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起狠心道:“你還不明白麽?我不能讓太多人知道‘俏人麻’的存在。而且,我不能讓你從其他夥計的嘴裏,套出謝家一些不想被人知道的生意上的事。你對這些,一直很感興趣,不是麽?所以,我要親自來,而不是隨便派人來!”

他說完這些話,雖然看起來依舊站得筆直,麵上依舊神色平靜,但心裏卻早已是疲憊不堪,隻想倒下去,倒下去,倒在這山頂上,再也不願意醒過來。他是人,不是神仙,他也會累,會難受。可是他不能說實話。如果告訴秦賞夕他就是因為不放心她,所以要跟來,那就等於承認了秦賞夕說的話。可是後果呢?後果是謝家一旦出事,秦賞夕也會被株連。即使謝家不會出事,日後秦賞夕若發現葉鏡寒和葉袖袖的死因,那麽,以秦賞夕的性子,不光秦賞夕完了,謝家也完了。即使謝家日後不會出事,秦賞夕也永遠不會發現真相又怎麽樣?葉袖袖才死了多久?葉鏡寒才死了多久?他如此快就變心另娶,如何對得起亡妻?如何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他承擔不起後果,秦賞夕也承擔不起。

心如死灰,想來莫過於此了。

謝雲起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仿佛一把利劍,一下接一下,刺進秦賞夕心裏,痛徹心扉!

秦賞夕呆呆地看了謝雲起良久,忽然一揚手,一巴掌重重摑了上去。手掌即將觸及謝雲起麵頰時,謝雲起出手如電,突然抓住她手腕。

秦賞夕一怔,沒想到謝雲起竟然如此大力抓住她手腕。

謝雲起冷冷道:“秦姑娘,你也算救過我,所以我對你比對常人略好一些。但是這不代表,我可以隨便被你摑耳光,我是堂堂謝家大公子,容不得人隨意欺淩。還請姑娘自重!”

秦姑娘、自重……

秦賞夕死死瞪著謝雲起:“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謝雲起卻再也說不下去了,他不想傷害她,可是他沒辦法,他怕她會受到更重的傷害。但是現在,他無論如何也說不下去了。

“你放開我,放開我!”秦賞夕大叫。

謝雲起依言放手。

秦賞夕劈手奪過他纏在他手腕上的“情人絲”。

這次,謝雲起再沒反抗,任由她奪了去。由於秦賞夕力道太大,又失了準頭,“情人絲”的機簧處,將謝雲起手腕及手背處劃傷一片,雖然隻是皮肉傷,但是看上去鮮血淋漓十分可怖。

不是不能躲開的,隻是謝雲起知道,秦賞夕實在需要發泄。

他不介意在這個時候,做她發泄的對象,何況他還是導致她需要發泄的由頭。

秦賞夕似乎混不在意謝雲起那隻受傷的手,看也不看一眼,直接將“情人絲”套在自己手上:“謝雲起,你給我滾。江芷容的事,不用你費心。我自己會找到藥,然後,我會帶她遠遠離開,我救你不是為了讓你報恩。你若是為了報恩才讓我住在你府上,我走就是了。”

謝雲起當然不會“滾”,何止不滾,他站在原地,腳下根本一動不動。

秦賞夕自顧自施展開“情人絲”的威力,就要跳下去。

就在此時,謝雲起忽然動了,他再次雙指齊出,直指秦賞夕,一瞬間,便已罩住秦賞夕十幾處要穴。秦賞夕一個側身避開:“謝雲起,你再多事,我就不客氣了!”

謝雲起卻道:“你剛才也看到我的情況了,除非運氣很好,否則你累死在這裏,也未必能找到‘俏人麻’。”他嘴上說著,手上一刻未閑,分別打向秦賞夕周身穴位,隻要能製住一處,他就能將秦賞夕帶下山去。

秦賞夕不慌不忙一一躲開,還不時反擊。她每一次反擊,力道都不小,出手也都不輕,謝雲起卻隻是一味的躲,偶有傷及哪裏,也隻是一味忍讓,若有出手攻擊,也隻管點秦賞夕穴道,絕不動她分毫。如此一來,他的實力便大打折扣。

秦賞夕冷著臉道:“謝雲起,有本事別站著挨打,明知道就憑你現在的出手,一輩子也傷不了我,隻有被我打的份。”

謝雲起這才驚覺上套,他不出手,就表示他對秦賞夕心中有情,剛才說的那番話,不過是胡說八道。可若真讓他對秦賞夕下重手,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如果撒謊需要付出這麽大代價,他寧願不撒謊!不撒謊的代價,也不過如此了,反正注定都是他要傷害秦賞夕!

