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兒,何為易?何為八卦?你還記得嗎?”

“記得!易者,變化之理,易有太極,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而生八卦。八卦就是在少陽、老陽、少陰、老陰四象之上,分加陽爻或陰爻而成的八種符號。八卦所成,分為三畫,分別代表天、地、人三才,根據陰陽兩爻排列……”

“很好,很好!負兒,你記住,八卦探窮天地之理,而世間變化則莫出於易。好生牢記在心,他日你的成就,會遠遠超過為師!”

“師父……”

“好了,不要說了,趁著這月色明亮,我們再趕一程!”

“是!”

天柱山,高聳挺立,如巨柱擎天。四十二峰奇崛而立,遍布蒼鬆、翠竹。峰無不奇,石無不怪,洞無不杳,泉無不吼,是對天柱山最好的形容。

唐代謫仙李白曾臨此地寫下:“奇峰山奇雲,秀木含秀氣”的詩篇,以形容天柱山奇美之態,更留下“待吾還丹成,投跡歸此地”的感懷。

時順治二年,揚州城破已有旬月,江南戰事如火如荼。

仲夏之夜,天柱山霧氣蒙蒙,在皎潔的月色中,透著一種難以形容的詭譎之氣。昔日秀美的山林,如今已經焦土一片,自崇禎十五年張獻忠與官軍在此鏖戰,時隔三年後,山林間依舊彌漫著淡淡的硝煙和血腥。

天柱山飛來峰下,有一個小小的山穀。穀地以五十四個穴口組成,月光下,穀中洞連洞、洞套洞,並不時自洞中飄出淡淡而不易察覺的黑色煙霧。

隱隱約約的,還有陣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哭喊聲傳來,更為這神秘的山穀平添一分莫名寒意。

飛來峰頂,皓月當空,一個清臞的身影,傲然卓立在山頂。山風襲來,拂動寬大玄裳,獵獵作響,若欲乘風而去一般,更為他增添一絲超然氣態。

此人年約五十上下,麵如玄玉般潔白,隱隱還透出一抹閃爍的流光。他的身高在八尺上下,一身寬大的黑色玄裳罩在身上,背負一把通體漆黑的長劍。

他的樣貌很難形容,最有特點的,莫過於他那雙眼睛,帶著滄桑,帶著落寞,還有一絲絲煞氣。

靜靜的站在山頂,他一動不動,就像一株傲然挺立峰頂的古鬆,在超然氣息中,又帶著一種君臨天下的霸氣。

時間悄悄的過去,月上中天。

“師弟,你遲到了!”那聲音煞是動聽,帶著一種令天下女子莫不心動的磁性,回蕩山巔。

隨著這聲音響起,一道人影如孤鶴般,自山下扶搖而起,在空中九轉盤旋之後,飄然落在了那人身邊。

來人同樣也是一個五十上下的道人,隻是較之先前那人,他顯得有些蒼老。在他的背上,還伏著一個十六、七歲的俊朗少年。

“師兄,實在對不住,小弟來晚了。路上碰到幾個清狗,費了番手腳才將他們幹掉,所以來得有些遲了,還請師兄見諒。”

“這是你的徒弟?”

“正是。他是個揚州人,曾跟隨史督帥在揚州抗擊清狗。我在那場十日屠殺後,從屍堆中發現他還沒有死,於是就……”

“你簡直是胡鬧!”師兄發出一聲低吼,“龍穴聚血,血龍將出,我們是來屠龍,你卻帶著一個全無半點力氣的孩子前來,你想要再為這龍穴增添一個冤魂嗎?”

“師兄教訓得是,小弟本來是要他自行前去崆峒山,但他死活要跟來。小弟實在是有點纏不過他……”

“師伯!誰說我沒有力氣?”就在道人向玄裳人解釋的時候,少年突然開口道:“裴負跟隨史督帥,與清狗鏖戰揚州,死在裴負手中的清狗數以百計,師伯不要小看我!”

玄裳人眉頭微微一皺,冷冰冰的雙眸中,驀然閃過一絲笑意,“哦,你叫裴負?”

“正是!”

“你殺過人?”

“沒錯!”

