父母真在納悶,當我拿出嘉琪的請帖時大家都沉默了。我知道她的處境,我也知道她別無選擇,我更知道我救不了她了。即使我再怎麽減肥,跑得比任何人都快,這一次,我真的救不了她。我不是她的救世主,放任著把她推進了黑暗的深淵,萬劫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