秦賞夕又一掌堪堪打來,謝雲起側身避過,孰料秦賞夕腕上“情人絲”突然飛出,長了眼睛一樣,直接團向他周身。

謝雲起避之不及,想往後退,後麵卻是萬丈深淵,想往前衝,對麵卻是定定地站在那裏,身子一動不動的秦賞夕。衝過去,無疑會弄傷他,或者直接與她抱個滿懷。

謝雲起出神隻是一瞬間的功夫,但秦賞夕手中柔韌鋒利尖細的“情人絲”,卻左右包抄,將他困在了裏麵,捆了個結結實實。

謝雲起站在懸崖邊,淡淡道:“‘情人絲’纏著我,你也走不了,除非你撒手扔了‘情人絲’。”

秦賞夕道:“我隻是有些話要對你說,這樣捆著你,你必須聽完,想打斷我都沒法子出手。”

謝雲起心中長歎了一聲,隻是麵上依舊冷冰冰道:“好,你說!”

秦賞夕看他如此,便道:“你這是何必呢?你方才突然變臉,說話也十分刻薄,你指望誰能信你?還有,謝公子你可能平時騙人騙多了,撒謊功夫高明到了深不可測的地步。但是你自己都看不到,你剛才說那些話的時候,臉色有多難看。別用這種眼神看我。你以為,我剛才要甩你一巴掌的時候,是因為替自己委屈?我是看你心口不一,自己難過得要死了,還要強忍著,我是一時激動罷了。”

謝雲起唯有垂首不語。

秦賞夕繼續道:“我方才,並不是真心要傷你,我隻是想逼你麵對事實。事實就是,你寧可自己受傷,也不肯真的和我動手。可是你在事實麵前,竟然自以為麵不改色。”

謝雲起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良久才道:“我總不能傷了袖袖的妹妹和葉叔叔的女兒,是吧?”

秦賞夕喪氣極了,收回“情人絲”,走向謝雲起,一雙烏黑的眸子盯住謝雲起一雙眸子,二人麵對麵不過幾寸距離。她緩緩道:“謝雲起,你看著我,你告訴我,你這麽做到底是為什麽?我秦賞夕雖然不是個自視甚高的人,可也還算有幾分自知之明。你欺我不曾傾心過別的男子,還是欺我沒見過男人傾心一個女人時,是什麽樣?”

謝雲起就是不肯鬆口:“賞夕,我剛才的話說重了,你不要往心裏去。但是,你真的對我有所誤會…..”

秦賞夕聽不下去了:“夠了,謝雲起,你這算什麽?明明喜歡了,卻又不肯承認。我一個姑娘家自己捅破了那層窗戶紙,最後卻落得‘自取其辱’的下場。”

她越說越傷心,豁然轉身,下山離去。

謝雲起慌忙追了下去。他確實有些慌了。若換在以前,他的定力絕對不僅僅如此,隻是這次,他終於嚐到了“關心則亂”的滋味。

自葉袖袖死後,這種滋味,已經久違了!秦賞夕,你真真是我謝雲起命中注定的煞星不成?

他追上去,抓住秦賞夕胳膊:“賞夕,你要去哪裏?”

秦賞夕不答。

“不會又要上京吧?”

秦賞夕仍是不答。

謝雲起急了:“你倒是說清楚,你一句話也不說,我會擔…..”話到此處,突然打住。

“你會擔心我是吧?”秦賞夕替他說完了整句話。

謝雲起一怔,仍然是那個老掉牙的借口:“你是袖袖……”話剛至此,便被打斷。

“和葉叔叔的女兒,是吧?”

謝雲起急道:“賞夕,你說,你究竟要怎樣?”

秦賞夕突然收起了怒氣衝衝的麵孔,忍不住“噗嗤”笑了:“我要的,就是看看你現在的樣子。”

什麽?現在的樣子?那豈不是很難看?

秦賞夕突然正了顏色:“我並不是不講理的人,也並不是誠心看你求我。”她說著,再次對上謝雲起一雙眸子,“我隻是在逼你,麵對自己的心。”

麵對自己的心?我也想,我比誰都想。

謝雲起苦笑一聲:“賞夕,如果你知道了事實,你會後悔的,或許,你會希望,我永遠都不告訴你真相。”

他越這麽說,秦賞夕想知道的事情就越多:“為什麽?事情難道跟我有關係?”額,好像這次真的是自視甚高了。她生於木蘭庭,長於木蘭庭,除了陽州,她隨便去哪好像對人都沒有什麽影響力。想了想,秦賞夕驚問:“不會跟我爹和袖袖有關係吧?”

她此話剛問出口,謝雲起麵色果然變了,他驚覺自己方才的失言,忙道:“不是,我是說……你會對我很失望,對謝家很失望。你會後悔喜歡我!”

謝雲起果然知道自己喜歡他!

“賞夕”謝雲起道,“你先讓我想一想,想一想該怎麽跟你說,好不好。你再給我幾天時間。”

他神色誠懇,話語中已經是退無可退,近乎央求:“你別逼我,我……我也有很多的為難和不得已。”

秦賞夕點頭道:“好,但是我希望,你最後想出來的結果是,坦誠相告。雲起,即使你真的隻當我是朋友,好朋友想為你分憂,你至少給個機會,好不好?”

謝雲起眼神閃爍,無法給她承諾。

秦賞夕也不好太過相逼,二人踏上返程,準備先回謝家,再想想該怎麽辦。