玄裳人看了一眼道人,微微點頭道:“師弟,你這個弟子倒也不凡。嘿嘿,在我玄靈煞氣的壓迫下,竟然全無半點畏懼,不錯,不錯!”

“嗬嗬,多謝師兄誇獎!小負,快向你師伯道歉!”道人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扭頭對裴負叱道。

裴負有些不太情願的上前,對玄裳人躬身一禮,而後又默默退下。

“這樣也好,也許你能夠幫些忙!”玄裳人淡淡的說道。他沉吟了一下,而後接著道:“小負,你可知今夜我們是來做什麽?”

“知道,屠龍!”

“那你不怕?”

裴負搖搖頭,低聲道:“不怕!”

“很好,很好!”玄裳人輕輕點頭,轉身麵對峰下山穀凝神而望。霧氣蒙蒙,很難看清楚峰下景象,但玄裳人臉上的凝重之色,卻越發的濃重了。

“小負,你可知五嶽中的南嶽,原本是指這天柱山。直到隋文之後才易名,南嶽由這裏變為了衡山。但天柱山在那之後,被稱為五鎮之山,你可知曉?”

裴負呆怔的看著玄裳人,搖了搖頭。

“自東漢以後,天下戰亂不停,殺戮不斷。隋唐初年,唐道士王知遠將五個為禍天下的厲魂,鎮在五個地方,稱之為五大鎮山。它們分別是北鎮醫巫閭山、東鎮沂山、西鎮吳山、南鎮地稽山和這中鎮天柱山……”

“師伯,我有點不太明白!”裴負依舊有些疑惑的看著玄裳人,低聲道。

“不要打岔,聽我說完。”玄裳人說著,輕歎一聲,道:“這天柱山下鎮的是一條血龍。龍是我漢人的象征,幾千年來,我們漢人以龍的傳人自詡,卻不知這龍生九子,各有不同。龍,分善惡,人也分好壞……”

“師兄!”道人低聲打斷了玄裳人的話語,輕聲道:“你又想起吳三桂那賊人了?”

“師伯,我知道吳三桂,若不是他放清賊入關,我大明大好江山又怎會淪入蠻夷手中,我父母也不會……”裴負咬牙切齒的低聲道。

玄裳人沉默了,好半天他展顏一笑,道:“好了,好了,你看我又把話題扯遠了!”

“小負,大明亡,不是因為吳三桂放清賊入關,是大明自己毀了自己。你既然已經拜入我的門下,自當記得我當日和你說的規矩?塵世間的俗務與你再無半點關係,我神州道派存在這世上千年,所為的隻有一樣,斬妖除魔,守我中華龍脈!”道人的聲音並不大,但卻帶著一股難言的威壓。

裴負的臉色驟然變得慘白,連忙屈膝跪在道人的麵前,低聲道:“小負牢記師尊教誨!”

“師弟,你看得比我遠,又收了一個好弟子。十年後這道宗之爭,我這門下恐怕無人能比得上你了!”玄裳人臉色也是數變,突然長歎道。

“師兄客氣了!”道人連忙躬身答道。

玄裳人笑了笑,突然間探手一掌,擊在裴負的天靈之上,手掌青光一閃。

裴負隻感到自玄裳人的手掌上,傳來一股極為奇異的力道,腦海深處泥丸轟鳴響動,緊跟著一陣天旋地轉般的眩暈湧上來,身體頓時無力的向地麵癱倒。

“師兄!”道人連忙一把扶住裴負,吃驚的看著玄裳人,半晌才低聲道:“你怎能——”

“師弟,你這個弟子不錯,而我門下除一女外,再無傳人。道宗八極靈力遲早是他的,我不過是提前將道宗玉簡傳給他罷了!”

“可是?”道人依舊有些遲疑。

“師弟,今日屠龍,凶險萬分,我來之前,已經告訴我那丫頭,若我有不測,則我玄宗一係立刻退隱,待道宗玉簡重現,玄宗方能開啟我幽玄洞府。

“這一路上,我苦苦尋求可以繼承我道宗八極靈力的弟子,可惜,隻見神州血流成河!”

玄裳人說到這裏,從大袖中取出一柄寸餘長短的玉劍,遞向道人,臉上同時露出黯然之色。

道人也不再多言,從玄裳人手中接過玉劍,然後低頭看看懷中的裴負,突然探手一掌,擊在他胸口的膻中大穴。

紫色光芒一閃而逝,道人麵容立呈蒼白之色。

“小負幸甚,既然師兄傳了他玄宗的八極靈力和道宗玉簡,那我也將我神宗太玄金丹給他,將來我道派神、玄兩宗能否合而為一,就看他的造化了!”

說到這裏,他張口自口中吐出一個雞蛋大小、紅得似火一般的玉球,連同一本手冊和玄裳人的玉劍,一起包在一塊繪有太極圖案的錦布中,而後塞進裴負的懷中。

玄裳人笑了,他點點頭,眼中露出向往之色,低聲道:“自隋文時代起,我道派神、玄二宗便分開來到今天,已經有一千多年了。他日若是道派能夠合而為一,那麽我們也算對得起當年西入流沙點龍脈的三清道祖了!”

道人也笑了,隻是他並沒有說話,而是從寬大的道袍中,取出一柄黑色的木劍,放在膝前,靜靜的閉目打坐。

玄裳人知道,道人所修煉的神宗金丹道法,全以那顆世代傳承的金丹為根本。現在,金丹傳承,道人的修為大受損傷,看樣子今日的屠龍之戰,他恐怕也沒有太多信心。

想到這裏,玄裳人抬頭看看夜空中高懸的一輪明月,自言自語般的低聲道:“好漂亮的月亮,隻是不知道以後是否能夠看到!”

山頂上,三人一站、一坐、一躺,和著清風www.Qingfo.Cc明月,組成一副奇異的畫麵。

不多時,山峰突然一陣輕微的顫動,道人呼的一下站起身來,手中黑木劍橫在胸前,雙眼依舊緊閉,低聲道:“師兄,龍翻身!”

玄裳人眼中閃過一道精芒,輕輕頷首。

山峰顫抖越發的劇烈,當明月皎潔的月光,正照在山崖下穀中的洞穴時,一聲可怖的吼聲,驟然從山穀中傳來。

緊跟著,土石衝天而起,一個巨大的身影自穀中騰起,直向天空飛去。

玄裳人和道人的臉色都變了,饒是兩人斬妖除魔多年,卻從未見過如眼前這般可怖的生物。

首先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個巨大的頭顱。

頭似駝,眼如兔,耳似牛,角似鹿,項如蛇,腹似蜃。正是傳說中騰雲駕霧、見首不見尾的神龍模樣。

不過,緊跟著出現的,卻是一條巨大的蟒身,那身子長足有三十餘丈,周身赤紅蛇鱗,如同火焰一般,散發一股夾雜血腥惡臭氣息的熱浪。

“血龍——真的是血龍!”玄裳人臉色蒼白的看著那衝天而起的龐然大物,喃喃自語道。

“不,師兄,那是血蟒,還沒有完全化龍的血蟒!”道人雖然閉著眼睛,但卻似乎看得比玄裳人更加清晰。他的臉色一樣蒼白如雪,但緊握黑木劍的手卻沒有絲毫顫抖。

“不錯,沒有爪,沒有掌,沒有逆鱗,它還沒有化龍!”

就在玄裳人喃喃自語的刹那,血蟒仰天一聲吼叫,張口吐出一顆閃爍白色玄芒的珠子。那珠子懸浮在空中,隨著血蟒的呼吸,一上一下的顫抖不停,天空中皎潔的明月,隨著血蟒的呼吸驟然黯淡無光。

白色玄珠急速轉動,血蟒的身體也隨之開始產生變化。

血紅如火焰般的蛇鱗,開始黯淡,而巨大的蟒身則盤在空中,隨著玄珠的上下浮動,而忽大忽小。

“師兄,隻有一次機會!”道人低聲道。

玄裳人點點頭,輕聲應道:“奪了龍珠,血蟒再難化龍!”

“我攻擊它,你奪龍珠!”道人神色堅定的道,隻是那一雙眼睛依舊緊閉著。

玄裳人遲疑一下,顯然有些不太同意道人的方法,但道人卻不容他反駁,低聲道:“師兄,不要反對了,我已經開始燃燒我的魂魄!記住,我最多將血蟒纏住一炷香的時間,師兄一定要在這段時間內將龍珠毀去,否則……”

“我知道!”玄裳人無法再繼續反對。

燃燒魂魄,是神宗太玄金丹道法中的舍身之法,一旦施展,將無法停止,一直到施法人的魂魄,全部燃燒殆盡。

道人已經決定舍身成仁,玄裳人現在即使想要阻攔,也已經晚了。

“師兄,代我照顧好小負!”

道人說著,左手手指在右手脈門上輕輕劃過,鮮血頓時汩汩流出,在眨眼間將黑木劍染紅。

那黑木劍也奇怪,仿佛能夠吸血一般,將流過劍身上的鮮血盡數吸入,紅芒大盛。

道人縱身躍起,如同一支箭矢般直衝血蟒而去。黑木劍破空,發出淒厲劍嘯,一團如火焰一般的紅光,將天地照映成一片血紅。

血蟒早就發現了道人和玄裳人的蹤跡,不過卻沒有將兩人放在眼中。原因很簡單,道人和玄裳人都隱住了內息,而裴負修為不高,加上人又在昏迷之中,所以在血蟒看來,這三個人全無半點危險。

它本是一個被鎮壓的厲魄,在三百年前奪了一條在天柱山修煉的血蟒真身。

自千年前,被王知遠打傷、鎮壓之後,經過千年的修煉,厲魄早就失去了嗜血的習性。原本它隻是想在這天柱山下好生的修煉一番,將來能夠修成正果,而在奪了血蟒真身之後,它也隻是想化龍成仙。

可是,崇禎十五年,張獻忠在天柱山下血戰官軍,滿山遍野的血腥氣,激發了厲魄的凶性。它舍了枯燥的修煉,品嚐人肉的美味,重又開始了它昔日殺生成魔的生涯。

今日,是它化龍成仙的最後關頭,若是能借圓月靈氣洗去它身上的血腥殺氣,那麽它將成為一條逍遙宇內的真龍。

所以,當它看到道人向它撲來的時候,並不想理睬。巨大的蟒身在空中展開,血蟒身體劃過一道血紅的光芒,想要將道人趕走。

可沒有想到,燃燒魂魄之後的道人全然不退,手中的黑木劍,惡狠狠的斬在蟒身之上。兩下相交,發出巨大的金鐵撞擊之聲,血蟒吃痛的一聲厲吼,天空的玄珠更險些失去了控製。

道人和血蟒撞擊一下,被血蟒那強大的力量撞得心血翻騰,體外的紅光隨之黯淡。

心中暗叫不好,道人知道這血蟒修為幾近化龍,可沒有想到居然如此的強大。神宗燃燒魂魄一擊之力,就算是成仙之人也難以輕鬆接下,而這血蟒隻是吃痛?

想到這裏,道人單手掐訣,身外紅芒再次放射萬千光毫,強大的仙力鼓蕩空中,絲毫不遜於那血蟒的吼叫。

血蟒眼見不妙,想要收回龍珠,可道人全不給它機會,身形懸空再動,黑木劍發出刺耳的劍嘯聲,將它的心血撼動得翻騰不已,頓時失去了與那龍珠的感應。

吼!血蟒厲魄惱怒了,它蛇身再掃,攔腰掃向道人,同時身上蛇鱗泛起一層詭異的光芒,漫天紅光閃爍,蛇鱗從它的身上飛起,如雨點般在空中交織成一張血色大網,將道人的身形牢牢罩在其中。

也就在這時,玄裳人突然動了。

隻見一抹如輕煙般的身形,在空中一閃而逝,直衝那天空中失去血蟒控製而光華黯淡的龍珠。

幾乎是在同時,血蟒也察覺到了玄裳人的異動,毫不猶豫的迎著玄裳人,張口噴出一股黑色的火焰。

那火焰一出,方圓百裏之內頓時如燃燒了一般,令人感到灼熱難耐。

玄裳人冷哼一聲,雙掌虛握,手心各捏著一張黃色的符紙。隻聽他口中低喝咒語,印拳呼的一聲砸出。隨著拳勢,一股強大的寒氣驟然在空中生成,冷熱氣流撞擊在一起,形成了詭異的氣流漩渦。

不過,也就是這瞬間的一窒,令血蟒重又將龍珠控製。

吼,血蟒再吼,龍珠如流行一般,帶著強絕的力量砸向玄裳人。

玄裳人依舊雙手印拳緊握,兩手突然間張開,兩張符紙破空而出,瞬間化作一張銀色的魚網,將龍珠收入其中。

不過,龍珠雖然被銀網籠罩起來,卻依舊不停的撞擊銀網。一次次的撞擊,令玄裳人血氣翻騰,幾乎無法控製空中的銀網。

血蟒因為龍珠被收,顯得有些慌亂,立刻放鬆了對道人的攻擊,將全部心神轉向龍珠。隻是這一轉,龍珠光毫大盛,砰的一聲撞在銀網上,引得玄裳人張口吐出一口鮮血。

道人此刻已經被那蛇鱗打得遍體鱗傷,一看玄裳人吐出鮮血,頓時急躁起來。他知道,若是龍珠被血蟒收回,則血蟒的力量必然數倍增長,以它現在的力量,已經讓兩人手忙腳亂不停,若是當真收回龍珠,那天下還有誰能阻止這血蟒化龍,荼毒天下?

道人當下一聲大吼,全身紅芒放出萬丈光毫,雙手緊握黑木劍,身形若同浮雲輕掠,直刺血蟒眼眸。

猝不及防之下,血蟒被道人這一劍刺入眼睛,禁不住大聲吼叫,蟒身一盤,將道人的身體卷在其中。

也就是這一瞬間的工夫,玄裳人連吐三口鮮血,噴在銀網之上。銀光在沾染玄裳人鮮血之後,光芒更盛,就勢將龍珠收起,飛入了玄裳人的手中。

失去龍珠的血蟒,淒厲的吼叫,身體將道人卷住,張口對著玄裳人猛吸一口氣。

狂風大作,玄裳人被血蟒強猛的吸力牽引,朝著蟒口飛去。先前三口鮮血,乃是他賠上本命元氣的施法,此刻他緊握龍珠,卻使不出半點力氣。

“師兄,照顧好小負!”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道人突然大聲喊道,說話間他的身體紅光閃動,就聽轟的一聲巨響,血色彌漫天際,道人以自爆之術將身體炸開,同時強大的靈力也將血蟒炸得四分五裂。

巨大的氣流,將玄裳人的身體甩出七八丈,筆直的向地麵砸落。撲通一聲,玄裳人跌落塵埃,張口再次噴出一口鮮血,氣色顯得萬分灰敗。

天空中,血色彌漫,血蟒巨大的身形已經消失無蹤,天柱山頂再次回複到先前的寧靜。

玄裳人掙紮著站起身來,低頭看看手中的龍珠,隻見龍珠光毫四射,隱隱閃爍著詭異的光芒……

“師弟!”玄裳人痛苦的低吟,可沒等他說完,一口逆血再次奪口噴出。

稍事調息,玄裳人跌跌撞撞的走向依舊倒地昏迷的裴負,剛走到裴負的身邊,卻見山腰人影閃動,眨眼間,十餘個人衝上了山頂。

為首一人,是個留有落腮胡子的粗豪漢子,長長的鞭子拖在身後,頭戴一頂青緞瓜皮帽,一身爽利的青衣長衫,在豪放之中更透著儒雅之氣。在他的身後,緊跟著僧俗十餘人。

來人在玄裳人身前停下腳步,看著氣色壞敗的玄裳人,突然拱手一禮,道:“滿洲巴圖魯鼇拜,見過道宗!”

玄裳人臉色微微一變,目光在來人身上一掃,而後看了看來人身後的十餘人,眉頭不由得皺在一起。

正所謂善者不來,來者不善,若是在屠龍之前,玄裳人不會懼怕眼前這些人,但現在他功力大損,而且體內更是傷勢不輕,想要對付眼前這些人,他也清楚絕非易事。

一邊連忙加緊調息,一邊將緊握龍珠的手,放在裴負丹田之處,他沉聲道:“久聞滿洲第一勇士的名號,沒有想到今日卻在這裏見到。哼,鼇拜大人恐怕不是單純向本宗請安來的吧!”

鼇拜臉色瞬間數變,但旋即又恢複了平常之色,笑道:“道宗果然了得,嘿嘿,鼇拜今日前來,是奉我大清攝政王多爾袞千歲之命,特來請道宗前往京城,擔當我大清國師!”

“嘿嘿,說得容易,你何時聽過我神州道派弟子,會服侍你們這些大字不識一個的蠻夷?”

“大膽!”站在鼇拜身後的一名道裝人,厲聲喝道。

而鼇拜卻笑了,他擺擺手,示意那道裝人不要開口,而後笑道:“嗬嗬,我也知道道宗不會臣服我大清帝國,所以在與道宗見麵之前,鼇拜已經請教過千歲。

“這樣吧,千歲對道宗十分欽佩,曾說若道宗不願前去也可以,隻不過請道宗將龍珠奉上,我大清以後也可以和道宗相安無事!”

“什麽龍珠?”玄裳人心頭一震,他萬萬沒有想到今日屠龍之舉,已然被清廷知曉,隻是這龍珠乃是道人用性命換來,他自然不能平白送與鼇拜。

“道宗何必裝糊塗?嗬嗬,今日道宗前來天柱山,不就是為了這飛來峰下的血龍嗎?”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玄裳人說著,一手暗自掐訣,一手雲集體內所剩不多的靈力,將龍珠緩緩送入裴負的丹田。

“鼇拜尊敬道宗,可是道宗這樣就實在是……”鼇拜說著,搖搖頭,看了一眼身後十餘名僧俗,突然笑道:“這樣吧,鼇拜再退一步,若是道宗能勝過我身後這些手下,龍珠之事,鼇拜就不再過問,如何?”

玄裳人心中暗自叫苦。那十餘名僧俗看上去個個似凶神惡煞一般,若是他沒有受傷,自然不會將那些人放在眼中,可是如今……當下他一咬牙,沉聲道:“若是本宗不答應呢?”

“嗬嗬,這個,恐怕就由不得道宗了!”鼇拜說完,大手一揮,站在他身後的十餘人,立刻如同鬼魅一般的湧上前,將玄裳人和裴負圍在正中。

不過,沒有人妄動。

畢竟神州道派宗主之名,享譽神州千餘年,雖然玄裳人看上去氣色壞敗,但那道派第一人的威名,卻依舊震撼人心。

玄裳人心中暗自慶幸。

手中的龍珠,已經化作龍之力,湧入了裴負的丹田,而他的左手同時更在裴負身邊,急速的畫出一個奇妙的陣圖。

“再給我一點時間,再給我一點時間!”玄裳人心中大聲呐喊。

“道宗,我再問你最後一次,交出龍珠,你我相安無事!”鼇拜的聲音漸趨冷厲,眼中凶芒閃動,看著玄裳人沉聲問道。

玄裳人沒有理睬,依舊保持著半蹲的姿勢,右手將背上長劍連鞘放在裴負身上,而左手則隱於他的身邊,急速畫動。

“動手!”鼇拜怒吼一聲,十餘名僧俗同時邁步向前。

但就在同時,玄裳人突然站起身來,雙手張開。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將那十餘名僧俗嚇了一跳。

就趁著眾人這一愣的工夫,玄裳人大聲念動咒語,全身青光爆射,一股強大的靈能自他身上爆發,將裴負的身體平平托起,直向天空急速飛去。

“攔住他!”鼇拜神色大變。

十餘名僧俗同時出手,強大真力轟擊向玄裳人。

但玄裳人身前如同豎起一道無形的牆壁,十餘道勁氣撞擊,卻如同石沉大海。他的腳下閃動金色光芒,一道直徑兩米粗的光柱,自先前畫好的陣圖中衝天而起,直射入夜空之中。

轟隆隆!天空驚雷乍響,明月光毫與光柱碰觸,兩種奇異的力場交織在一起,頓時在夜空中形成了巨大的門戶。

“龍珠,你們誰也得不到,今夜,你們誰也別想活著走下飛來峰!”

玄裳人縱聲長嘯,身體青光驟然暴漲,瞬間吞沒了那十餘名僧俗。與此同時,裴負的身體沒入了漆黑的門戶,在一聲驚天的雷聲過後,夜空中劃出慘亮銀蛇,直轟擊在飛來峰頂。

轟!伴隨著巨大的轟鳴聲,玄裳人笑聲不斷,回蕩天柱山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